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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松军溃,一正一副两个守将全部殉国的消息,是在朝会的当口送到枢府的,好在苏刘义及时赶到,才堪堪稳住了形势,可元人有备而来,攻城器械样样不缺,纵然因为山地崎岖施展不便,可独松三关加一块儿,足有几里长,凭着他新招的那两万五千人,能坚持多久,还真不好说。
因此,叶梦鼎还是决定冒一次险,用他自己乘坐的肩舆,亲手书写了帖子,将蒙住头脸的刘禹一路载进了宫,只不过当拿着帖子又返回来的高内侍,一脸苦样地回复时,他才知道了内情。
“少保,对不住,圣人有言,今日她谁也不见,咱家也没有法子,你还是回去吧。”
显然这位胖胖的黄内侍,是将舆中之人当作叶梦鼎了,刘禹更不二话,掀开帘子,取下头罩,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道:“老黄,圣人倒底怎么了?”
“你是......刘......”黄内侍猝不及防之下,像是见了鬼一般。
“是什么是,如假包换,你说圣人见了某,会不会喜出望外?”
黄内侍拍拍心口,苦着脸答道:“如何会是你?大晚上的吓死个人了。”
“不瞒你说,今天的大朝会,圣人着实给气着了,方才谢同知来求见,都给骂将出去,咱家在这慈云殿侍候了多少年,还从来没有见到圣人如此生气,你只怕也不成,听说今天的旨意,就有贬斥你的,依咱家看,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这其实也是刘禹不解的地方,史书上语焉不详,只说群臣在陈宜中的带领下请求迁都,谢氏死活不干,第二天陈宜中单独入宫,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又给说动了,结果等到宫里一切都打包好了,陈宜中自己又怂了,谢氏一怒之下说什么也不走了,才会被元人一锅烩,这段迷一样的历史,眼下就活生生地在他眼前,刘禹就不相信,自己会做不到?
现在的问题,不是劝不劝得动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见面,谢氏摆明了谁都不见,他刘禹何德何能可以例外。
“大铛,你我也算相交,刘某从未求过你什么吧,今日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某进到殿中?刘某保证此事绝不会牵连到大铛身上。”
“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得今天?明天不行吗,睡一夜,兴许圣人就不恼了。”
“祸在眉睫,明天就迟了,事关临安百万生灵,还请大铛通融一二。”
这个要求让黄内侍很是为难,可是听到刘禹的话,又分外诚恳,让他心里不由得信了几分,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法子。
“圣人此刻还没有安歇,一会儿会召宫中供奉前来奏琴,或许你可以扮做琴童,只是这身材似乎高了些。”
“无妨,某弓着身子便是。”刘禹毫不在意,进都进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面,什么方式不打紧。
“唉,为你这事,咱家少不得要吃瓜落,只盼你嘴下积德,莫要恶了圣人,让咱家落下杀头的罪过。”
“大铛恩义,刘某铭记五内,过后必有报答。”
人家平白无故担上责任,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的,刘禹感激地朝他拱拱手,既然议定,黄内侍即刻返身回去,让他在原地等消息,没过一会儿,人就跑了回来。
“快,随咱家走。”
刘禹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一路小跑,进了一间偏殿,里面黑黑地只点了两个烛台。
“就是这里,赶紧把衣服换上,合不合身的也顾不得了,一会儿供奉到来,你只管听他吩咐,抱着琴跟在后头便是,招呼咱家已经同他打过了。”
说罢,他将一套内侍的圆领服递与他,再三叮嘱了几句,便退出了殿外,刘禹赶紧将衣服换好,刚刚准备停当,正打算去拿台子上的琴,便听身后一阵环钗佩响,暖暖的熏香扑鼻而来。
“快些,拿上琴,跟在我后头,不要抬头,也不要东张西望。”听声音是个女子,尽管是催促的口气,都显得十分柔媚。
已经伸手将那架古琴拿在怀中的刘禹,忙不迭地转身应了一声:“我记下了......”
