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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
张庭一下朝,张赵氏赶忙迎了上去,殷勤地伺候着。可昨晚床第间口口声声发誓要给张赵氏一个名分的张庭却再不提此事,反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时就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听了张庭身边小厮支支吾吾说起早朝之事,张赵氏才知道老爷因为自己被参了一本,险些没吓死,赶忙叫人去请大女儿过来商议此事。
下午时分,张英娘才在四个丫鬟的簇拥下坐马车回到府中。
这张英娘原本也就七分长相,但是她十分会打扮自己,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衣饰,都怎么看怎么舒服,本来七分的容貌便有了十分,有种又清纯又妖娆的感觉。此时穿着楚旦送她的昭君裘,耳下明月珰与手里的一枝红梅交相辉映,真真是恍如神仙妃子。
张赵氏一见这个女儿,就上前抱怨道:“我都说了叫你不要动蔡氏的嫁妆,你偏偏要动,这下动出祸事来了吧?”
张英娘拨弄了一下耳环,笑道:“父亲清廉,家中家徒四壁,若不动蔡氏的嫁妆,做生意的本金从哪里来?母亲现在过惯了好日子,可还愿意再回到以往那种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的日子?便是母亲肯,弟弟们受得了吗?”
张赵氏一时语塞,人都是贪图享乐的,让她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她也不愿意。
“可……可是你爹生气了。”
张英娘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女人,说道:“爹生气,难道娘就不会想一想是为什么吗?”同是为妾,这张赵氏可与她前世的娘亲差远了。“还不是因为那一位冒冒失失跑去告状,家丑不可外扬,比起生气我们动了蔡氏的嫁妆,爹只怕更气他的名声被家人败坏。既如此,谁能够给他挽回名声,谁就最得张大人的心。”
张赵氏看女儿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着急了,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什么张大人,那是你爹。”
张英娘便笑挽着赵氏的胳膊撒娇,把赵氏哄得眉开眼笑。
转过头,张英娘的脸却沉了下去。
笑话,连妻儿都养不活的男人,再清廉有什么用?气节能够当饭吃吗?不过好在他这个爹是好名之人,还算好拿捏。
没错,张英娘就是一个穿越者。只不过她是从这个空间的千年后穿越而来的——前世张英就是一个私生女,爸比是大官,妈咪就是俗称的二奶。
不过张英她妈本来就是生意场上的交际花,即便做了二奶却也不是那种只知凭借美色迷惑男人的,反而跟着金主在官场上踏平五岳山峰,立下了汗马功劳。二人公然以夫妻相称,反倒将原配挤得无处容身。可见其本事了。
后来张英她爸爸站错了队,被查出来贪了五个亿,家里自然树倒猢狲散。不过那时候她爸爸已经把财产转移,娘俩的户口也都转到了国外,最后陪着她爸爸倒霉的却是原配和原配所生的儿女。
有了贪官爹转移的财产,张英母子在国外依旧过着奢华而低调的生活,张英是相貌心机一样不缺的女人,还混成了一位服装设计师,最后是因为在轰趴上吸毒过量死去的。
谁知道一睁眼却重生到了古代。只可惜张英高中没有好好读书,天天忙着讲究吃穿,连大学文凭都是家里花钱供出来的,所以只隐约记得这个朝代并不安逸。
在张英的记忆中,大楚分为东楚和西楚两部分——
犬戎打进来之后,哀帝带着百万大军出征,被犬戎人掳去。京城沦陷,喻王带着都城世家南迁避祸。之后,之后似乎皇位落到了喻王二子,也就是楚旦的头上。能记得这一点,也要感谢张英高中和大学期间正好遇上大楚热,她很看过几部电视剧和小说。
