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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寺又称半空之寺,虽不是什么千年古刹,却享有轩辕国第一寺庙的美誉。
如果你非要问为何,那么原因一共有三:
第一,梵音寺有一代高僧空潭法师坐镇;第二,梵音寺乃是武后在摄政期间亲手督建;第三,梵音寺乃是轩辕国的皇家寺庙。
想当初,一身铁血的武帝并不信佛,却在武后薨后突然转了性子。不但每月月初邀空潭法师问禅论佛,更是将祭天地等大事挪去了梵音寺。
太子轩辕彻负手立在梵音寺的山门之下,冷不丁哧声一笑,“说什么第一寺庙,还不只是我天家后院而已。这万丈红尘,这世间悲苦,纵然有一天山河动荡,僧佛所颂的,也无非是我父皇一人而已。”
“殿下谨言。”吴语双手合十,谨慎地瞄了眼四周,道,“今上圣明,我佛慈悲。这梵音寺佛音袅袅,所颂的,当然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了。”
轩辕彻笑而不语,只轻轻拂了拂衣袖,继续往里走。
太子太保柳俊与吴语对视一眼,略一思忖,紧跟几步小声道,“殿下,臣下有一事不明。”
“说。”
“苏幕遮手中有一块太子令牌,我们手下有无数人曾亲眼看到过,而您对此事也分外清楚。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直接告知贵妃娘娘,偏偏要劳神劳力亲自跑一趟梵音寺呢?”
“梵音寺还是要来一趟的,即便那姓苏的可恶至极,孤还是要确认一番才行。”轩辕彻拾阶而上,遥望着远处大雄宝殿的角脊,勾唇笑道,“再者,身为李家女,母妃怎可能坐以待毙?莫说这苏幕遮是真的八皇子,便是个假的,也绝活不过今日。既然母妃想让孤置身事外,孤便如她所愿好了。”
柳俊闻言恍然大悟,随后却又摇摇头道,“可是,苏幕遮被陛下安排进了西宫。据闻,禁卫将西宫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怕是连只鸟儿都飞不过去。娘娘虽然坐镇后宫,但若是陛下执意相护......”
“执意相护又如何?十多年前,父皇还不是对那武后百般维护,结果呢?”轩辕彻遥遥指了指远处依山而建的巨大佛像,又回手指了指自己心口道,“武后信佛,李家却从不信佛,信的,只有自己。”
“当年,贵妃娘娘既然能让一身武艺的武后死在坤宁宫,今日便也能让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魂消西宫。更何况,宫里面还有个稳妥的太后娘娘呢。”吴语接过话茬解释了几句,然后略微一顿,朝轩辕彻道,“贵妃娘娘那儿臣下不担心,不过,陛下龙体每况日下,殿下您可要多多往乾坤殿跑跑才是。”
轩辕彻一脸似笑非笑道,“是啊,所以孤这不是连步辇也没坐,一步一步走上来为他老人家祈福了嘛。”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达了天王殿。
天王殿并着钟鼓楼,为梵音寺第一重院落。时值下午,正是阳光大好,普照万物的时候,院中却一个人影也不见。
柳俊警惕地横剑站在轩辕彻身侧,道,“殿下,有点蹊跷,这梵音寺以前都是梵音绵长,今日却连只鸟雀也无!”
“的确蹊跷,太子殿下亲登山门,寺中却无任何人前来迎接,连守门的扫地僧都不见了踪影。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吴语话落,轩辕彻禁不住拧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忽闻歌声幽幽,远远飘荡在耳畔。
轩辕彻侧耳倾听,只觉得歌者口齿含混不清,仔细辨别了半晌也未听清他到底唱了些什么。纳闷间,却见远处有人穿过小树林,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他身披百衲衣,手中却拎了个酒葫芦。然后踏着奇怪的舞步,一边跳,一边唱。他跳得很难看,既不像舞蹈,更不似武步——走一步,摇三摇,停一停,打个嗝。再配上那声嘶力竭,异常难听的歌声,轩辕彻只觉得魔音穿耳,头脑发晕。
若非那迎光发亮的秃瓢,几人定会以为,这是哪个酒坊里扔出来的醉鬼!
醉鬼很快踩着凌乱的脚步走到了几人面前,端的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饶是见惯美色的轩辕彻几人也不由得微微一惊,几近傻眼地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山风凌凌,佛门净地,俊俏的小和尚半醉不醉,微眯着那双迷人的丹凤眼,歪着脑袋问他们,“嗝,你们,嗝,你们是谁?”
几人被那冲天的酒气一熏,刹那间回过神来。轩辕彻嫌弃地后退一步,柳俊则盛气凌人地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太子殿下在此,胆敢不跪?!”
俊和尚被这一吼,好似更迷糊了,直接将一双醉眼往轩辕彻身上凑。眼看着柳俊眼中精光一闪就要拔剑,吴语连忙用手一拦,劝道,“不可,出家人不在红尘之中,哪怕是见到陛下也是不跪的。今日我等乃是为了陛下祈福而来,怎可造了杀孽?”
