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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话,等到半个时辰后连央将这些事务翻阅的差不多了,兴致盎然地要带她去后院赏竹的时候,琳琅莞尔一笑,点头答应,然后转身一个不小心踹倒了那装满废纸的篓子,自己也身体朝后一仰,倒进了连央的怀里。不过由于太突然,连央下意识退后一步,却刚好撞到书案,那杯茶顿时倒了满桌都是,放在最面上的几本古书更是不可避免地掉在了地上。
连央目光深沉地含笑问道:“你没事吧?”
琳琅脸一红,挣扎着站起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目光落在他身后一片狼藉的场面上,万分愧疚地道歉:“侯爷,对不住,我一时踩滑了。”
“唔,那我还真希望琳琅以后多踩滑几次,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机会可不多见。”连央笑着转身去扶正那杯茶,琳琅也顺势走过去捡起那几本书,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灰尘,将书中皱了的几页抚平,干干净净地放回书案上。至于桌上的水渍和地上的废纸,当然有书房打扫的小厮来收拾。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缓步走出房外。
后院凉亭四周都垂下了竹帘,两旁生了几盆碳,桌上摆放着各色糕点和水果,静候主人驾临。
连央和琳琅在众人注视中走了进去缓缓落座,下人们将对着竹林的那一面竹帘卷起来,期间不可避免地谈到这个琳琅姑娘,都猜测以她现在的殊荣,怕是不久就要被侯爷娶过门,最不济也是个侧妃。
琳琅温柔地笑着,似乎也在为她能做个侯爷的侧妃而高兴。
连央亲手喂她吃了一块点心,含笑凑到她耳边去说道:“我娶琳琅定然是以正妃之位,否则岂不委屈了你的身份?”
“侯爷说笑了,琳琅是什么身份?”琳琅也回敬给他一块糕点,两人的行为落在周遭伺候的下人眼里自然又是一阵羡慕,看这如胶似漆的甜蜜模样,大约好事将近。然而只有这两人自己知道,言笑晏晏间互相试探的暗流涌动。
连央细嚼慢咽,眼神飘向对面的竹林,似笑非笑地反问道:“琳琅在我心中就像圣上钦封的折雪郡主一样高贵,岂能以侧妃之位相待?琳琅你觉得呢?”
她拢了拢长发,双手捧着热茶,低眉笑道:“侯爷的正妃之位,琳琅不敢奢望,琳琅只盼能陪伴在侯爷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连央哼笑了一声,还没说话,便见一名下人躬着腰垂着头双手托着一盒东西请示道:“侯爷,红筏侍妾派小的送来此物,说是赠予琳琅姑娘的。”
咦?这声音隐隐有几分熟稔,但又一时记不起来到底是谁。
琳琅虽然好奇,却并未立刻出声让他呈上来,反而第一时间偏头以眼神询问连央的意见。连央见状便点头,心情甚好地让他把东西呈上来。
那人一直低着头作谨小慎微状,直到琳琅伸出双手去接那只盒子时,才稍稍抬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又连忙垂下去,然后不敢多做打扰快步退开。
剥皮狱主?
琳琅挑眉,将盒子当着连央的面打开,里面是两只绣工精致的荷包,用料是华贵的紫缎,图案是鸳鸯戏水,若有若无地透着佛手柑的清香。她一看就羞红了脸,喃喃道:“红筏侍妾故意打趣我呢,我一个人怎么能戴两只荷包。”
连央见盒子中除了荷包别无他物,便也放了心,伸手拿了一个来细心替她戴在腰上,手指隔着衣料与她的肌肤轻柔摩擦,同时他含笑温和地说:“红筏这才是聪明的,她哪是让你一个人戴啊,还有一只是我的,傻瓜。”
不知怎么,她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其实有点厌恶别的男人碰到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皇帝,不,齐王的那件事。不过偏偏又好像对那人的触碰并不觉得反感,果然中毒太深,无可救药了。
琳琅脸上找不到一丝不自然,满满的都是羞赧喜悦,也伸手拿起荷包替连央系在腰上,对此连央笑得十分满足。
后来有事他便先一步离开了,琳琅捧着那只空荡荡的盒子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荷包取下搁在桌上,恹恹地睡了过去,下人见了都识趣地退出房间,将门悄悄关好。然而片刻后她却醒了过来,将那只盒子藏进被子里,四处摸索了一遍,果然从底部找到了夹层,夹层里只有用纸包裹着的一粒药丸。
那纸上写着:尊师之药,十日可好。
她虽奇怪他们是怎么会想到联系羞花先生的,不过也大约明白这药的功效,是以毫不犹豫将药丸塞入口中。
诚意候府前厅。
连央坐在首座上,不动声色地翻看着刚刚属下带上来的一本,旁边那名管家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那只紫罗兰色荷包上,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询问道:“侯爷,这荷包要不要摘下来?”