因为高中读书不认真,对历史不感兴趣,移民之后也不怎么看国内的电视剧,张英娘并不清楚这段历史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在知道几位风云人物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她牢牢记住了最后的胜利者是楚旦。
于是穿越之后,张英除开帮助母亲宅斗,斗死几位正妻之外,就是和楚旦接触,努力报上这条大腿。然后拼命赚钱以供享乐。至于他爹的坚持,在她眼里是很可笑的事情。
好歹是穿越者,且前世又有那么丰富的人生经历,张英深知男人的劣根性,为人又狠得下来,所以她很快就凭借现代来的小发明获得了家人的欢心,又凭借后世别人的诗词歌赋替自己赚了一个才女的名头,成功得到了楚旦的注意,还凭借现代自制胭脂水粉的方子用嫡母的嫁妆钱开起了铺子。
当然,这个时代女人到底还是需得依附男人,所以张英还督促弟弟努力上进。须知张庭第三任妻子可是士族之后,家里再没落也有些人脉,就叫人绝了那庶出子的仕途。张英已经和谢苒苒成为了好友,便求到了安乐郡王那儿。两人一拍即合,楚旦帮助张英的弟弟得了乡试名额,而张英也和楚旦滚在了一处,并且事后表示不需楚旦负责,自己宁肯做个外室,倒来得自在。有做二奶的母亲言传身教,张英的确很讨男人喜爱,床上又放得开,把个楚旦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她又能干有见识,和普通闺阁女儿不同,这些年帮助楚旦经营生意,倒赢得一个贤王的名头。
而自从楚昭登基后,谢苒苒和娘家与楚昭的关系一度到达冰点,在楚旦身边的地位自然也就一落千丈。加上她遇事又只会哭,床上又死板,楚旦要不是看在谢棣的份上,早就将其休离了。
也是运气好,很快张英就怀孕了。楚旦还没有儿子,难免对她高看一眼,竟然在王府之外又置了一个大宅子,让人以夫人称张英,张英也里里外外为楚旦操持得井井有条。
总之在张英踩着“愚蠢软弱”的嫡母正室们往上爬的过程中,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而这时候,蔡氏带来的拖油瓶居然敢阻挡她登上皇后之位,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无论前世今生,她张英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张英是个自私狠毒的女人,她自己承认这一点,根本不在乎那些弱者怎么评价她,甚至践踏弱者,看着她们徒劳的挣扎,在张英看来是极有趣的一件事。反正张英的人生哲学就是——只要我快活就好,哪管世上浊浪滔天。是只肯享受权利,半点责任都不愿意负担的人。
当然,在面对那些需要她讨好的人时,她还是会把自私狠毒的本性收起来,变得异常温顺可人。
此时,张赵氏期期艾艾地问道:“英娘你说,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张英温温柔柔地笑了:“爹不是最看重女儿家的名声吗?张宛私自跑出去会外男,败坏门风,她现在算是咱们家的人,爹难道处罚不得她?娘难道就不能教她学学规矩?这样的女孩儿借住在咱们家,虽说也不差那一口饭,母亲到底要小心日后弟妹们婚事艰难。”聪明人就要学会利用规矩,这样才能如鱼得水。
张宛啊张宛,不是我要为难你,实在是我不害你,便活不下去。我又不是圣母,自然要先一步害了你,免得你日后再来害我。人性本就如此,我不过是看得更明白而已。本着这样的想法,张英心头隐约的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听完张英的话,张赵氏面上先是一喜,接着便是一怒,点头道:“没错,听说当日还是张三驾车送她出去的,男女授受不亲,就说她和张三有私情。我就不信你爹还容得了她。”顿了一顿,张赵氏又愁眉苦脸地问:“可是现在外头都在传说你爹宠妾灭妻,这可怎么办?”
张英娘道:“那倒也无妨,我已经让王府的下人买通了说书先生,四处讲述张青天的故事,凭借我爹的好名声,这一关未必不能过去。其实这些也都是小事,关键还是……”说到这里,张英娘压低了声音:“陇西徐家来的人,娘都安排好了吗?”
