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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里,卫夕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呆呆晃晃的,饭都顾不得吃。白天吓得像惊弓之鸟,夜晚噩梦连绵,原本水灵的小脸又变得苍白如纸,两颊都瘦削下去,显得下颌更尖了。
这日卯时末,她被噩梦吓醒,踱步出屋,对着远处的朝霞伸了个大懒腰。初秋的早晨已经泛冷,她只穿了一套中衣,稍显单薄,正要回屋洗漱,却听有人喊住了她。
“白鸟,这个时辰你在院子里做什么?”
卫夕循声一看,只见流秦提着一个木匣走进了交堪馆。
流秦的眼光在她身上寻睃一圈,不禁蹙起眉头,“穿成这样在外面晃不太好吧?这里可全都是男人。”
明明裹得连个锁骨都没露出来,有什么不好的。
卫夕瘪瘪嘴,不过古人的思想毕竟都这样保守,她又没有什么“穿越者扭正古代社会风气”的雄心壮志,只是笑吟吟地转了话头:“流秦兄弟呀,好久没见你了,今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前些日子牧大人派我和哥哥出去了,这头刚回来。”说着,流秦将手上半米多长木匣递给了她,“喏,这是给你的。”
卫夕看了一眼那原木色的精致木匣,并没有着急接过来,面上有些惘惘地,“这是什么啊?”
“牧指挥使应该给你说了,过两天咱们要去章王府缉查。”流秦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是新给你打出来的武器。”
“……”
秋日的晨光透着煦煦之色投在院落里,树影在卫夕身上落下一片斑驳。
流秦从木匣里取出一柄刀递给她,“你那把刀折了,这是按照你以前的要求重新铸的,试试看合手不?”
卫夕懵懵的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不沉不轻。这刀的外形和绣春刀相似,只不过这刀鞘是黑皮素面制成,没有绣春刀那精细繁杂的刻纹。
嗖一声抽开后,她嘶嘶喝了几口凉风。
刀由精钢铸成,平面刀刃韧性十足,刀面明晃晃跟镜子似得,将她那惊慌失措的面孔清晰地映在上面,整个人宛若一头受惊的小鹿,乌黑的眼仁里蕴满了惶恐。
卫夕凝着细如一线的刀锋,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指尖刚触到那抹冰凉就传来一阵刺痛。她皱起眉毛翻手一看,殷虹的血珠和白皙的手指两厢映衬,煞是触目惊心。
这刀的受力面积非常狭小,切割力强悍,若是砍在人身上,一定是缺胳膊断腿的节奏!
一想到那热血喷洒的壮观场面,手头上突然多出一个烫手的山芋,卫夕胆寒心颤,将刀哐当一声仍在石桌上,躲瘟神似得朝后挪了挪身体。
流秦见她一副嫌弃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这刀不够锋利?”
“……”
卫夕瞪着一双黑圆的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的盯住流秦。后者一脸正色,她适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勉强笑笑道:“够了够了,铸刀师傅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呵呵……”
这他娘还不叫锋利?再锋利岂不是一刀能把头剁下来?!
丧!心!病!狂!
流秦一听,旋即放松了神色。白鸟素来难打发,曾经那把刀发回去改了好多次才满意的收下,今儿这么好商量还真是让他松了口气。
“那你收起来吧,我先走着,咱们大人还有些事让我准备。”说着,他就要起身,谁知胳膊却被人一把箍住了。
卫夕仰起头,尴尬的冲他笑起来,“流秦兄弟,你先别慌,这些个东西怎么使来着?”见流秦神情古怪,她赶紧又添一话头:“我这还没恢复好,头脑一直不利索,你再重新给我示范一遍吧。”
说着,她咬了下嘴唇,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娇女样。
流秦望着她憨态可掬的样子,没奈何的叹气,这白鸟的脑子呆傻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还好指挥使没有过多追究,要不然捅出来他那瞎诌烟毒的事,非敲他杖子不可。
一想到锦衣卫的杖子,流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从牧容上任这几年,内部之人犯错,法纪更是严重,轻者几月下不了床,重者一命呜呼。
了不得,了不得。
流秦一阵心慌,赶忙指着木匣里的东西说教起来。
卫夕听得异常认真,心惊胆战的点着头,这些东西能否正常使用可事关她这条小命,马虎不得。
木匣里有四样东西,都装在特质的皮带里。
烟火棒模样东西的是号箭,顶上带一条念儿,平时用来发号联络用。旁边的是小型十字弩和一排坚硬的弩针,还有那个牧容曾经用来跟她玩命的飞镖——追魂镖。
最后是一柄类似十字弩的钢爪,形体比较小,内藏软质钢丝线和精钢接铆的机关,钢爪发出可以带人悬在高处,以此躲避或方便暗查。
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通,流秦便拱手告辞了。
卫夕摸了摸这些精巧的武器,虽然在现代人眼里,这些玩意儿并没有多少高科技,可在古代可算是顶尖工艺的冷兵器了。
短暂的失神后,她抱着木匣跑进了屋,随意洗刷了一下,闷头坐在床榻上。余光睇了一眼桌上的木匣,沉重的吁出一口浊气。
中秋过后要外出缉拿,掐指一算,貌似没几天活头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十五这天很快就到了。
光宏帝在宫里设中秋家宴,款待皇亲国戚以及部分机要重臣。牧容早早进了宫,安排好大汉将军的驻守后即刻赶去勤政殿面圣。
李源一身龙袍,不怒自威的端坐在案,手执一朱砂笔,正勤勉的批着折子。刘福来报后,他放下朱砂笔,将折子收了起来,“快传。”
在刘福的引领下,牧容脚步稳健的走进来,对着李源恭敬地跪下,朗朗道:“臣锦衣卫指挥使牧容,见过皇上。”
李源倒也随和,“牧爱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是。”牧容淡淡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一身大红色狮子补直身衬得他身形更加欣长,宽肩窄腰看来精壮有力,乌纱帽下是一张清朗俊秀的脸孔,露出些许玉兰般的雅气。
李源不禁多看了几眼,宫女递上茶后,他回过神来,“牧爱卿,铲除章王之事你可安排妥当了?”