他不说还好,如此一说,柳俊更是生气,直接唾了一口,指着和尚嘲笑道,“佛门中人,你是说他?吴语大人何时见过酗酒的僧人?依我看啊,此人八成是个假和尚!”
见吴语不赞同也不反驳,柳俊一个转身,对轩辕彻耳语道,“这梵音寺今日不知出了什么事,堂堂太子殿下驾到,竟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好不容易出现个人影,还是个假和尚。殿下,您看......”
轩辕彻摆摆手,指了指那和尚,问道,“小师傅,孤来问你,梵音寺今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为何从山门到此处,连一个人也没有?还有,住持空潭大师今日可在禅房?我等正是为了他而来。”
俊和尚似乎听得非常费力,用力地甩了甩头,才迷迷瞪瞪地说道,“哦,你们来找师傅啊,嗝,师傅他老人家,在方丈室呢,嗝......”他一边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一边伸手指了指远处,道,“喏,往那儿走就是,大家都在那儿呢,嗝......”
说完,看也不看几人一眼,自顾自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摇摇摆摆地往钟楼走去。
柳俊见状被气得够呛,若不是吴语几番阻挡,怕是要大开杀戒了。轩辕彻倒是无所谓,饶有兴趣地瞧了眼越走越远的身影,笑道,“梵音寺,竟然也有此等有趣之人,却不知此人是谁?”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上前询问。今日重中之重,便是让空潭大师主持法式,他要一夜不眠不休,亲自为武帝祈福。顺便,打听一下十五年前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真的被送来了这里......
想到这里,轩辕彻不再耽搁,按着适才那俊和尚的指点,匆匆往方丈室行去。一路无话,也未遇到其他人,几个人依次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和藏经楼,最后到了方丈室外。
只是,他们几人才将将站定,便发觉不对劲了。
“殿下,怎么好像有人在哭?”
柳俊面露诧异,吴语也是惊讶不已,道,“还不只一人在哭。”
“似乎还有念诵经文的声音,走,先进去看看。”轩辕彻听着耳畔隐隐的抽泣,也是疑惑不已,最后干脆不作他想,抬腿便往里面走。
方丈室的院子并不小,里面宽敞整洁,还种着几棵梅花树。今日的梅花开得正旺,几人却丝毫没有赏花的心情。因为,本该空旷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他们都是庙里的僧人,此时老老少少,都挤在这院子里,或者垂眸念经,或者面露哀伤,或者轻轻抽泣。
“请问,这里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梵音寺的住持空潭大师,圆寂了!
轩辕彻一愣,这空潭大师他见过,虽然老得眉毛都白了,但精气神儿一向很好,怎么......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可是,那个双目紧闭,僵坐在蒲团之上的老和尚,的的确确就是他们此行来寻的空潭大师。柳俊上前按了按空潭大师的颈侧,又皱着眉头检查了他的几处穴位,然后回到轩辕彻耳边轻声说道,“殿下,有些古怪。”
监院和维那见太子突然驾到,连忙遣散了一众僧徒,吩咐准备方丈后事的同时,也叮嘱他们各司其职。而此时此刻,方丈室中除了太子等三人,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监院法号空虚,是个和和气气的胖和尚,未行先问,未语先笑。即使听得此言,也只是轻叹一口气,并不多言。而维那满面肃容,一副匡扶正义的模样,脾气当然也见不得多好。于是,轩辕彻未答,他却先冷哼一声,道,“住持他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你们一来他就圆寂了?这位大人还好意思说古怪,贫僧也觉得分外古怪。”
此话一落,莫说柳俊,便是吴语和轩辕彻也随之变色。
最后,还是那监院上前打圆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空法师弟乃是住持师兄亲自教导成人,今日悲恸之下难免冒犯,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说完,他向叫做空法的维那使了个眼色,然后朝柳俊笑道,“这位大人,不知您刚才所言何意,住持他,有何古怪之处?”
柳俊原本气不顺,但无奈站在别人的地盘。梵音寺到底是皇家寺庙,别说他一个太子太保,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可随意放肆。
于是,他将脸一瞥,冷笑一声道,“堂堂轩辕国第一寺庙的监院与维那,竟连自家住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出去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此话说得颇重,连那监院空虚也敛了笑容,哀痛道,“住持师兄,他是自断经脉而亡。”
柳俊双眉一挑,点头道,“的确是经脉俱断,但却并非自断。”
“什么?”
“我说,空潭大师是被人用内力震断了心脉,而那全身经脉是在他死后才被震断的。”
话落,空虚和空法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柳俊得了轩辕彻的眼色,上前一把扯开空潭大师的衣襟。
只见,梵音寺住持空潭大师的胸口,赫然印着一个手印!
那手印呈紫黑色,五指清晰,好似鬼爪一般,深深地嵌入了空潭那干瘪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