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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火药时代,高丽人最擅长的兵器就是弓箭,自从跟了元人之后,他们将这个优势发扬光大,从陆地到海洋,无处不在,与宋人相接的一瞬间,无数箭矢就覆盖了几乎每一条来船,同时发动的还有近乎自杀的火船攻击。
那种前面装着铁尖子的小船,通常只会载上五、六人,全靠木桨推动,等到了一定的范围就会点燃船上的草料,整条船会带着熊熊大火扑向对方,而上面的军士,最好的结果是在碰撞的一瞬间跳下海,但大部分人,都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尽管如此,在前赴后继的攻击下,还是有一些火船会冲过严密的封锁网,不幸被撞上的战船,如果运气好就像叶梦鼎的座船一样,避开了要害,如果运气不好,撞上了紧要的位置,或是无法摆脱火船的燃烧,很可能就会受到重创。
左翼统制的座舰就陷入了这样的饱和攻击中,不光有被他分隔在一边的元人,还有从另一头赶来企图夹击的高丽人,整个船队的一百多只战船,恰好位于两边的分界线上,以一条薄薄的单行阵,阻挡着来自两边的猛烈攻击,几乎每条船都是一样,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就抛弃了那点侥幸,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将这个时间多延长那么一点点。
站在船台上的男子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了,借助千里镜,他总能在敌人意图发动攻击之前,就做好应对的策略,这条最大最醒目的战船,自然也会受到更多的照顾,船帆很快就着起了大火,比起扑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它收起来,而他们是怎么做的?位于桅杆顶端的斗子里,一个军士拔出刀,直接砍断了缆绳,于是那个还在燃烧着的船帆猛然掉落在甲板上,上面的火星还不曾冒出来,就被人倒上了沙土给盖住了。
失去船帆的动力,整个船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男子根本没有多看上一眼,他的位置将敌船堵得严严实实,要绕过去都十分不容易,两边的敌人见他们人少,很容易就会想到先行歼灭,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后船着火了。”
男子转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一艘大船船身被烧着了,他记得那艘船来自泉州的缴获,因为时间的关系,只完成了不到一半的武器装备,战斗力自然就打了折扣,没办法像他这样子全方面地抵御攻击,受创便是迟早的事。
冬日里气温低,火势不容易着起来,就算用上了火油,只要面积不大,准备充份的话,很快就能扑灭,然而很明显,那只船的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整个船身都陷在了浓烟当中,不断地有军士从船上跳下去,慢慢地就连桅杆都燃了起来,眼看就要波及到船帆了。
可是战船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在缓缓前行,风助火势,变得越来越大,“轰”得一声,巨大的船帆一下子被点着,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际,船行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男子猛然醒觉,他们是打算以自身为武器,去燃烧敌人。
猛烈的火势让敌人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为了躲避它的撞击,原本就围绕在周围的敌船四散逃窜,结果就和后头的搅作了一团,宋人前行的方向是敌人的一艘大船,躲闪不及之下,两条船重重地撞在了一起,随着火势的漫延,大火将周围的敌人都扫了进去,逼得附近的敌船纷纷避让,起到的作用就连男子都咋舌不已。
当然,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主动牺牲,哪怕最后的结果就是战沉,他们也要尽量地坚持到最后一刻,男子收回目光,沉着地指挥着自己的座舰,没有了船帆,只能靠着浆力的推动,艰难地躲开蚂蚁一般扑上来的敌船。
左翼的情况被处于中军位置的都统尽收眼底,他不得不关注那边的情形,以确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同时急促地带领其余的战船,向面前的高丽人发动猛烈的攻击,所有战具上的军士们都已经忙成了一团,依靠平时的那些操练,此刻全都发挥出了最大的水平,竿子手几乎片刻不停地拉扯着铁链子,将那个巨大的石块来回摆动,砸碎了一艘又一艘企图靠近的快船。
弓弩、投石毫不停歇地被摁紧、松开,向着几乎近在咫尽的敌人飞去,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双方都红了眼,什么样的战术都无所谓了,勇猛、顽强、船只的坚固程度、甚至是一点点运气,都会造成不同的结果,宋人拼命地要撕开敌阵,高丽人则是拼命地加以阻挡,每一步推进都伴随着血肉横飞、樯橹湮灭。
在他看来,高丽人的顽强甚至超过了忻都所领的元人主力,如果不是装备不济,这样的搏杀根本就是两败俱伤,然而在中军和右翼为首的上百只具装大船的冲击下,敌方的阵势从包围之形慢慢变成了被切割和反包围,他们为数不多的大船也一艘接一艘地或焚或沉,直到最后剩余的几只,全都聚集在金方庆的周围。
怎么会这样?金方庆脸上满是颓丧,再不复之前的信心,不过一个时辰,宋人就全面突破了他的阵形,麾下的船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减着,仿佛在一瞬间,四周已经尽是宋人的战船,那些可怕的战争机器,尽管承受了难以想像的攻击,依然还在咆哮着,而他的友军呢?近在咫尺,却被宋人为数不多的队伍死死地隔开,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忻都连三个时辰都没有坚持到了。
“突围吧!”对于部下的建议,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对于一个战败者来说,怎么跑又有何区别。
几乎与此同时,宋人左翼的抵挡也达到了极限,做为一军统领的那只座船,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甲板上到处都在进行着战斗,无数敌军的甲士正源源不断地从两舷和船头爬上来,那些曾经让人心惊的机器全都停止了攻击,它们不是损坏就是没有了弹药。坐在二层楼台上的男子眼看着自己的部属们一个个倒下,敌军慢慢地围了上来,身前只余了几个手执木牌的亲兵,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要活捉。
男子长身而起,后面是一个木制的圆桶,有点像酒店盛酒的那种,他并没有拔刀,而是转身一把将圆桶上的木塞子拔了出来,令人不适的气味从桶口喷出,扔掉塞子双手一用力,便将那个圆桶放倒,从里面流出大股大股的黑色液体,顺着木梯和楼台蔓延到甲板上。
“火油!”围在下面的元人没有人不认得这股味道,就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男子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拿出一根火柴划燃,然后轻轻地将手松开。
“轰!”
大火一下子升腾开去,将整个船身都烧了起来,甲板上到处都响起了惨叫和落水声,而其中还有隐不住的大笑声。
“老杨完了,还有多少能出气的,都吼一声。”
领着中军的都统放下千里镜,打开了传音筒,不一会儿,就从里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响应,他大至估计了一下,像这样的具装大船还有百余艘,其他的虽然一时无法统计,但是三、四百还是有的,至于敌人,已经无需考虑了,甚至就算是胜利还是失败,都不再放在他的心上。
“还能动弹的,都他妈跟上老子,为老杨报仇,给所有死去弟兄们报仇,可能?”
“有何不能!”
余下的宋军船队,再一次转换了阵形,没有什么中军右翼之分了,所有的船只都跟在了为首的大船之后,以决死之姿,越过那些还在燃烧着的残骸,冲向元人的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