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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奴婢不明白公子您在说什么。”
桂香回答的时候分毫不乱,满脸都是惊讶。连那许夫人都停了泪水,偏头想了一想,解释道,“桂香身手好并不奇怪,苏公子恐怕不知道,宁儿从小顽皮,未免她闹事,家父特意挑选了个会武艺的小丫鬟贴身服侍。”
话音落,场中一片悉悉索索,议论纷纷。
“凶手竟是个小丫鬟,怎会如此?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小丫鬟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丫鬟假扮自己小姐倒是游刃有余,但若要上台献唱,并且站在许夫人与太子等贵人面前,难道不怕稍有差池就要小命不保么?”
“呵,你这话说得好笑,都说了是凶手,何来害怕之说。再者,这戏曲儿唱腔与人原本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谁又听得出来?”
“对啊对啊,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潘二小姐被殿下请下台后就只管笑,从未开过口。之前我站在一旁看到,还直以为她害羞,如今看来......”
七嘴八舌中,苏幕遮已然缓缓走到了桂香面前。桂香似乎惊惧不已,双眼含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此时的苏幕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居高临下道,“你与潘二小姐朝夕相处五年,对她的习惯喜好自是了如指掌。再加上,你们不但身段极其相似,连脸型轮廓竟也出奇地相同。于是,你便换了妆容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然后孤身一人匆匆离开。你的离开,并非为了掩饰罪行,而是为了引开众人的视线,来一个偷梁换柱!”
说到此处,苏幕遮猛地一顿,目光轻扫脊背僵硬的桂香。却见桂香也忽地抬头,扑倒在许夫人脚边大哭道,“奴婢冤枉啊,大小姐救命!”
许夫人与所有一样正听得入迷,被桂香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吓得险些没背过气去。于是,她发泄般地狠狠踢了桂香一脚,怒声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轩辕彻见此眉头深锁,忍了忍才撇过脸问苏幕遮道,“苏公子,如何有偷梁换柱一说?难道,她竟是趁此机会,才将真正的宁儿转移?”
“殿下所言极是。”
“哦?”轩辕彻正了正身子,急切道,“你快说说,真正的宁儿究竟去了哪里?”
“真正的潘二小姐,”苏幕遮朝四周人群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她那时已是一个死人了。”
言罢,众人相顾无言,皆是满脸骇色。
“我可怜的宁儿啊!”许夫人再次痛哭流涕,太子妃庄瑶便不得不轻声安抚一番,才道,“如今宁儿已然......唉,便请苏公子将此案清断,还她一个公道。”
“遵命,”苏幕遮遥遥一礼,转身朝几位护卫道,“几位小哥,麻烦了。”
轩辕彻等人见此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间,却见护卫带着一个人走进了人群。
此人倒也并非陌生,乃是梨山别庄的管事之一,人称刘管事。
待其作礼完毕,苏幕遮上前一步,拱手道,“刘管事,可记得苏某。”
“不敢,苏公子乃是殿下贵客,老朽自然认得。今日午时,公子还与老朽说过话的。”
“正是,苏某要说的便是今日午时。”苏幕遮满脸笑意,道,“请问刘管事,当时有两位小哥抬了口箱子,却不小心将其中的裤子掉了出来,可有此事?”
“有,那些箱子装的都是些戏服杂物。东西太多,便由红袖楼的人自己抬了进来。”刘管事细细回想,说到此处却猛然一顿,然后倒吸一口冷气,道,“这,说到这儿老朽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苏幕遮见状满眼是笑,鼓励般点点头,道,“刘管事但说无妨。”
刘管事咽了口口水,看了眼上首的太子与太子妃,又瞄了瞄哭倒在地的桂香,道,“当时老朽正在安排红、袖楼的小哥抬箱子,潘二小姐的近侍丫鬟桂香,便跑过来说她家小姐晚上要登台唱戏。正好有箱换用的衣物,让老朽寻人一同抬去后台。”
苏幕遮听到此处笑了,“啪啪”拍了两下手掌。但见下一瞬,两个大汉将一口箱子抬到了众人面前。
这口箱子并不陌生,正是潘宁房中那口放了戏服裤子的木箱子。
箱子将将落地,刘管事便指着它,道,“对,就是它,就是这口箱子。”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太子妃庄瑶脸色却有些不快,“绕了半天,苏公子便是要证明此物乃是宁儿装过戏服的箱子而已吗?”
“娘娘稍待,且让苏某再问两个人。”
“谁?”
苏幕遮闻言却朝金四娘那方一指,道,“便是这两位小哥。”
众人连忙去看,便见两个很一般的杂役,正站在戏班人群之中。他们见众人来看,不免有些紧张,慌慌张张扑倒在地,磕磕巴巴道,“我,小的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苏幕遮摇摇头,道,“两位请起,苏某只是想问一两句话而已。”
“公,公子请问......”
苏幕遮听后先与刘管事对视一眼,道,“刘管事看好了,是不是他们?”
