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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如冥,烛光如豆,少女的脸笼着不正常的苍白,目光却又透着接近疯狂的执着,娇羞的水光与眸子里本来就有的如暗夜中燃烧的火焰融合,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魅惑感。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简大小姐喃喃地道:
“到那时,于公子定会喜爱于我……爹爹,你可莫要后悔才是啊!”
坠儿瞧着眼前这个比之前不知道美丽了多少倍的大小姐,不知为什么,心里老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莫名地翻上来。好在简大小姐随即便停止了自我端详,飞快地卷起一包金银细软并一些衣物,急急地率先走向门外:
“快走,莫等他们回来发现了!”
坠儿本就守在她的房中伺候她,随身物品不多,便也卷了些自认还值些钱的物品匆匆跟着她下楼去了。
望月酒楼的后院里一片漆黑,两名女子提着一盏光线微弱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院子的深处,坠儿越走越是心惊,瞧着自己手里的灯笼蜡烛已经剩不得多少,忍不住轻声问道:
“大小姐,咱们不是应该想法子离开酒楼吗,这怎么还越走越深呢?这是要往哪里去呀?您心里可有章程吗?”
简大小姐冲她横了一眼,唇角一弯,得意地笑道:
“你以为我是心血来潮闹的出走么?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二人又走了一阵,只觉一阵清风迎面而来,原来走到了湖边。湖水黑漆漆的,看不出深浅,唯有水波的鼓荡与微风提醒着走到一旁的人要小心。简大小姐拿过坠儿手里的灯笼,朝着水面高高举起,以手臂为轴画了三圈。
不多时,坠儿就听水声一响,自己眼前忽然晃过一片影子,定睛一看,却是一艘小船,船头已经静静地燃起了一盏灯笼,灯下,一名身材矮壮的船娘正持篙皱眉瞅着自己:
“便是你们俩吗?”
简大小姐上前一步,沉着地道:
“正是!在下简红菱,是我求的你家主人。”
坠儿怔了怔,恍然大悟:
“莫非是彩舫上的人?”
简大小姐目光沉沉,唇角略勾了勾:
“正是呢!说起来,还真得好好谢谢那个李筱曼,自打她开了请这彩舫来湖上停泊演唱之后,隔三差五总有些自命风雅的客人照章办理,也给了我和彩舫舫主混熟的机会。”
二人小心地上了小船,粗壮的船娘沉默地载着她们撑船离岸。轻柔的水声中,简红菱——简大小姐的目光出奇明亮,凝视着面前渐渐显形的黑黢黢的彩舫船身,直如要燃烧起来一般:
“我保证,舫主不会失望的!”
那船娘终于答了一句,声音粗噶:
“希望如此!”
……………………………
第二天,雨后的天空分外明亮,碧蓝如洗,令人见之忘忧。
因为过了今天便是花朝节,贤德城中已经隐约有了热闹的景象,随处可见正当青春年少的俊美男女们手持鲜花成群涌过街头,其中大多数手里捏的是桃花与杜鹃,粉艳艳的极是惹人注目,若是持花人容貌出众,那可谓人如画中游。
在这些热闹的时刻,每个城区的人群也多少显出了差异:南城的少男少女出现比其他城区都更多,但服装与容貌都十分普通甚至显得寒碜,多是光着头徒步行走,嬉笑着、欢闹着路过街头。而西城少男少女出现的概率是为最少,即便偶尔有些出没的,也多是骑马、坐轿或干脆在马车内,女子们几乎都戴着面幕,虽然手持桃花,仍是显得仪容端正,一丝不苟。
北城人流中等,明显混杂了三教九流,既有衣着华贵之人,也有光头徒步的赤贫者。到了东城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几乎出行者均乘坐马匹或马车,且带着至少四名以上的随从,连最应景的鲜花也是由身旁人代劳拿着的。
景王居住的精巧山庄外,景王手握皮鞭,一身平民的蓝色长衣,修长挺拔的身材正斜倚在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旁,意态闲闲地瞧着经过山庄门前的车辆行人。他的身旁,则围着七八个青衣健仆,正忙着往马车上搬一箱箱的东西——除了景王倚靠着的这一辆,后头还停了五辆马车,都是载货、运货的结构。又有装备齐全的数十匹骏马,显然是准备出远门。
见景王瞧着街上行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他身旁两名面容俊雅、明显出自世家子的健仆抽空打趣道:
“爷对这花朝节既是也有兴趣,怎的不过了明日再动身?”
“正是呢,爷听说了吗,贤德城可颇是出美人的地方,每年都有新的美人榜,不知今年花落谁家呢!”
景王斜睨了一眼二人,削薄的嘴唇间掠过一抹讥诮:
“贤德城第一美人?本王怎么记得,大周第一美人在宫里呢,既是大周的第一美人本王也是觐见过的,何须瞧什么贤德城的第一美人?再说,本王要的就是明日不在贤德城……莫多嘴了,快做事!”
