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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寂寂,皎月无声。
晚风呜咽着绕过精致的檐角,奏起了一首长相思。
武帝服下药后,觉得整个人飘飘欲仙,瞬间舒服了许多。他缓缓靠在窗前,然后那张枯瘦褶皱的脸上便慢慢浮起了笑意。
寂寞,它简直就是一条毒蛇。一口一口,慢慢地啃噬你的灵魂,让你痛不欲生!
可是有的时候,它又偏偏像一双最最温柔的情人手。一下又一下,抚慰着你千疮百孔的心魂......
武帝徜徉在柔软舒缓的节奏里,一双含泪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屏风。那屏风足足占了半个房间,乃是以紫檀木为框架,其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九条金龙。中心则是绸缎为面,其上用金丝银线绣着一幅巨画。
画□□有一男一女,男子一身肃杀,满脸寒霜地跨坐于一匹骏马之上。他一手执长矛直指苍天,一手执辔御马。而在他的身侧,有一女子纵马相随。只见她身披银甲,手执长鞭。虽是金戈铁马,一身染血,却依然眉眼含笑,一脸快活地瞧着身边的男子。
武帝看着那画中眉眼,越看便越是恍惚,最后干脆起身站到了屏风之前,伸手抚摸着画面,哽咽道,“锦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笑靥如花,朕,朕却是老了......”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仙去多年,您切莫太过伤怀,为了这江山社稷,要保重龙体啊!”福公公伺候武帝多年,见他颤巍巍站在屏风前垂泪,便一下子猜到了原因。他也知劝说无用,但若是不说话,皇帝陛下便能不吃不喝,站一整天都不挪半步。
唉......
福公公暗暗叹息,最后也只能摇摇头,上前转移注意力,道,“陛下,自从乾坤殿之后,左相大人已经几次求见。如今更是守在殿外不肯离开,不知陛下是否需要召见,或者传刑部尚书觐见,早日定下太子妃一案?”
武帝反应有些迟钝,良久才缓缓回身,偏头想了想,“不见,他若是喜欢守,便让他守着!至于阿朵......”说到此处,他迟缓地转了转眼珠,道,“交待下去,好好看管,若是少了半根毫毛,朕便要他们拿命来赔!”
“是,”福公公躬身一礼,随后却迟疑道,“陛下,您看那个阿朵,是否需要今夜提审?”
“暂且缓一缓吧,”武帝伸手揉了揉眉心,踱到榻边坐下,道,“倒是阿五,怎生还未回宫?”
福公公闻言一喜,笑道,“回陛下,五爷已经回来了,但看您刚服了药,便没进来打扰。”
“哦?”武帝听后精神一振,正色道,“快,宣他来见朕。”
福公公点头称是,转身带进了一个人来。
此人一身劲装华服,腰间悬了一把长剑,头上却戴了遮风软帽。那帽子由黑缎制成,即使进了屋子,也没被摘下。
武帝却也不以为意,等着他行了君臣之礼,问道,“杜九与向卿卿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幸不辱使命。”阿五垂首一礼,眼中精光熠熠道,“杜九与向卿卿乃是死于武林争斗,被一名叫做俞烈的人反叛,并伙同杀手组织下毒暗算。这些在江湖之中都不足为奇,令臣意外的是那个杀手组织——阴司。”
“阴司?”
“阴司便是那个杀手组织的名字,其中首脑皆以地府官名命名。而据臣下查探,阴司幕后的主使被称为‘先生’。此人比阴司更加神秘,不仅从不轻易露面,甚至连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知晓。更有传闻说,阴司的‘先生’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样神物。”
武帝听到此处笑出了声来,道,“果真有趣,却不知这所谓的‘先生’,究竟是人是鬼呢?”
“是人是鬼臣下尚未查清,但是有一点相当古怪。这阴司虽然一直是揽生意换银钱,但处事作风一直十分低调。然而不知为何,最近却突然大杀四方,大有称雄称霸的意思。”
武帝闻言皱紧双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有谋逆的打算?”
阿五摇了摇头,道,“臣下不知,或许也只是想称霸武林而已。但臣下无意间查到他们敛财颇多,便觉不得不防。”
“嗯。”武帝赞同地点点头,道,“此事你若是觉得古怪,便交由部下去查吧,倒是杜九与向卿卿,可还有其他消息?”
阿五原本垂手而立,听到此处却蓦然抬头,沉声道,“有,杜九和向卿卿,还有一个私生子。”
“哦?”武帝听后微微眯起了双眼,冷笑道,“朕就说嘛,这二人情比金坚,怎可能毫无子嗣呢?”
“陛下猜得没错,他们有个儿子,正是现任的武林盟主——向天涯。”
武帝闻言脸上微微一惊,拧眉道,“竟又是一个武林盟主,他如今人在何处?”
阿五双眸漆黑,寒声道,“若是情报无误,向天涯此时,应该已经混进了京城!”
