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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几个和过万军士、数千民壮的努力之下,总算将市区内的几处险情给一一排除,由于措施得当,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而在陈允平等人的眼中,已经堪称奇迹了。
毕竟,黎母水是一条流经三个县,呈一个竖置的之字形,总长度几近七百里,需要治理的河段就超过了三百余里的大河,这点人数看似不少了,平均这么撒下来,也就堪堪能照顾到每一段能有一到两个人站着,只是为了监测险情。
入夜之后,降雨并没有减弱的趋势,河水依然混浊不堪,这是上游的泥沙被裹胁造成的结果,山里面是不是已经爆发了山洪,现在根本无人顾及,那些居于大山中的夷人,有着上千年对抗大自然的经验,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躲避。
为了给守堤的军士和百姓们一个休息的空间,数千顶军帐一早就被拉到了河岸边,也不用绳子固定,就这么架在沿河的马路中间,让他们在看顾之余,有一个避雨和吃食的地方,当然,刘禹等几人也不例外,一顶硕大的军帐被吴老四带着人支了起来,等他们进去之后,便着几个亲兵把住了门口,自己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大帐的中间吊着一盏马灯,乳白色的光线将里面照得透亮,陈允平脱下身上的雨衣,用衣襟的下摆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今日真是侥幸。”
“可不是,下官是吉州人,那里赣水、庐水、胜业水诸水交汇,每到春夏雨季,讯期将临之时,都只能听天由命,运气好的,筑起的土坝没有垮塌,来年的收成还算有点指望,运气不好,连屋子都未必保得住,何尝会有如此坚实的石堤。”
胡幼黄一边脱一边接口,他们穿得与刘禹身上的不同,都是用于军中的那种透明薄膜雨衣,被大雨一浇就如同贴在身上,不过防水性能还是不错的,基本上能保证身上大部分衣裳的干燥。
“可惜工期太短,未能尽善尽美。”最后走进来的张青云叹了口气:“这几处都是最后才完工的,当时属下就觉得会有不妥,可是再返工已经来不及了,若不是他们得力,今日真不知道如何交待。”
“你也不容易,谁会料到今年的雨水来得如此大,又如此早?”
陈允平等人安慰了他几句,帐子里很空,地面上还淌着水,他们几个人也不以为意,就站在帐子中间聊天,过了一会儿,吴老四钻了进来,一只手里提着一个铁皮炉子,几个亲兵跟在后头,每个人都抱着一撂圆球。
看到他们进来,刘禹等人都停止了议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行事,只见吴老四将炉子放到帐子中间,接过亲兵手中的一个圆球,在上面浇了一些油一样的液体,然后拿出火柴点燃了,“啪”地一下,他手里的圆球就着了起来,就像手上拿着个火球。
这种炉子,目前已经在岛内开始普及了,分到房子的大都买了一个,每个月只要付出不多的费用,就会有专人将煤球送到楼下,甚至是送货上楼,暂时在排队等待住房的,只要有余钱,也都会买上一个,毕竟这比去山里拾柴要方便得多,实际上这种炉子的推出,对于砍柴为生的猎户人家冲击最大,现在市场上几乎已经找不到买柴火的人家了。
吴老四将升好的炉子放满了煤球,也不上盖子,升腾的火焰顿时让帐子里热了起来,正好让他们烤干身上的衣物,不过它的作用显然不只于此,陈允平同刘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起了当初他们初次使用时的情景,果然,没等几个人将衣物烤干,帐子又被人掀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低头钻了进来。
“娘子遣人来回报郎君,她今日就在学堂里就餐了,这些吃食请诸位尽情享用。”看到观海带着几个婢女出现在帐子里,刘禹突然想起来,车子里还有个女孩在等着他呢?
