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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说得没错,李仁辅是个阉人,可他却是大都城里最有权势的阉人......之一,所以刘禹此举打的是整个大元统治阶级的脸,尤其是站在顶端的那个男人,他叫做忽必烈。
从直线距离来看,二人相隔还不到三公里,一个正常体力的人,跑完全程不会超过十五分钟。此时的忽必烈当然不会想到,始作甬者离他如此之近,他的眼前只有黑暗中跳动的火光,还有就是越来越大的喧闹声。
“察必,还是把你惊动了。”在款款而来的察必眼里,自己的男人没有想像中的愤怒,看到她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的人出了事,不亲眼看一看,怎么能睡得着?”察必将自己的手放到丈夫的手里任他握着,感受着依然有如从前的温暖和厚实,只不过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出来光芒里已没有了热切,哪怕她贵为这世上最强大帝国的女主人,再大的权势也终究敌不过岁月。
对于忽必烈来说,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不需要将愤怒写在脸上,至于最后的结果,他有着足够的耐心。而当这耐心耗尽的时候,可能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会做出什么,汉人总说什么“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不认为自己是天子,而应该就是那个汉人嘴里的......上天!那么天之怒,又如何?
“别担心,真金带人过去了,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忽必烈轻描淡写的话并没能安慰察必的心,做夫妻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怎会猜不到,让一国太子去处理这种事情,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现在她只盼着后果没那么严重,否则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收场。
太子亲自过问,大汗在宫中等待结果,事情当然处理得很快,而回来报信的就是真金本人,一看他的脸色,察必就知道情况不妙,果然他匆匆跑上石阶,在忽必烈面前单膝跪倒。
“人死了?”忽必烈的问话比他来得速度还要快。
“是,一伙贼人袭击了李都知的府邸,他的护卫死了九个,本人被杀,头颅被人带走。”真金老老实实地告知了结果。
“他们抓到几个贼人?问出是谁干的没有。”
忽必烈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语调没有多少变化,察必打量着儿子的脸,32岁的真金依然没有学会掩饰内心的想法,他的表情就已经出卖了一切。
“据巡视的坊丁和城中军士所言,贼人在袭击总管府的同时,也攻击了他们,有两名坊丁和一名军士受了箭伤,当时他们还没有得到总管府被袭的消息,因此......”
“因此就被人调开,最后使得袭击总管府的那帮贼人全数逃脱,连一个人都没能留下,等他们发现上当赶回来的时候,府里只剩下一地的护卫和李仁辅无头的尸体,对吗?”
忽必烈打断他的述话,不过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而已,汉人的智慧还是有的,往往就体现在这种小聪明上,真金有些惶恐地抬起了头,如果他不是知道阿瓦一直就呆在这里,肯定会认为他跟自己一样去了现场,因为这番话就是自己打算说的。
“起来吧。”忽必烈摆摆手,他知道真金在担心什么,宋人喜欢将一国之都的最高行政长官赋予皇太子或是亲王,比如开封府尹和临安府尹,元人的制度也差不多,真金就是名义上的大都府尹,领着一路的达鲁花赤和都总管,实际上是不理事的。
如果只是一般的治安事件,根本就不会有人报到宫里来,死得的人身份太高了,案发的地点又离皇宫如此之近,与其等到事后让大汗斥责,还不如现在就让他知道,反正还有太子在前面顶着,总不好就这么一锅烩了吧,这才是忽必烈恼怒的真实原因。
“那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真金既然回来,当然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忽必烈感到自己的手被反握住,他的怒气也生生压了下来。
“据活着的护卫交待,李总管回府是为了几个侍女,她们是从一个叫迭刺忽失的商人府中被送来的,有人反应这几个女子就是导致李总管之死的凶手,而且她们还有人接应。”
“那这个商人查了吗?”忽必烈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
“查了,本人不在家,据说去往辽东一带置货,送人的是他府中的一个管事,可是儿臣带人去抓的时候,那个管事已经不见了。”真金的神色有些沮丧。
