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混在1275 !
安溪镇,位于安吉州与临安府的交界处,官道从镇子的一旁穿过,而官塘河则在另一侧,因为地处要冲,原本是一处极繁华的所在,可是战火来临,镇上的大户人家和稍有些家底的人都跑光了,留下来的,除了少数普通百姓,就只有行动不便的老人。
当大队骑兵冲过镇中的时候,老人们默默地看着这些侵入了他们生活中的不速之客,马上的骑士既有他们熟悉的汉人面孔,也有面相迥异的异族面孔,关于鞑子的传闻他们听过很多,但是见到了真人,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一丝恐惧。
“前面还有多远?”
行军千户、管军把总、佩金符高兴就长着这样一张凶神般的面孔,而他却是一个地道的汉人,不光如此,他在去年才成为元人的一部分,原本应该隶属于新附军序列的,因为作战勇猛、表现突出,被伯颜从吕氏的麾下调了出来,成为一支汉军骑兵的统领。
建康军溃之后,这支汉军骑归属了阿刺罕,二次南征的伊使,他就成为了阿刺罕的前锋,也是中路军全军的前锋,甚至就连撒里蛮的那支探马赤军,都在名义上归他节制,可是高兴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名义上的,私底下,对方多半还负有监视之责。
“回千户,六十余里。”
高兴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以寻常的马速,也就一个时辰的路,可是阿刺罕大帅的嘱咐,是不惜一切,分割穿插,为此连一路上所经过的武康、德清等县城都没有去理睬,大帅想做什么,他当然明白,如果说临安城是一颗熟透的果实,那么宋人的皇帝就是果心,而他们就是要尽全力把这颗果实给留下来,完整地献给大汗。
“不歇了,传令全军,就是把马跑死,也要在半个时辰之后,到达临安城下,他们的人全都在独松关,城里即便有守军,也不会太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想像不到的惊喜。”
高兴相信自己的运气,一个南人才投过去不到一年就成为了元人信任的人,这让他拿出了之前百倍于宋人时的勇气、每战必先,这一回也不例外,现在他有机会成为全军第一个进入敌都的人,为此哪怕冒上一些险,也是值的。
脚下的官道又阔又直,更是平整地不像话,两边那些上好的水浇田,明明已经插上了秧苗,田间却看不到一个耕作的农夫,作为连接宋人最繁华地区的重要一环,本应该车水马龙的路上此刻却是空空荡荡,只有蹄铁击打硬质的路面所发出的声音,暴风骤雨一般地袭来。
半个时辰不到,高兴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影,依山傍海,大致上呈一个马蹄形的临安城,就这么突兀地矗立在广袤无垠的杭嘉湖平原上。
“什么?”听到前部侦骑的回报,他简直不敢相信:“没有守军、城门大开?”
“是的,咱们的人沿着吊桥进了城,深入城中数里,都没有发现有埋伏,更为怪异的是,里头连个百姓都没有,就像......”来骑和他一样,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像什么?”
“就像全城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高兴策马离开官道,信马由缰地四处打量,来骑说得没错,城里有没有人他还不确定,但这城外已经有了一些端倪,本应是午饭时间,可是视野里连哪怕一束炊烟都没有,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转身打出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为什么停下来?”千户撒里蛮是从前头的马队里返回来的,他和他胯下的蒙古马都在喘着大气,可言语间没有一点敬意。
“情况不明,先等等看。”
“不就是城里没人吗,你在怕什么?”撒里蛮语带不屑地说道,高兴却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不耐。
“跑了这么久,人马都乏了,歇一歇也是自然,等会前面的人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不是更好?”
“要歇就到宋人的都城里去歇,你不就是怕有埋伏吗,这样,我带人先进,等一切都探明了,你再进,行不行?”
高兴满脸堆笑,毫不介意地举起马鞭,指了指临安城的方向:“千户说得是,就算宋人有什么埋伏,相信也绝非你们之敌,我就不同千户争了,你先进,我跟上便是。”
撒里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着不像是答应,更像是不满,看着他离去的背景,高兴慢慢地收敛了笑容。
“咱们真要跟在后头?”
“不然怎么办?若是无事还好,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老子才是选锋将。”
就这样,撒里蛮带着三千探马赤军为先行,高兴领着五千汉军骑紧随于后,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还让余下的两千汉军骑沿着护城河向两边搜索前行,以便随时进行策应,这样的安排,他有信心,哪怕宋人真得有什么埋伏,也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地步。
通往安吉州一线的官道,是从余杭门延伸出去的,进了门,就是平整宽阔的御街,当高兴策马踏上这条闻名暇尔的街道时,才明白之前侦骑所说的,这座城池真的是死气沉沉,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衘街的两边,本来应该店铺林立的,此时不是紧闭着,就是店门大开,那些断成几截的门板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暴力破坏的,从破坏的程度,他能断定应该是自己人所为,甚至能想像出,连人带马撞开店门时,那种肆虐于心的破坏欲流露时的快感。
“撒里蛮千户他们人呢?”
“听探子弟兄们说,直奔宋人的皇城而去。”手下的回答让他一怔,皇城的方位在哪里他是知道,如果直到那里都没有任何动静,那么宋人会埋伏在哪儿呢?
对于高兴而言,眼前的这一切,既有想像不到的一面,又有些失望,没有守军也就没有守将,一座空城,又有什么功绩可言?
“四下里找找,人都哪去了?”