趁着她们摆放桌椅吃食的当儿,刘禹赶紧跑到自己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子上,打开车门后才发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呆在里头动也不动的女孩,已经靠在坐椅上睡着了。
“啊,郎君。”
听潮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帐子里,升腾的热气和食物的香味,让她的胃部产生了痉挛,只是被一个有力手臂给抱着,让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而这个声音,仿佛让帐子里的其他人,突然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真是羞死人了,听潮感觉每个眼光都在取笑她,可又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只能低下头,缩进了刘禹的怀里,她的窘境得到了几个男子善意的微笑,就连观海等人也没有窃窃私语,因为谁也不敢说,郎君公然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在里头。
“既然醒了,去帮我们弄些吃的来,你自己也用用。”
刘禹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听潮发出了一个蚊子般的“嗯”声,迅速地从他身上下来,头也不抬地窜到他的身后,当中的炉火上面已经架起了一个铁盘子,上面浇了些油,里面的食物被煎得“滋滋”作响,一股香味随着油烟扑腾开去。
“用这种炉子,切记得要通风,绝不能门窗紧闭,否则会窒息而死。”尽管强调了多遍,刘禹只要碰上都会再说上一回,因为这关乎到人命,而且往往一出事就是一家子。
“下官命人与各楼的护使打过招呼,让他们天天检查,事关身家性命,百姓们不会轻忽的。”所谓护使,全称为护楼使,都是由伤残老兵担任的。
胡幼黄接口说道,这四个人里头,一个是知州事、一个是帅府的参议,又是抚帅的心腹,他很自觉地充当了侍者的作用,不过等到听潮回复过来之后,这些活便都被她接了过去,刘禹带她到这里,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几个大老爷们光吃吃喝喝就够了,谁也不会侍候谁,那多没劲。
虽然刘禹是这么想的,可是当真等到这个面带羞涩的小娘子来帮他们倒酒添菜时,这些人又岂能无动于衷,无论刘禹在或不在,听潮都是以刘府管事的身份在行事,她不仅得到了女主人的信任,眼下看看,男主人也是宠爱有加,将来的地位还用说吗?
于是,一顿便宴,突然之间就带上了家宴的味道,刘禹见他们变得有些拘束,笑着端起了杯子:“让她去做,咱们喝咱们的。”
里面的酒,还是之前从仓库拿来的散装白酒,这里的用量太大了,太贵太出名的他也买不起,不过苏微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这种酒全订自于金陵市的一家小厂,全程生产过程都有人监督,用料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至少不会是工业酒精兑水。
没有办法,在粮食还相当于硬通货的异时空,酿酒基本上只限于权贵、富户之间,用的也大都是野果之类,其实刘禹更喜欢这种天然的果酒,不过目前的琼州,并不容易弄得到。
“这几日,就辛苦诸位了,等到大雨渐歇,青云,几处河堤,还是交与你,要速战速决,让军士们去堵漏子这种事,最好永远不要发生。”
张青云听他提到自己,赶紧放下杯子,站起身,一拱手:“属下定会竭尽全力。”
“又不是议事,说了边吃边聊,不要动不动就站起来,听潮,给他满上。”刘禹朝他摆摆手,让后者坐下,继续说道:“治水之策,在疏不在堵,黎母水发自大山深处,流域极广,水量也不小,不要看现在稳固了,天长日久下来,总会有咱们看不见的隐患。”
他的话让众人都凝神注视过来,的确,这一次的大水来得很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猛,因为堤坝刚刚修成,人人都不知道效果,才会如此重视,而以后还会不会?人都有惰性,没有哪个能做到日日防范,只为了那种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要彻底根除水患,就必须在上游做文章,如果能将大堤一直修到尽头是最好,可眼下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和时间,这件事情只能做为长远之计,当务之急就是,把清明之前定下的那个水库给修出来,它有什么用处呢?枯水时蓄水,讯期时放水,等到修成之时,不仅能为市区提供稳定的电源,还能提供清洁的水源,让咱们的百姓,不必去喝地下的脏水了。”
在刘禹的计划里,电力、水力都是一体的,建一个占地比较大的水库,同时将它做为自来水的水源,一举解决数百人的用水问题当然不现实,不过也能根据实际情况的发展,先让一部分用上清洁的水源,比如孩子们读书的学堂,还能减少寄生虫害的发生,对于促进人口的增长是很有好处的。
当然这样一来,又会占用大量的劳力了,陈允平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毕竟劳力的统筹,是由州府来完成的。
“只要河堤竣工,多出来的劳力都可用于水库,不足的话,还可以先将几处工程停下,州里会根据你的要求做出调整,人力方面应当没有问题,就是时间会有些紧。”
“不管多紧,都先做起来,不能让时间等人,黎母水两岸的树木不可再行砍伐,这一条,也要同百姓们说清楚,特别是夷人,大水过后,遣人进山去看看,如果上游的水土流失严重,还需要加以治理,这是咱们赖以生存的水源,不可轻忽。”
“这件事属下来做吧,不必等到大水过去,明日属下就去找二娘,让她出面邀几位族长来州里谈,若是夷人能帮助,事情会更好办一些。”胡幼黄接过话茬,向他应下。
听到对方提到黄二娘,倒是让刘禹想起了姜才,按照行程,他此刻应该带着第二支远征军在海上飘着,也不知道两日的功夫,能不能为他们姜家留下一个种?
