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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的某一天,一骑飞入邕州城,带来了太子手谕。
于是,阿四等人回阴司的打算就此搁浅。经商量,天眼回总舵述职,刑关与阿四则跟着大部队日夜兼程地扶柩北上。
行至湘江地带,苏公子突犯旧疾,阿四连续几天坏了肚子。为避免耽误行程,刑关不得不与此次带队的何琼何将军商定,大部队继续前行,而他与阿四及苏幕遮五人则就地稍作休息。他答应下来,一两天之后,必当快马加鞭赶路,前去与大部队汇合。
阿四等人被滞留在一个叫刘家村的地方,此地民风淳朴,山水秀丽,倒是个消遣玩乐的好地方。可惜阿四毫无浏览风光的闲情逸致,她自从大皇子之死开始,心情就一直烦闷不堪。
其他的不提,光是此次入京就足够她摸不着头脑了。太子消息来得快就算了,命刑关和苏幕遮进京也可以理解,毕竟那灵柩中躺着的是他大哥。现今长兄莫名客死异乡,如不仔细应对又该如何向武帝交待?
但是,请问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女子,为何也会被点名?
“又在想入京之事?”刑关将熬好的汤药放在床边,道,“此事不必多虑,更何况,崔判官亲笔来信命我们需尽早入京。”
阿四收起满腹心事,笑道,“也不是,我是在想,阿黛虽死也不肯松开大皇子,但最后还是难以逃脱有缘无分的宿命。”
刑关也想起青松坡上那一幕。当时阿黛已然断气而亡,却仍然死死抱紧大皇子的尸身不放。十数人轮番上场,想尽办法也无法将两人分开。无奈之下,只能将阿黛的双手砍断,然后用剪刀和匕首将剩下的断肢残肉一点一点刮干净。美艳高傲的土司族女阿黛,曾经的大皇子侧妃,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只是刑关并没有一丝丝的怜悯同情之心,反而冷笑一声,“怎么,你倒是忘记她生前是如何对你的了?”
阿四自嘲一笑,“你当我在阴司整整三年,还是一只小白兔吗?”她摇摇头,道,“我虽觉得阿黛此人着实可惜,但也不想做个烂好人。只是同为女子,有些感慨而已。”
刑关不置可否,用下巴点了点药碗,道,“快趁热喝吧。”
阿四用手碰了碰,还是有点烫手,“入不了口,再凉一会儿吧。”她转念想起天眼,不由问道,“据天眼所言,我们下一次任务应该会在京城?”
刑关见床上躺着的女子虽然难掩病容,但双眼崭亮,可见精神尚佳。于是他也坐了下来,顿了顿,笃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入阴司三年,你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阿四,你在考虑脱离阴司之事。”
阿四心中“咚”地一声跳,愣了一分,才道,“刑关......”
刑关摆了摆手,截口道,“阿四,其他我不多说,就只有一句话,听与不听,就看你自己的了。”
阿四闻言坐直了身子,只听刑关语焉不详道,“你要记住,先生此人,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为妙。”
“噼啪”,烛花乍响之后,满室的光辉一晃,引得墙上的身影随之扭动,分外不安。
而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房间,一双纤长细手却干脆利落地一刀,轻而易举剪去了烛花。明亮的烛光照在苏幕遮那张堪称惊艳的脸上,饶是苏左和苏右长年相伴,也不禁为之惊叹。
“欧阳明如何了?”苏幕遮将剪去的蜡烛芯扔掉,似随意一般问道。
“欧阳明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苏右想了想,低声回道。
苏幕遮轻哼一声,道,“轩辕齐遗骸入殓,按理扶柩之人应当一身素缟北上,却在此时太子手谕突至,几乎是接踵而来。此后,无人再身穿丧服,大皇子之死也被压了下来。”
“公子的意思是,”苏右略一思索,惊道,“欧阳明他是......”
“十有八,九,”苏幕遮勾唇一笑,道,“倘若没有猜错,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皇子贪赃枉法的传言,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苏左上前道,“公子,阿朵姑娘应当如何处置?”
苏幕遮一挑眉,“怎么,不是一早就让你们把她带出邕州了吗?”
苏左连忙道,“是,只是苏左觉得,阿朵姑娘虽然能相隔数里用蛊控制轩辕齐心智,但毕竟是被逼到了绝路,其本心倒也不坏,不知......”
苏幕遮叹了口气,“金蚕蛊乃蛊中之王,就怕她有朝一日......也罢,放了她,顺便给他们找些麻烦。”他拿起手边清茶小酌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蹙,“此事不急,倒是那幅画,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苏右和苏左对视一眼,忐忑道,“将军府中的每个角落都已经查过,不知所踪。”
苏幕遮眉头更紧,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夜空,右手食指却弯曲着,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桌沿。
“哆!哆!哆......”
沉默不语中,毫无规律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忽急忽缓,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同一时间的湘江岸边,大胡子将军何琼正在发火。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狗屁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定好的船呢?!妈了个巴子的,你,带上几个人,赶紧给老子去问问那知州是怎么办的差事!”
何琼是个出了名的火爆脾气,骂起人来一帮子属下也真是吃不消。这下总算是骂完了,被指的伍长王二赶忙一声答应,带上三个人便翻身上马就直奔知州府。
何琼发泄了一番,也知道没用。再者,连夜奔波数日,这五六十个士兵也都是疲惫至极,于是也只能静下心来安排大家就地休息。
今夜无月,黑漆漆的天幕下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士兵们的火把烧得很旺,将身后的一小片江水照得微微发光,也将不远处的小路照得异常清晰。
远远的,有一颗红彤彤的东西晃晃悠悠地向他们靠近,犹如一只毒蛇的眼睛,散发着莫名的阴冷。夜风吹来,带起满江的寒气,激得这数十男儿们齐齐打了一个激灵。
“谁在那边?”何琼右手握紧腰侧刀柄,提声喝道。
喝问声在空寂的夜里传得很远,却半天无人应答。正在疑惑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她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墨黑的鬓发边簪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手上提了一只雕花的红灯笼,正向他们款款走来。
士兵们见状轰然而笑,都为自己刚才那怂样汗颜不已。有几个调皮的,还吹起了口哨,嬉笑打趣道,“哟,哪儿来这么标致的小妞?”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哄笑。
唯一不同的,是那曾跟着虓虎将军出生入死过的何琼。他身体紧绷,再次警惕地喝问,
“兀那女子,快快报上名来,否则本将军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