“那个叫迭刺忽失的商人我认得,他进宫送过一些东西,这个人和李仁辅交好,怎么会去害他,其中只怕另有隐情。”察必在边上插了一嘴,她说得还是有所保留,那个色目商人在大都城交游广阔,李仁辅这样的人物,巴结还来不及,有必要这么做吗?还是在大都城里。
就是因为有一些不寻常,忽必烈才会感到,如果对方不是失心疯了,那就是对自己的蔑视,城门已经关了,他们不可能逃得出去,这会应该就在城中的某个角落里,嘲笑着自己的无能吧。
“你去传朕的口谕。”他招手叫过一个宫人。
“那个坊中的所有巡丁,每十人一队,一律执行十一法,若是明日还查不到人,余下的九人再抽一,过一日后八抽一,直至最后一人。”忽必烈的脸上没有发作的迹象,语调也平平无奇,不过每个字都像是带着杀气,听得几个人不寒而栗,真金刚想张嘴说什么,察必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用脚轻轻地踩了他一下。
“左、右警巡院院使以下均降一级,罚俸半年,当值的百户打一百鞭子,降为士卒,千户鞭二百,降为百户,大都路总管府亦依此例。”
忽必烈一口说完,宫人的记性很好,复述了一遍才领旨而去。真金望着阿瓦的脸,仿佛是第一次见识了他的冷酷无情。一句话,就决定了数百个人的生死,十天之内找不着凶手,这数百人就将丧命,他感到了一种深深地无力,仁者爱人,何其难也。
“好了,天色不早,你们也各自回去歇着吧。”
忽必烈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朝着察必母子俩打了个招呼就独自去了,望着丈夫的舆驾远去,察必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虽然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可到头来心里还是无比酸楚,帝王的爱就像草原一样宽广,指望他属于一个人,怎么可能?
“额吉,为什么不让我说,那些人不应该这样死去。”
“傻孩子,他们不死,死得人就会更多,你阿瓦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等你坐到了那个位子上,就会明白了。”察必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丈夫,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信,师傅们说过,一个仁君不应当随随便便降罪于自己的子民......”真金犹自不服气。
“住嘴!他是你的父亲,更是你的君王,你要学的是他,而不是那些无用的大道理。”
察必严厉地喝止了他的无礼,虽然蒙古人并不在意这样的直言,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传到了丈夫的耳中,她不敢深想下去,只能用母亲的身份去压制儿子心中的那些火花,帝王家中的无情,不需要汉人来说给她听,草原上一样有无数的例子存在。
被城中动静惊醒的还有廉希贤,他们家的府第离得更近一些,就在相邻的另一个坊市中,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派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报告后,他的第一反应就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感觉是如此地强烈,以至于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宋人那边有动静么?”廉希贤坐不住了,尽管已经是夜里,他仍然想法子将派去监视的人找了过来,一问之下,果然就出了状况,今天夜里那个人居然不在驿馆中。
“此人约摸是申时末出的门,小的们奉命一路跟着,一直到了海子市附近的一座青楼,就是上次他前去瞧热闹的那里,人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都这会了还在盯着呢。”
廉希贤摇头而笑,他知道这小子是新婚燕尔,不过分开了一个多月而已,就已经耐不住了么?可越是这样正常的表现,越是让他犯嘀咕,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城里刚好就是今天出了事,不过打死他也想不到,刘禹为什么会去招惹一个宫里的都总管。
“你们能确定他在里头?”廉希贤有些怀疑。
“弟兄们借故打听了一下,人确实上了楼,包了一间房还点了酒菜,他的随从守在门口,人应该在里头吧,尚书若是不信,要不咱们想个法子闯进去?”手下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不在里头会在哪里?
“算了,就在外面盯着吧,他总是要出来的。”廉希贤当然不会去做那样的蠢事,真要做了,除了自取其辱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再说了,他不过是起了荒唐的念头,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佐证,刘禹是疯子才会在这城中杀人,他不怕被捉去砍头?还是以为自己的使者身份百无禁忌,若真是这么天真的人,他廉希贤何苦还要巴巴地将人弄来,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