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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元殿里,谢氏看着一步步走上前的年青人,心里有些概叹,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只是简单地来问个安。
“中书舍人、龙图阁侍制臣刘禹拜见太皇太皇,愿圣人万福金安。”
“起身吧。”
他的动作仍是那么恭谨,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那平静的表面,会是什么样的内心,谢氏猜不出来。叫起之后,她不知道要同他说些什么,似乎什么话都显得多余,殿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此番蒙朝廷看重,让臣得以担任正使完成和议,唯有尽心尽力,不负所望,方能报圣恩于万一。”
“那就一切拜托了。”
规规矩矩的一番对答,让谢氏感到无比的别扭,偏生又说不出来,年青人谢完了恩,身体笔直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你家娘子......无事吧。”
想了半天,谢氏突然记起那个显些昏厥的小女孩,也不知道她好了些没有。
“多谢圣人挂念,内子并无大碍,只是站得久了有些体弱,回府睡了一觉便如常了。”
“那就好。”
说完三个字,谢氏再也不知道还应该要说些什么,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倒不如当时见她一面,谁知道那小女子倔强如此呢。
“倘若圣人再无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了一会儿,见谢氏没有再开口,他便打算告辞,临行前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想在外面耽搁太久。
“刘子青......”
“微臣在。”
“你......好自为之。”
谢氏憋了半天,仍然只说出这四个字,她感觉再说些什么话都太过刻意,事情已经做下,既然没有后悔的余地,何必再假惺惺呢?
“圣人珍重,微臣走了。”
刘禹深施了一礼,都是些可怜的局中人,今日自以为得计,他日还不知道会怎样。昂首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原本回荡其中的那首曲子,一改其软绵绵的风格,突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刘禹不由得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微笑,脚步丝毫未停地出门而去。
元人使团中,副手柴紫芝依照与宋人的约定,带着随员前往临安府大牢探监,同时会向他们通报和议达成的消息。而廉希贤自己却悄然来到了城中的那处酒肆,在这里见到了王掌柜,还有主动前来的吕师孟。
“我等回京之后,你仍是照之前那样,定期将消息送过去。莫要心急,这临安城,我等迟早会再来的。”
见王掌柜有些焦急,他不得不用暗示性的口吻安慰了一番,此人潜入临安已经多年,可算扎下了根,虽然没有搭上太有用的线,至少也算是一个可靠的耳目。
至于吕氏,廉希贤觉得他的用处更大,宋人现在冷落了他,以致于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不过倒底也算地头蛇,行起事来更为有利,可是吕师孟似乎不那么想。
“不瞒尚书,某已向陈相递上了自荐书,方才得到答复,要某准备,后日加入使团,担任刘子青的副手。”
“什么?”
廉希贤有些吃惊,此举并不是他授意的,对于吕氏自行其事,他有些恼火,这个使团本就是走走过场,他混进去能干什么?
“尚书,某在此地,不过一个闲散人,有了此举,日后再回来,定能得个差遣,不比如今要好上百倍?”
对于他的自辩,廉希贤不置可否,这话看似冠冕堂皇颇有道理,其实说穿了还是怕死,他是打量着不用回来了吧。
可是木已成舟,现在让他去撤回奏书?显然不可能,既然如此,廉希贤也马上换了一个欣然的神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如此甚好,有你在,宋人的一举一动都可掌握,等到了大都,本官定会向大汗推举,你吕家一门忠良,大元绝不会亏待。”
得到赞许,吕师孟有些忐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在这里呆的每一天都让他不安。一听到无人上书自荐,他就觉得机会来了,不管怎么样先跑了再说,总好过在此煎熬渡日。
至于家人,以宋人的做法,多半也最多就是流放,只要日后大军南下,再想个法子寻回来就是,现在连廉尚书这里都通过了,怎不让他喜形于色。
忍着心里的鄙夷,廉希贤还要打起精神同他虚与委蛇,这大概是临行前最后一次进城了,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前来。离此地不远的一处拐角处,一个戴着竹笠的男子挑着一付担子装作歇脚,眼神却偶尔转到那个方向,然后不时地低下头自言自语。
“吕氏?”
刘禹诧异的念着这个名字,没想到这一盯还盯出个兔子来,此人居然早早就投靠了元人,难怪会那么积极地自荐,什么时候汉奸也成传染病了?