刘管事频频点头,笃定道,“正是,老朽正是让他们将这口箱子抬去后台的。”
“既然如此,”苏幕遮朝那两个杂役笑道,“不知二位抬此箱子的时候,有无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
其中一个吓得手脚发抖,连声音都有些哭腔。另一个却镇定些,仔细想了一番,才抬头道,“若非要说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这口箱子没盖好,小的们只是一个没走稳当,里面的东西就晃出来不少。当时裤子掉了满地,还被刘管事说了几句,还是一个丫鬟姐姐快手快脚帮我们捡起来放进去的。”
苏幕遮听到此处指了指桂香,问道,“你们且仔细看看,那个丫鬟,是不是她?”
那杂役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急急道,“是的,就是她!还有就是......”
见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苏幕遮安慰道,“这位小哥莫要隐瞒,有殿下在此,必不会牵连无辜。”
那人听后才似松了口气,满脸犹疑道,“还有,就是这箱子虽说是装了贵人的衣物,但却出奇的沉,好似......好似......好似,好似,里面装了个人一般......”
“此话当真?!”
许夫人闻言大惊,连轩辕彻都蓦地站了起来。
那杂役何时见过这种阵仗,连忙哆嗦着扑倒在地,口中高呼,“小人在戏班中一直负责抬衣物箱子,也偶尔抬抬轿子,衣物和人大有不同,绝对不会错的。”
太子轩辕彻怒目而视,叱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来报!”
两个杂役哭丧着脸,惊恐道,“小人乃是受人之事,举手之劳,贵人之间的事情从不敢多嘴,殿下饶命啊......”
轩辕彻面色铁青,太子妃拉着哭晕过去的许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唯有苏幕遮慢慢走到桂香面前,道,“如何,你还有何话可说?”
桂香此时已然停止了哭泣,一张俏脸隐在暗影里,声音清脆道,“这又与奴婢有何干系?奴婢也只是遵了小姐的吩咐,至于那箱子为何有了古怪,奴婢也无从知晓。”
“还要狡辩!”苏幕遮面色一寒,厉声道,“苏某已然着人查过,这口箱子,根本不属于潘二小姐,也不属于梨山别庄,而是红袖楼戏班的箱子!”
“那,那又如何?”
“很简单,潘二小姐乃是贵家千金,若果真是她的吩咐,为何会不用自己的呢?”
桂香哑然,苏幕遮却步步紧逼,“所以,答案只有一个,这口箱子是你偷偷从戏班取出,又转身换了东西,让人抬走的。”
桂香闻言笑了,道,“苏公子,若真是如此,戏班之人难道不会怀疑吗?奴婢此番作为,岂不是不打自招?”
“唔,成语用得不错,”苏幕遮淡淡一笑,紧接着道,“这便是你胆大的地方,潘尚书乃是当朝兵部尚书,手握重权不可轻易得罪。而潘二小姐此番又是为了献唱于太子殿下,所以你是笃定了戏班子人不敢乱说,便如同你笃定戏台之上的妆容可以叫人难分真假一般!”
桂香沉默不语,苏幕遮却又上前一步,高声道,“潘二小姐出了梅林不久,你便将她杀害。忙乱之中,你来不及掩盖,便随手借用了戏班的箱子,将尸体藏了进去。然后找了地方自己上妆换衣,扮作她在众人面前走一遭。之后,你假借还兵器的说辞,到后台命人将箱子抬回客院,自己却故意往阿四的寝宫方向走。此番下来,你便将众人视线全部转移,最后你才用轻功将尸体一路背到了此处掩埋。只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慌乱之间,竟将脚上的新泥蹭到了箱子上!”
“公子之言自然也是有理,但终究乃是个人推测,可有何证据?再者,奴婢跟随小姐五年,为何自绝活路,竟要谋害主子?”
桂香话落,场中众人也随之点头,纷纷一脸疑惑地看向苏幕遮。
苏幕遮冷声一笑,道,“苏某倒是不好奇你为何谋害自家主子,反而好奇你为何盯上了阿四。故意埋尸此处,又偷偷往阿四身上抹油彩,真可谓歹毒!至于证据,阿四衣服上的油彩,你手上肯定也有。”
话到此处,桂香情不自禁地缩了缩手,苏幕遮却也不急,笑道,“不用擦了,这油彩可不是擦擦就能干净的。包括你脸上那些油彩虽然卸得差不多了,苏某却敢保证,带过发饰与胡子的你,定然还有蛛丝马迹可循。更何况,你脚上还有新泥。哦对了,”他指了指桂香的脚,笑了起来,“别以为苏某没有看到,你才到此处便自作聪明地往潘二小姐尸体旁凑,一面哭一面四处踩泥。苏某要提醒你的是,便只这泥,我轩辕国的仵作,也能验出个一二三四来!”
苏幕遮将将说完,许夫人一声痛哭,尖叫着冲了过去。众人还未反应,便见她砰砰砰几脚,便将那桂香踢倒在地!
桂香身负武艺,怎就被一妇人几脚下去,便......
思忖间,人群中爆出一声惊恐之极的呼叫!苏幕遮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拦开许夫人去看,却见那桂香软倒在地。
她两眼翻白,七窍流血,竟是已然断气身亡!
东方既白,天将破晓。
这便如人的一生,善念罪恶,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比如潘二小姐潘宁,比如小丫鬟桂香,又比如,隔日便突发旧疾猝然去世的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