然后便傻在了那里,而刚刚进来的那位供奉,突然看到他的面相,同样目瞪口呆,就连朱唇微张的尴尬都忘了遮掩。
此刻,就连偏殿内不怎么明亮的烛火,都无法隐去刘禹眼中的惊艳,一袭水绿色的宫装下,是一张薄施粉黛的精致面容,略带惊异的美眸如同春水般灵动,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再配上那个呆呆的表情,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然而这并不是他傻掉的原因,宫里头女人多,长得美的自然不会少,就算面前这位属于少见的轻熟女,刘禹也自信能做到好色而不淫,坐怀......那多半是要乱的,可这位宫装丽人,他分明认识。
穿越以来,不知道是阴差阳错呢还是流年不利,刘禹碰上的全都是未成年少女,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建康城中的那位顾大家,人家本来就长得不错,自然会在他心里留下些许印象,虽然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可猛然间碰上了,又岂会认不出来。
“顾.......”
“刘......”
也就愣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开口,然后又同时收住了口,这么一来,两人都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人。
“黄都知托我时,只说是叶府中人,我真是蠢,当时就该想到,若非是你,谁敢这么做?”
“我也应该想到,能在圣人面前侍候的供奉,应当就是你......惜惜。”
乍逢故人,刘禹不自觉得就叫出了她的名字,丝毫不顾男女有别,不过顾惜惜显然没有在意,反而有些诧异。
“你知晓我在宫中?”
“当然,数月之前,就在这慈云殿上,刘某还未曾多谢惜惜的那首壮行曲。”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听得出来。”顾惜惜宛尔一笑,那有如小儿女般的欣喜,再次让某人看呆了眼。
被他灼热的目光直射着,顾惜惜终于感到了一丝羞涩,她能看出那里头有掩饰不住的欣赏,这便足够了。
“糟了。”还是她先反应过来:“圣人还在等着,咱们得赶紧进去。”
如同商量好的那样,刘禹抱着那柄长长的古琴,低着头跟在她后面,一路上还不忘打听。
“圣人今天怎么了?”
“病了,自年初就有了征兆,断断续续拖了数月之久,心情本就不好,又碰上国事多艰,一急之下便越发恼怒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禹突然明白了,谢氏的种种表现,其实就是一个原因,她病了,病得还不轻,又遇到了朝臣的欺骗,一时间就拗了性子,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这么个理,有了这个认知,刘禹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也多少心里有了些底。
果不其然,慈云殿大殿上空无一人,刘禹跟着她一直进到内室,就在连接前后两殿的中间位置,是一个不大的琴室,平日里一般的朝议,她都会坐在这里弹上一曲,今日虽不是朝会,谢氏想听了,自然也在这里弹,而其本人则在后面的寝宫休息。
两边都挂着帘子,刘禹同她进去之后,只能像随侍的琴童一样跪坐在一旁,好在这么一来,如果不是凑得太近,一般是看不出什么的。
他又不是真的琴童,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了,顾惜惜自然不会为难他,简单调好了弦,将一些香粉放入台前的铜炉中,慢慢地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暖暖的香气,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同时,只听得“噌”得一声,已经戴好了护甲的顾惜惜开始了弹奏,琴音如流水泄地,让刘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一如在建康中,两人独处一室那样。
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一只曲子就到了尾声,顾惜惜刚刚收完音,就听到从内室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倒是有许久没有听过你弹这首曲子了,怎么今日又想起来?”
“正是许久未弹,唯恐手生,借此机会,请圣人品鉴,可有不妥之处?”
一边说,她一边扫过坐在一旁的刘禹,对方的表情一如记忆里的那个样子,明明听得想睡觉,还要强自撑着,如果不是心里有事,一早就该打鼾入梦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地会心一笑,让近在咫尺的刘禹顿时清醒了过来。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今日这一曲,倒是少有破绽,可见你是用了心的,不过你弹给老身听,再好又有什么用,那头呆牛要是知情识趣,又怎会闻曲而眠?”
顾惜惜没料到谢氏会说得这么直白,一时间羞红了脸,呆头鹅似的刘禹再是不解音律,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的,再看对面这位的反应,哪里还不知道,事情扯到自己身上了。
看着眼前美人垂首、不胜娇羞的曼妙风情,刘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凑过去轻轻问了一句:“那头呆牛,指的是在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