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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正是曾经的阴司孟婆——青狸。
青狸?我怎么回来了,苏幕遮呢?
青狸见阿四一脸焦急,安抚道,“别急,苏公子也没事,在隔壁厢房修养。你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苏公子虽是伤了筋骨,但这几天养得好好的。虽还不能行动自如,但能吃能喝。哪里像你,这都昏迷四天了!”说到这儿谨慎道,“阿四你应该是阴司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孟婆了,竟被个江湖宵小给放倒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阴司里高手云集,我当初就劝你趁机学点武艺,偏你......”
青狸唠唠叨叨,一副恨铁不成钢又心疼不已的样子,这是风城相遇以来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阿四这下觉得伤口也不是很疼了,笑道,“这才是真正的你,青狸,你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木言之。”
青狸一滞,缓缓道,“阿四,你不懂,他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没有他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这是何苦,你好不容易脱离了阴司。可是现如今别说与木言之相认,竟然连一面也未曾见过,可见木惊天对你的防范是要有多紧。”
青狸勉强一笑,“你啊,刚醒就开始唠叨我了!明明阴司拨了暗探给你,怎么出门不带上,现在一身是伤,要不是苏公子,你这次就真是凶多吉少了。经过这次教训,记得一定要开始习武了。”
“习武就不必,我轻功不弱,其他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却不小。这次实在是意外,你知道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一般都是传送一些机密,或者就是到处送汤药。这次案情复杂,暗探全部出去了,我也没有想到。”
说到这儿,青狸凑到阿四耳边,“暗探消息三天前就到了,都是好消息。阿四,我觉得言之肯定有救。”
阿四听后紧张道,“对了,我昏睡四天了,那陆府有什么动静没有,案情有进展吗?苏幕遮呢?”
“这个还是苏某来回答吧。”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苏幕遮手执折扇,含笑坐在轮椅上,他已然恢复了风光霁月,若不是轮椅,阿四恐怕要以为背着她狼狈脱逃并不是眼前这位。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男子,一人抱剑,一人推着轮椅,进来后便默默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下人的样子。
阿四总觉得这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她疑惑地看向苏幕遮。
“这是我的家仆,苏左和苏右,此次能平安归来,多亏了他们及时赶到。”
阿四杏眼圆睁,“你们就是那两列人马?”
苏幕遮闻“噗”地笑出了声来,“不错,他们就是那两列人马。”
“看来苏公子不但聪明绝顶,手下也尽是高手啊?”这苏幕遮肯定当时就认出来了,竟然不早说,害她......
青狸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斗嘴,阿四她是知道的,至于苏幕遮......从认识苏幕遮那一天起,她就没有见到谁能跟他相处得如此......如此自然。
阿四这时更关心案情和自己的任务进展,她就不信栽了跟头的苏公子会毫无动作。果然,苏幕遮告诉她,“阿四姑娘在这儿睡大头觉,苏某却没有消停过,我着人好好布置了一番,然后给风城的城主大人送了一封信过去。”
“信,什么信?”