在他的命令下,进城的五千汉军骑兵沿着长达十余里的御街撒开,可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无论从哪个拐角或是岔路,还是坊间里巷,全都被倒塌的砖石木块挡住了去路,一处两处也就罢了,可当他听说到处都是一样的时候,立时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千户,快看。”
高兴转头一看,御街的尽头,应该是皇城的方向,升起了大股大股的浓烟,撒里蛮这么快就动手了?
撒里蛮的探马赤军行动很快,他们对于普通的百姓家或是官署没有兴趣,循着御街一鼓而进,直趋皇城,狭窄的和宁门城洞,将这支三千多人的骑军像挤牙膏一样拉得更长了,等到队伍中部的撒里蛮看到前头的黑烟升起时,涌起的也是与高兴一样的心思,这帮家伙,一言不合就开始放火了?
火当然不是他们放的。
实际上,蒙古骑军的前队冲进大内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什么漂亮的宫苑,而是堆积如山的垃圾,这些砖石瓦砾就像一堵堵的墙,将他们的左右全都挡了起来,向前直行了很久,都快到凤凰山的山顶了,当先的骑兵才发现前头没了路。
挡在他们正前方的是一堆碎木,截断的梁木、废弃的床桌椅凳、甚至是砍倒的树枝树干,而大火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烧了起来,火苗被点着之后,“扑”地一下子升腾而起,火势被山风一吹很快就蔓延开去,这个时候,前行的骑兵们还在互相推搡着,前面的想要停下来,后面的不知情要冲上去。
混乱随着火势的开始蔓延。
“退,快退!”
“前面怎么了?”
“大火,快整队后撤。”
......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消息还是一茬接一茬地向后传递着,等到情况被撒里蛮知晓,全军后退的指令发出,前队已经陷入了三面都是大火包围的困境当中,哪怕胯下是训练有素的蒙古马,在灼热的温度炙烤下,也开始回复了动物的本能,用不着背上的主人做出任何动作,它们的嘴里发出恐惧的咆哮,扬起四蹄毫不留情地冲向自己的同类。
“啊!”
猝不及防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骑兵被甩下了马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踢倒,踩踏,惨叫声还没有火势传播地快,没有多久,大火就延着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路烧了过去。
天章阁、钦先孝思殿,以奉常馔,行家人之礼,太霄殿奉昊天,宝庆殿奉圣祖,长生殿奉长生帝,纯福殿奉元命,大庆殿、垂拱殿、紫宸殿、集英殿、崇政殿......当然也少不了最后拆除的慈元殿,熊熊的火光中,这些曾经承载了宋室六帝的建筑遗迹,像一颗不屈的魂魄,最后一次俯瞰脚下的临安城。
而此时,作为全军统领的撒里蛮本人,才刚刚随着大队骑兵挤进了和宁门,前方军势的崩塌,比他想像得还要快,本来就不算太宽的道路上,前方的上千骑兵突然间不要命地朝后退,他就是想要整饬军纪,也敌不过人类求生的本能,大火已经烧到了原政事堂的附近,冲天的火光无情地吞噬着空气里的氧份,飘散的黑灰让他们的眼前如流水一般变得模糊,而狭窄的和宁门城洞,更是成了唯一的逃生出口,逃不出去,就是血与火的炼狱。
“退!给老子退开!”
生死面前,马鞭子已经毫无作用,气急败坏的撒里蛮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光映出身后红色的火光,也将他最后的一丝人性抿灭,弯刀落下,砍在一匹军马的颈项处,那匹战马哀嚎着倒下,连同马上的骑兵成为了同伴蹄下的肉泥。
“那人应该是个鞑子头目。”
“嗯,是个千户,你想怎么做?”
大火后方的凤凰山山腰处,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拿着千里镜看着发生的一切,在烈火中挣扎的鞑子骑兵,引不起他们丝毫的同情,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如果城里没有撤离的话,此刻挣扎在火里的,可能就是大宋的百姓了。
“嘿嘿。”
说话的人只是一笑,从身后拖出一具弩机,让他的同伴惊诧不已。
“神臂弓,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皇城司。”
男子只答了三个字,就将那具弩机扳开,在同伴的帮助下,将一支乌沉沉的弩箭安了上去,为了准头,俩人一人发射,一人弯下腰做支撑,操纵的男子将弩机平放在他的背上,瞄着远处的和宁门附近,将那个身形高大,行事嚣张的身影套了进去。
此时的撒里蛮已经强行赶开了身后的骑兵,还没有来得及进门的后队,终于表明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几乎在原地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为他们这些冲进去的人让开了通道,眼见着生路就在前方,撒里蛮挥舞着带血的弯刀,脸上狰狞一片,也正好将整个背脊露给了后方。
“快给老子让......”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这是出自战场的直觉,曾经帮他躲过无数次灾难,可是今天,混乱、焦急麻痹了他的心志,也将他的嗅觉给淹灭了,当这种直觉到来的时候,就连翻身落马的功夫都做不出,不是他做不到,而是那样的话,死得会更加惨!
“咻!”
百多步的距离,大宋第一神器神臂弓将它的效能发挥到了极限,楔形的箭头,宽而尖的刃身,破甲的同时撕开伤口,哪怕是党项人打造的痿子甲,也挡不住它的侵蚀,更何况一领普通的铁甲,撒里蛮只感到一股大力推来,下意识地低下头,被鲜血染红的箭身透体而出,带走了他那颗丑恶的心。
“嘣!”
仍然保持着一个举刀姿式的撒里蛮,斜斜地一头栽了下来,在他最后的意识中,无数双镶着铁的马蹄,踏上自己身体,毫不停留地奔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