在他们讨论正事的时候,听潮带着那些婢女已经将食物做好端了上来,不光他们有,吴老四和那些亲兵以及她们自己,都开始了晚餐,气氛也渐渐变得轻松了许多,正当他们聊着那首曲子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打开的帐门走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只将手中的油布伞搁到一边,径直坐到了主桌上面。
“汉卿,你今日也算功臣,来,本官敬你一杯。”
关汉卿毫不矫情,先吃了几口菜,然后从一个婢女的手上接过杯子,与他碰了一下,仰头便干了下去,嘴里还啧啧有声:“好酒,够劲,像是北边的烧刀子。”
“你喜欢就好。”刘禹将一盘菜推过去,他知道此人的性子,无肉不欢,还吃得很不讲究,见他吃得高兴,笑着问了一句“你是如何寻来的?”
“某家就在这边上,还未上楼就看到了这么多帐子,一问那些军士,不就知道了?”关汉卿嘴里含着东西,说得便有些含糊,陈允平他们见他的做派都是诧异万分,只有张青云知道一些底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来。
“怎么样,这种表演,合你的胃口吗?”等他又吃了一些,刘禹才慢慢开始引导。
“休要哄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被他忽悠了不知道多少次,关汉卿就是再蠢,也会心生提防了,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蠢。
“这怎么能算是哄呢?你看啊,你们不需要东走西窜,只要用心演好便是,而百姓们呢,不必去到瓦子,也不必花钱,在家里就能听到,岂不是一举两得?”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忽悠他,刘禹好像有些乐此不疲。
“你的意思是要我等在那个小台子上演?”
“哎,我就说了你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看看,是不是?”
刘禹很夸张地拍着大腿,朝他伸出一个大姆指,关汉卿狐疑地四下里一看,陈允平和胡幼黄二人正在推杯换盏,假装看不到,张青云冲他认真地点点头,几个婢女拿袖子掩着嘴,不敢露出笑容来,听潮直接背过身去,她快要忍不住了。
可他仔细地想了想,也没想出来,对方倒底是不是挖了个坑,说实话,能让自己的声音被那么多人听到,到了精彩处还有人叫好,是每一个艺术家不懈的追求,不是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么?对方许诺的可是一个数百万人的大舞台,关汉卿是真的动心了。
“演什么?要是唱曲,某那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
“不只,节目安排可以多样化,到时候,会有人同你商量,不过明日里,某希望能听到先生的名作,相信在座的诸位,以及州里的百姓,都会翘首以待。”将他钓上钩,刘禹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你是说,北边那种?”关汉卿恍然大悟。
刘禹点点头,南北有别,一直以来,关汉卿都没有再从事曲调的创作,让他觉得有些可惜,要是一代戏曲大师就此给埋没了,那就不好了,因此,才会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一个更加充份能够施展的舞台。
“明白了,不过此事还要容某去同社里的人商议一下,她们没有唱过那种戏,一时半会儿怕是演不好。”
“无妨,你慢慢调教便是,相信没人会挑剔。”
关汉卿见他一一应允,反而坐不住了,也不等吃完,就匆匆起身告辞,看样子,是打算连夜去排戏,只是在拿着伞在雨里走了半天,才想起了一个关键的地方。
演出的报酬都还没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