这人马上就会与自己同行,多半打着一去不返的主意吧,不过是个小角色,刘禹没兴趣去动他。再者说,如果他被抓了,岂不是还要再选个人,算了,跑了也好,省得将来当祸祸。
“叫人打听一下王掌柜,住在何处,什么来历,手下有多少伙计。”
而这个早就暴露的王掌柜,刘禹没打算放过,等有了切实的证据,是报与临安府还是刑部?或是皇城司,不知道间谍归哪个部门管。虽然这些人破坏力有限,可是整天在眼前晃也很烦人,一锅端了恶心一下元人也好。
没等他们打听出这人的底细,另一组传来了新的消息,一直被盯着的目标出了驿站,混在随员的队伍中去了临安府大牢,看样子是探监,这一次探子看得很真,印证了刘禹当初的判断。
“不要惊动他们,远远地盯着就成,看看他是否会回驿馆。”
既然俘虏会被送往江州,目标多半就会跟着使团一块去,在那里接了人再返回,那样的话就只能在江州想办法,元人不可能派大军来接人,机会肯定有的,刘禹并不着急。
“夫君,看看奴做了什么。”
璟娘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面露喜色,已经不复昨日的凄惶。刘禹笑着看她走近,心里明白妻子的高兴不是装出来,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果然香甜,比我家娘子的那处也不遑多让。”
“夫君就知道打趣奴。”
尝了一口,他满意地说道,璟娘含羞嗔怪了一句,依在了他的怀里。美色当前,刘禹放下碗,一下子就吻到了那处,果然像他所说的香甜无比,不过他也没法进一步动作,因为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升道兄,你若是再晚来一日,就进不了某这门了。”
刘禹将妻子丢在书房,自己去前院见人,他估摸着这人也该登门了,不过这点掐得不太准,让他半真半假地刺了一句。
“子青,说来惭愧......”
“废话某不想听,你也不必再说,既然来了,某便与你说说这事。”
谢堂的神色有些讪讪地,这次的事件来得太突然,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成了定局。因为事情并不是圣人主导,所以他们没有去宫里进行疏通,等到刘禹接下任命,他才登门。
“这笔财货,如果放在京里,不只你们睡不安稳,朝廷也会时时盯着,搞不好就会成为他人嫁衣,你来可是为了此事?”
“正是,如今和议已定的消息传出来,百姓购买的热情又涨了几分,库里堆得越来越多,我等就是来讨你一个主意的。”
其实这件事之前刘禹已经布置过了,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怕事情出现反复罢了,必竟北上一行生死不知,刘府与叶府又是一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谁也不清楚。
叶梦鼎那个人谁不知道,软硬不吃的一个老滑头,除非他自己上疏去职,否则谁也罢不了他的海帅一职,而他掌握的海上运输线,又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谢堂这一趟不得不来,哪怕是硬着头皮。
“上次我说的,你可照着做了?”
“嗯,消息放出去之后,已经有不少货商带着样品上了京。我等议了一下,再等十天半个月,就开始搞你说的那个什么竞标,价低质优者得,货至付款,既可用硬物,也可用股证,那些都是人精,一看这股证卖得如此火,大都会选择后地者,可这样一来,库中的金银就没了去路。”
“既然如此,等竞标开始之日,就是股证截止之时,不管到时能卖多少,都停售封库。”
刘禹算了一下时间,这一天大概也是海司战船回航之时,有了之前的铺垫,必然会迎来一个销售的高锋。有数的东西才有人抢,这个道理古今相通,同皇家一起做生意,又是垄断商路,稍有眼光的都不会错过,那样的话,只怕短短十多天的销量就超过以往之和。
“那这空白的证书?”
“放心,某准备了不输于之前的数目,走之前会一并移交与你,这些卖出不会有什么问题,朝廷想要分润多少,你们去争某不管。可是你记得一条,封库之后,马上安排转运,千万不可拖延。”
刘禹说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这样天文数字一般的财富,必然会传到鞑子耳中,他们一旦得知说不定就会不顾一切直下京师,到时候会对战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也无法准确判断,只能提醒他们未雨绸缪。
“运去琼州?”
“嗯,岳丈那处,某会去信,一切照计划办,那里的设施正在加强修筑中,你等现在就可以派出人手过去了,日后要把重心放在那边,这不光是一条商路,也是一条退路,明白吗?”
这句话既是对他说,也是对他后面的那些人说的,至于他们会不会听从,刘禹也管不着,只要财物过去就行。不过听到这么推心置腹的提醒,谢堂难得地脸上一红,显得更加不好意思。
“子青,我等原本想过策动几个相熟的御史上疏,将你的任命压下来,可没曾想你直接就接了。如果真有性命之忧,不如现在就走吧,你一人化装出城,某命人护卫你去南边,家人你尽可放心,一切都在某的身上。”
听到他的建议,刘禹愣了一会儿,又是一个想放跑自己的,谢堂说完后面色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是硬生生下的决心,并非虚言骗他。
“升道,你有这心某足感于内,如果想走,某就不会接诏了。不过这一走,家人还要拜托你等看顾,放心吧,某一定会回来,也许不会太久。”
身为圣人内侄,他真的担上这样的干系,一样逃不过重责,两人的交情算不上多深,能有这样的打算已经不容易了。所以不管他是临时起的意,还是早有此想法,刘禹都承他的情。
送走了激动不已的谢堂,刘禹一想到自己那位极有主见的小妻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那个办法无法打消她的念头,就谁也防备不了她的行事,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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