连央头也不抬地问道:“去打听过了吗?红筏确实有送这个过来?”
“是的,老奴问过红筏侍妾的贴身婢女,她说确实是红筏侍妾派小厮送过去的,里面装着佛手柑香料,想要讨好琳琅姑娘。”
连央点头,想到她低头那么认真地为他系上荷包的神态,他便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挥手道:“那便戴着吧,一个荷包罢了。”
管家隐隐觉得不妥,但又实在没找出什么疑点来,只好不再说什么。
连央翻到最中间的那几页上,原本该是崭新的书页,却不知被谁用笔在其中几个字上打了个圈,并且偏偏只有最中间的几页上有,其他书页上并无特别之处。
那些被圈起来的字连起来正好是一句话——
主子已派狱章六主前来助你暗杀太子,将于六日后抵达千丈峰。
府中暗云涌动,无人注意的侯府下人房后,一名倒夜香的下等粗使女婢楚楚一边提着木桶一边小声嘀咕:“谁这么浪费还把上等佛手柑香料扔夜壶里,想要祛臭味也不是这么个祛法呀,真是任性!”
……
三天后琳琅正与连央下棋,突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是躺在下人房里的男子皮糙肉厚,人贱命硬,现在已经能下地活动了。琳琅闻言但笑不语,他皮糙肉厚人贱命硬?那你们算什么……你们连人都不算。
连央落下一子,笑吟吟地吩咐道:“把他带过来吧,我好为琳琅出气。”
下人打了个寒颤,暗想那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血喷到琳琅姑娘的裙子上,即便这两人以前认识,可现在琳琅姑娘的身份与他早已天差地别,他还不知道巴结,那就活该倒霉,这回只怕要掉一层皮。
下人应声快去奔去下人房,琳琅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面色仍旧从容不变,直到又你来我往地下了十几手后才笑着提醒道:“侯爷,您再这样心不在焉,您的大龙恐怕就要被琳琅斩杀了。”
“嗯?”连央回过神看了一眼棋局,原本琳琅所执的黑子已经被他逼到绝境,险象环生,然而他不过稍不留神,局势便已发生逆转,黑子已将白子大龙从龙头处切断,龙身被团团围住,仅剩龙头尚有突围的机会,不过……那也是个陷阱。
连央目光诧异中带着赞赏,手中的白子在棋盘上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放回棋罐里,坦然笑道:“琳琅好棋艺,这一局我认输了。再来一局?”
琳琅摇头,笑得意味不明:“我每次与人对弈,只下一局。”
“那是为何?”
“一局败,我不会再给人败我第二局的机会,一局胜,我也不会再给人翻盘的机会。”琳琅望着连央似乎意有所指,不过她语气婉转温柔,让人无心往更深处去想。顿了顿她笑着接下去:“所以侯爷想翻盘怕是没机会了。”
连央眯起眼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她带笑的五官,最后重新执子落在棋盘上,沉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这盘棋下完,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庭外一阵脚步声,姬坞被带了过来,这么冷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薄衫和一件中衣,玄色粗葛布被洗得发白,脸上不知是怎么弄的,沾了许多灰尘,让人看不清他寒凉清艳的绝代风华。
他站在朦胧的日光下,并没有跪拜,双眼直直地望着五丈开外端坐于堂上的长发女子琳琅,她的头发非常长,直直地垂在身后,风一吹就悠悠地飘扬起来。一闭眼那长发缭绕的模样,就好像变成了春日里嫩黄色袅袅而动的章台细柳枝。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连央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诡异地笑起来,也不坚持让他跪下,只是凑过去问道:“琳琅,昨日我见有奴婢在巾帕之上绣字,分外好看,今天我们就以他的皮肤为帕,绣几个字如何?”
琳琅落子,垂眉笑得格外灿烂,眸光亮得让人看来有些刺眼,似乎这还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如此高兴。她点头赞同道:“好啊,侯爷您说绣在哪儿?”
“绣在胸膛?后背?琳琅想绣在哪儿?”
她啪的落下一子,表面听来柔和婉转,却隐隐带着几分咬牙的意味:“我想,绣在他脸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