苏幕遮凤眸一眯,“不急,我慢慢告诉你,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半个月后,风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再次将陆府送上了风口浪尖。
陆千金的凶杀案终被告破,凶手并非少城主木言之,而是陆府的少夫人刘氏。更让人吃惊的是,死者并非陆府千金陆双双,而是刘氏的一名贴身丫鬟。据传,刘氏将小姑陆双双囚禁于西山别庄,正要将其灭口的时候,被木惊天率众冲入,抓了个正着。刘氏的打手裘老四因反抗被当场击杀,刘氏也随后被投入大牢。
此案性质恶劣,按理应立即开堂刑审,然而死者是一无名奴婢,事情就拖了几日。当世之下,签了死契的奴婢可以随家主任意处置,于是凶杀一事就变成了刘氏心狠手辣,无故虐/杀奴婢而已。最终,负责刑审的知县事只能借由刘氏劫持贵家千金之罪,将其押上了公堂。
当日,公堂之外人山人海,大家都好奇这残忍的凶手刘氏是不是生了张狠毒的嘴脸。结果让大家失望了,刘氏长得并不凶神恶煞,甚至还很柔美。她很平静,平静得犹如坐在自家院子里赏花,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口齿清晰地交待了犯案经过。
原来刘氏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生下一子,之后三年就再无所出。小姑陆双双担心兄长子嗣单薄,不顾嫂嫂反对,将一容貌俊美的丫鬟塞到了大房做通房,这个通房便是死者。案发当夜,抱着儿子提前归来的刘氏出现在了陆双双房中,同行的还有那位通房。刘氏本就对骄纵的小姑非常不满,一言不合便吵将起来,失手间砚台击中了一边的通房。通房气绝当场,刘氏慌乱之下唤来新换的打手裘老四。裘老四乃一江湖无赖,怂恿刘氏绑走陆双双,将现场伪装成凶杀,然后运起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逃回了刘氏娘家。至于那串小孩脚印,刘氏解释案发时太乱,是三岁的儿子独自一人跑到外面去玩不小心留下的。
案件解决地异常顺利,也只有阿四他们几个知道,真相其实源于一封信。苏幕遮以鲁南苏公子的名义给木惊天送了一封信,信中将案情一一剖析,最终促成了刘氏别庄的一幕。阿四有一次问苏幕遮,别庄当晚的女人嘶喊,是否就来自被困的陆双双?但如果真的是陆双双,为何陆双双被救回时毫发无损,难道是刘氏最后心软了不成?那如厉鬼般嘶叫声给阿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非要讨个理由不可。苏幕遮当时沉默良久,最后摇着轮椅出门,至此几日不见踪影。
近日,有人痛斥刘氏心狠,也有人为死者抱不平,但不管如何,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少城主木言之也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大牢。
陆家大小姐陆双双一早便带着小厮候在了监牢大门口,她与刘氏不同,喜欢穿金戴银,脾气又从小骄纵,随便站在哪里都非常显眼。此时,她正在因为木言之迟迟没有出来朝下人发脾气。
“木言之也不知是什么眼光,怎么看上这个千金大小姐的?”阿四推了推身边的青狸,一脸不屑。她近来恢复得极好,虽不能飞檐走壁,寻常走动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青狸没有理会阿四的问话,她今日戴了幕离,幕离的帽裙很长,罩住整个身子的同时,也将脸一并遮了起来。
阿四看不到青狸的表情,只得将目光放到远处那陆双双身上。
“言之!”随着陆双双的一声欢叫,有人缓步走进了阿四的视线。那人剑眉飞扬,黑眸明亮,分明满脸倦容,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屈不挠的感觉。
这个人,就是青狸心心念念的风城少城主——木言之。
陆家大小姐如同快活的小鸟一般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嘴里又哭又笑道,“言之言之,我吓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木言之被陆双双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怔在当地,片刻后才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推开后,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不可如此。”语间不见责怪,眉间满含怜爱。陆双双瞧见小嘴一撅,拉着木言之撒娇,“言之你不安慰我还怪我,你都不疼我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双双这次受惊了,待我回去打一套你最喜欢的金玉翡翠头面给你压惊可好?”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眼角眉梢尽是怜惜,一点不剩地全部落在娇俏的女子身上。两人温情脉脉,言笑晏晏地携手离开。他不知在几步之远那阴暗的角落里,有个女子为了他望眼欲穿,不肯离去。
青狸从一开始就不发一言,从木言之出来后更是连动也没有动过,站在那里好似一尊木刻的雕像。隔着幕离,阿四听到的是急促的呼吸,感受到的是浓浓的悲伤。
“青狸,都走远了,我们回去吧。”人去影无踪,喧闹的街道上早已找不到那个叫木言之的人了,阿四不忍心地提醒道。
青狸怔愣许久才点了头,哽咽叹息道,“他瘦了......”
那一个瞬间,阿四只觉得眼睛鼻子喉咙里全是酸涩,“青狸......”