牧容正色道:“回皇上,臣已安排妥当,请皇上放心。”
章王屡次以下犯上,念及他身为皇叔且又功勋赫赫,李源一直不敢轻易动他。如今好不容易抓到狐狸尾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铲除异己的机会。
“你们呈上来的名单朕已经看过了,不过也只够治章王一个结党营私之罪,朕要的是连根拔除,痛快利索的。”李源用食指轻叩着龙案,严肃道:“那龙袍是章王谋逆的重大物证,务必掘地三尺也得给朕找出来。”
牧容颔首,“是,臣遵旨。”
没多久眼前就会清净了,李源心情大好,对牧容赞赏了一番,又引了一个新话头:“牧爱卿,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晏清玉你可熟识?”
牧容愣了一记,如实道:“臣在担任指挥使前一直驻守边关,对京城官宦不太熟,晏清玉也只是看着眼熟而已,臣只记得他以前官居大理寺正。”
“没错,朕见他胸有城府且为人胆直,这才破格升用的。”李源撩起一本奏折,隔空扔给了他,“晏清玉承上密函,有意协助锦衣卫查办章王之事,你意下如何?”
锦衣卫缉私拿奸都是承接皇帝密旨,但在皇帝准允下,为了加快进程,偶尔也会允许三法司协助。但三法司官员皆是畏惧锦衣卫,都选择束手旁观,任由锦衣卫处置,这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还是第一个主动请旨插手锦衣卫办案的人。
牧容手扣密函,浮光掠影的扫了一眼,随后将密函放回李源的龙案,谦恭说道:“锦衣卫办案素来行事有力,想必皇上已有定论,臣谨遵皇上安排。”
“朕有锦衣卫自当可以高枕无忧,章王谋逆案就快收尾了,三法司就不用插手了。”李源走到牧容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晏清玉虽对锦衣卫略有唐突,但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牧爱卿要倍感理解才是。”
赤子之心?
应说是急功近利才对。
戌时,乾清宫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艳丽的舞姬极尽妩媚撩人之色。
章王乃先帝的四弟,素来对侄儿李源看不对眼,这头借着酒疯指桑骂槐。而光宏帝李源则是假意不懂,和宠妃牧瑶眉来眼去,只有牧丞相和他不温不火的缠上几句。
牧容置身事外,白净的手指轻扣着雕花的银酒盏,闲适的呷着酒。余光淡淡瞥了一眼唾沫星子乱飞的章王后,轻蔑的勾起唇角。且让他狂妄下去好了,人也没几日活头了。
夜宴结束后,皇上李源率先离开了。
送完圣驾后,牧容袖阑一震站起了身,正准备回府,却见章王在奴婢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身前,声如洪钟地说道:“牧指挥使,中秋之夜良辰美景,可否随本王到望月楼一聚?”
牧容并未有惊讶的神色,一念的功夫便施礼道:“章王先行一步,下官即刻就到。”
出了皇门,君澄已经等待多时。
牧容躬身上了绯红织锦的雍容官轿,“去望月楼。”
“大人,怎么想着去望月楼了?”君澄纳罕地皱紧眉,指挥使素来清心寡欲,对姬妓像来没兴趣,如今这是要开戒了?
官轿已起,朝望月楼的方向而去,牧容幽幽说道:“章王约本官小聚,本官倒要看看,垂死挣扎的狐狸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话音刚落,浑厚的声音从轿子外传来,突兀的插了嘴:“唷,真巧,这不是牧大人吗?”
牧容微一蹙眉,抬手掀起轿窗的锦帘。只见一顶官轿停在相反的方向,锦帘同样被人掀起,露出了一张满溢笑容的黝黑面孔。
“原来是晏大人。”他客套地笑笑:“漏液进宫,若非是大理寺出了急事?”
晏清玉摇摇头,“非也,本官只是给皇上禀回密函而已。”
“大理寺的密函还真多啊。”牧容稍一感叹,眉眼携着一股阴测测的意味,“既然如此的话,晏大人的手还是不要伸得过长的好,免得太过劳累,折煞了您。”
晏清玉并未接话,面容氤氲在昏暗中,看不太真切。
牧容冲他寡淡一笑,“本官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说着,对晏清玉一拱袖阑,阖上了锦帘,“走,让人等乏了就不好了。”
晏清玉轿前的小厮一直躬身垂头,等两台轿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才不屑的哼了声,“大人,这姓牧的看起来真糟心,恐怕日后会碍事。”
“皇帝养的走狗,又恰逢兴头上,当然得多叫几声。”晏清玉端坐在轿内,不以为意的摩挲着白玉扳指,“暂且让他叫个痛快好了,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掐死这群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