“哦哦!正是呢,咱们景王的母妃,本朝的贵妃娘娘才是第一美人,第一美人,哈哈!”
“难怪咱们家王爷也是这样的好相貌!”
那两名健仆明显和景王关系匪浅,立刻跟着他的话头调笑了几句,这才揭过此节去做事了。他们自然没瞧见景王拿手里的皮鞭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手心,眸间似笑非笑。
“第一美人……除了她之外,谁也算不得第一美人!这世上,又哪里来的另一个第一美人……”
景王低语着,那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他平素冷静已极的目光中有片刻的痴迷、向往,只是很快就消散了。
片刻后,景王的队伍收拾停当,景王头也不回地一跃进了马车,马队为首一人低沉地呼喝一声:
“贵人出行,肃静回避!”
当当!随即有人持铜锣,奋力地砸了几下,顿时惊得一旁街巷之内看热闹的孩童们一惊而散,连其他在街上正常行走的马车、轿子和马队等都忙不迭地停歇了下来,回避到一旁小巷之内。
四名威风凛凛的健仆举起“肃静”、“回避”字样的红底金字牌子,唿哨一声,齐齐驱动高大的马匹,朝着转眼空荡荡的街道踏了出去,马步齐整,四人几乎都踩在同一点上,端的是威仪赫赫。
马队随即起行,转眼便浩浩荡荡地奔出了长街,直奔东城门而去。
……………………
不过片刻,景王离开贤德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凤轻云处。此刻,他已梳好头,戴了一只精巧的玉冠,正张开双臂,任由两名美婢给自己着浅黄色锦袍外装,长眉微轩:
“气势汹汹而来,悄无声息而退?我这位皇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说着,他缓缓转了个身,由身旁的侍女为他系上了金镶玉的腰带,又戴上一堆香囊、玉佩等的物事,这才完结。
凤轻云走了几步,踩了踩脚下的薄底快靴,摇头示意换去,立刻有人送了八面光的杌子到他身后,扶他恭敬坐下,又有人端了五六双形制相似而薄厚略有不同的靴子过来,凤轻云瞧了瞧,点了其中最名贵华丽的一双,丝绒为底,靴帮上拿米珠绣满了花纹图案,命奴婢们给自己换上。
仍是一袭红袍的阮五郎悄没声息地从门外迈了进来,大喇喇一屁股坐在了宽大的座椅之上,瞧着凤轻云那番做派直皱眉头:
“你是不是恨不能把国库都穿身上?!”
凤轻云慢条斯理地点点头,唇角弯弯:
“我这是为了如贵妃娘娘他们的意,飞扬跋扈为谁雄啊!”
阮五郎瞪着他,老实不客气地大笑道:
“你这小子演戏的功力也真是了得,哈哈哈!”
凤轻云斜睨了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含着恶意的嘲笑:
“怎么,被你家阮方阮老大打击了?”
阮五郎犹如被人捏住了脖子,笑声骤然一停,愤愤然道:
“……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
凤轻云云淡风轻地抿抿唇,背着手四平八稳地在屋内转了个圈,试着脚下的新鞋是否舒服:
“阮家乃是大周的江湖第一豪门,自然最讲恩义信德,筱小姐又确实是你家阮方阮大人的救命恩人,想也知道阮方对你的轻薄行为会有何激烈反应!”
阮五郎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恨声道:
“你们这些人,一进庙堂就复杂得很,脑子里的弯弯绕根本让人跟不上,无趣至极,无趣至极!还是纵马江湖来得痛快!”
凤轻云微笑着走到他的面前:
“五郎所言,深得我心!本王有个需要你快马加鞭的事项,你可愿意替本王跑一趟吗?”
阮五郎警惕地瞅着他微带蓝色的瞳孔:
“什么事?!若是不符合我心中的道义,我可是不会出手的!”
…………………………
景王的一众人马因为人数众多,又载有货物,所以虽是全速前进,也足足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贤德城的东城门处。他们随即验证身份,快速驶离了东城门。
城门守卫们以疑惑的眼神瞧着这一群纵马疾驰而去的人影,片刻功夫,已经连马蹄声与车轮响都渐不可闻,只能看见城外官道上蔓延起来的些许烟尘了——幸而是雨后之日,否则一定灰尘漫天。
一名中年守备凝眉问身后的士兵:
“王爷可向太守辞行了吗?”
“未曾听说……若是正式辞行了,太守原该在城外长亭处设宴送行不是吗?”
那守备闻言,眉宇皱得更深,半晌才摆手道:
“罢了,这些皇家的争斗,非我等小民所能理会的!”
话音刚落,他忽觉身旁有一道凉风轻轻扫了过去,定睛瞧时,却只能看见一抹淡淡的红影骤然消散在空际,不由猛地打了个寒噤:难不成活见鬼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