武帝心头一跳,忽觉窗外夜风呼啸,竟隔着厚厚宫墙,带起了满室的寒意。
苏幕遮却并不觉得寒凉,他挑起异常好看的双眉,第三次接过阿四手中的酒杯,然后看也不看地一口闷下!
烈酒在喉,素手为香。苏幕遮感受着一路烧到了五脏的烫意,轻笑一声道,“适才那杯是为救命之恩,那这一杯呢?”
阿四傻愣愣地瞧着对方眼睛也不眨地一口灌下,心虚道,“啊,这一杯,这一杯是为了缘分!你瞧,就算成为阶下囚,你我还能在同一个屋檐之下,这算不算缘分?”
“是,缘分。”苏幕遮低低一笑,道,“若非是你在乾坤殿上吆喝着要为死去的封太傅翻案,那皇帝陛下又怎会突然龙颜大怒,将你我二人一同投入这死气沉沉的禁宫?”
阿四被苏幕遮那双明亮异常的眼睛笑得头脑发昏,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合逻辑,但一下子偏偏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最后她只得默默斟上一杯烈酒,双手端起,歉然道,“说来,阿四几次三番连累于你,这杯酒,先干为尽。”
说着也不待苏幕遮反应,闭起眼睛,仰着脖子便整杯倒下。
都说烈酒烧喉,阿四却只觉得浑身滚烫。那热意从喉头一路烧到了脑子里,经那夜风一吹,她便又有下午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苏幕遮见这女人迷迷糊糊的样子暗暗好笑,眸光轻闪之后,伸手再次为阿四满了一杯,道,“该换我来敬你,这杯酒,祝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四反应有些迟钝,慢吞吞重复了一遍后想了一想,然后点点头喝下。
“这杯酒,预祝你终有一日大仇得报,让封太傅的冤案大白于天下。”
“大仇得报!”阿四点点头,喝下。
“这杯酒,祝我们早日出了这禁宫,恢复自由之身。”
“恢复自由之身!”阿四头也不点,喝下!
“这杯酒,感谢你我相识近四年的朝朝暮暮。”
“四年啦!”阿四摇头晃脑,再次喝下!
咦,不对啊,明明是我想灌醉这只狐狸,怎么灌了半天他没醉,我倒是头晕了起来?
阿四越喝越热,两眼昏花地看了看桌边的蜡烛,只觉得那如豆丁一般的烛光忽然变成了一朵绽放的花朵,然后温暖了她的整个心房。
苏幕遮一手托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强忍着笑意,再次推过一杯酒,轻声道,“是不是有些头晕,来,喝口水试试?”
“对,有点晕晕的。”阿四稀里糊涂地接过酒杯,半眯着眼睛喝下,然后嫌弃地吐了吐舌头,道,“这水,怎么一股酒味儿?”
苏幕遮噗嗤笑出了声,看着阿四将酒杯一把扔出好远,哄道,“不好喝,那我们不喝了罢?我们坐一会儿,聊聊天,如何?”
阿四乖乖地点点头,托着越来越沉重的脑袋,道,“不喝,不喝了,我们来聊天,快聊!”
苏幕遮见状忍俊不禁,强压着大笑的冲动伸出了右手,然后越过桌面,牢牢抓住了阿四的左手。
此时的阿四早已晕头转向,愣愣地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疑惑道,“你,拉着我,干嘛?”
苏幕遮暗自捏了捏阿四柔软的手心,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头晕嘛,我得拉着你,否则万一你没坐稳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阿四偏头想了一想,好像有道理,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于是狠狠甩了甩脑袋。她不甩头还好,这一甩之下,便更加昏了!
苏幕遮见此哑然失笑,连忙起身坐到阿四身边,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肢,道,“你干嘛,又不听话了是不是?你这女人,为何就不能乖乖站着原地,总是动不动就乱跑?!万一跑远了,我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我没跑!”阿四委屈地抬起水汪汪的眸子,高声道,“是他们硬把我抓进来的!你摔倒了,地上全是雪,又冷又寒,我想下车去拉你,但是被捆住了,根本动不了,好着急!”
说着,她满眼焦急,拼命扭动着身子,似乎想要极力站起来。苏幕遮胸口发烫,又酸又甜地搂紧她,诱哄道,“既然如此,你还在乾坤殿上承认自己是凶手作甚?你难道一点都不信我,不信我能将你救出去?”
“我信你啊,”阿四怔怔地抬头,忽然之间泪眼朦胧道,“但是,但是万一陛下发怒,牵连于你怎么办?这可是杀人重罪,左相又阴险狡诈,我不能让你有事的!”
苏幕遮听到此处浑身一震,继而愈加轻柔地凑在她耳边,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有事?”
“因为,因为......”
阿四“因为”了半天,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幕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最后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柔声问她,“因为,你喜欢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