阿四完成了崔判官所交待的任务,按理可以回阴司复命了,但是她只是先将暗探全部遣回。
阿四知晓青狸的心结,不敢争取,不敢质问,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你是谁,害怕更深的伤害!阿四第一次知道,生离,比死别更痛苦。隐忍,真的太难太难,阿四决定不要忍!
“阿四不要!”一直在自己世界伤心的青狸没有注意阿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四已经朝着木言之的方向追去。青狸怕被人注意,丝毫不敢追上去,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暗怪自己大意。
再说阿四一阵急追,一盏茶的功夫就从人群中找到那对俊男靓女。
“木言之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一声大喝,阿四旋风般刮到两人面前,不待人反应过来,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木言之脸上。
白皙的面庞瞬间映上了五个指印,木言之眉头紧蹙,喝道,“姑娘哪位,在下何时何地得罪于你,竟然何故出此重手?”
阿四脑中嗡嗡作响,一巴掌下去只觉得痛快,见此脖子一扬,“你管姑奶奶是谁?姑奶奶问你,你记不记得青娘?”
此处正值闹市,阿四这声质问很轻,但木言之明明是听见了。他呼吸一滞,僵立在当场。口中念叨着,“青娘......青娘......”又是低头又是皱眉,似乎这两个字让他绞尽脑汁。
阿四心中欣慰,凡喝了孟婆汤之后,从未有人能记起过去。这木言之能有这种感知,可见曾经的确对青狸动过真心。然而未等她感慨天下有真情,木言之下一刻便面无表情道,“在下不认识,再说这青娘,一听便是流落风尘的妓子。在下堂堂风城的少城主,难道会饥不择食沾染上这些肮脏之物!”
“你!”阿四面沉如水。
陆双双起初被怔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简直就是怒火冲天。“你这个疯子竟敢打我的言之!”叫嚣着扑到阿四身上就是一个巴掌。
木言之见状连忙抱住陆双双,阿四闪得飞快,很轻松地躲了开去。陆双双见一巴掌落空,喉间怒吼,厉声尖叫,“贱人贱人贱人!”她忽然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双眸通红,瞪得几乎要将眼眶崩裂般,那样子,五官扭作一团,狰狞可怖!
这陆双双好古怪!
此时周边不少人驻足围观,阿四暗道一声太冲动,脚下一错,擦着围住自己的下人朝外挤去。
阿四转过一个街口,正要往前跑。斜刺里伸出一只玉手,抓住她轻轻一扯,便将她扯进了一台轿子里。
轿帘落下,坐在里面的正是青狸。
阿四大大地喘了口气,“你怎么没先回去,我们快走,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青狸无奈道,“原来你还记得不能被人盯上。放心吧,我看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阿四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捂住自己胸口的伤处,怒骂道,“青狸,这木言之不是好东西,他说青娘是......”
“青娘本就是红尘中肮脏之人。”
“你......”阿四忽而心中一跳,“你都听到了?”
阿四这才发现轿子中的青狸泪凝于睫,将落不落,脸色凄冷。她拉住青狸的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四为了青狸揪心不已,同一时刻的木府内,也有人惶惶不安。
此人却是城主木惊天。
木惊天伸手擦了擦额上汗珠,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惊慌。他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白帢青衫,正不急不缓地品着手中的香茶。
木惊天咽了口唾沫,试探着说,“在下愿为主公分忧,欧阳先生,明日我就安排下去,让我那不孝子早日成婚。”
那欧阳先生微微一笑,道,“木城主德才兼备,实乃栋梁之才,屈在这小小风城,可惜了。”
木惊天心里一松,转而又大喜道,“多谢欧阳先生指点,在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豪言壮语并未马上得到那位欧阳先生的回应,他只能忐忑地低着头,耐心等待。
半晌,对面之人才抬头第一次正眼看他,阴沉沉地说,“主公如今让木城主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陆府的全部家财!木城主,你已经慢了不止一两天了......”
言罢,茶盖被丢在茶杯上发出“嗒”的一声响。声音清脆动听,回荡在寂静诡秘的房内,也深深敲进了木惊天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