张赵氏也低声道:“都安排在咱们家的老宅子里,那老宅子按照你说的,把后边这半条街都买下了,又按照那位先生提供的什么‘八卦*阵’改了一下,真是七拐八拐,到处是路。便是天皇老子也找不到他们。”
顿了顿,张赵氏到底还是不放心,反复询问:“小世子那件事,定了吗?”
张英微微点头:“咱们把这件事做好了,您的外孙做小世子的事情自然能定。虽说王府的奉承正有些意见,不过王爷说他能够解决。”
张英前世的妈妈虽然是个二奶,却不只靠二奶邀宠,更靠头脑让男人离不得自己,成为金主的左臂右膀。受到这位母亲的影响,张英娘也知道不能光靠美貌和情谊栓住男人,更要靠娘家,靠脑子。
张赵氏喜形于色:“这下好了。以后我可就是小郡王的祖母了。”
张英娘暗笑她见识短浅,她在后宅中谋划十几年,为了楚旦的名声耗尽心血,可不是为了成为安乐郡王妃的。
——按照历史的轨迹,楚旦日后自然要当皇帝。她虽然不知楚旦具体是如何当上皇帝的,但是提前投资绝对不会错。
时近年关,纷纷扬扬的细雪已经止息,天地间一片银白,唯独道旁的树干上挂着几片枯叶,在呼啸的北风中挣扎着不肯离开枝头。
从西角门出了宫,因楚昭有意要听一听民间的声音,苏溪就没有如往常般绕开行人拥挤之处。走到牛街时,楚昭突然吩咐要去百巧坊取件衣服。
穿了便服的小太监郑朝文兴高彩烈地答应一声,举鞭吆喝着,驾车的御马知情识趣地一溜儿小跑,很快经过了菜市口,人声车声动物嘶鸣鸡飞狗跳的声音交织起来,显出一种活泼泼的市井味道。
因暂时离开了紫禁城,楚昭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阔朗和愉悦,仿佛整个人都松快许多。
崔景深充满怜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楚昭长得本来就脸嫩,此时穿着一身玉色狐裘,镶着紫貂毛边儿,愈发显得如同珠玉在侧,清丽绝伦。
在崔景深眼里,已经年满二十的天子却依旧和十几年前初见时那样惹人怜爱,让他无时无刻不挂怀。被寄养在外祖家,从小就没有父亲疼爱,稍微大一点就必须孤身面对一群狼才虎豹,担起大楚的江山。这一切都让崔景深忍不住想要去宠爱对方。
然而,这个少年同时又是强大的,他几乎满足了崔景深关于明君的所有幻想——有家世,有才华,有仪表,加上聪明,仁慈,坚毅,有决断力,会用人也敢用人。而且除开木雕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不当爱好,就连他后宫空虚这一点,都能归结到不好色,爱惜民力上头。
看着少年趴在窗户上又稀奇又热切地看着窗外那普通的市集之景,崔景深仿佛看到一条被锁在深宫里的美丽银龙,心头的念想忍不住放肆起来,他轻轻握住少年纤长优雅如和田玉的手。
“停车,我要去……”处于兴奋状态的楚昭一下子僵住了,一秒钟从脱缰状态的哈士奇变成安静高贵的布偶。
汪汪汪汪……喵?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怎能白龙鱼服,与那些粗鄙之人拥挤在一处?”崔景深想了想,直接命令御驾停在尝味阁门前。因为整个过程中,崔景深一直没有放开手,所以可怜的陛下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儿一般,轻易就被心爱的铲屎官抱走了。
崔景深知道自己今天有些逾矩了,直接命令乘舆官,臣子役使有品级的宫人,已经触及皇室的逆鳞了。可陛下不但不怪罪,还依旧恩宠非常……如此深情,奈何错付。
微微苦笑了一下,崔景深慢慢吁出一口气。他早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然而苍天弄人,如今便趁着皇上还愿意顾念他,为天下,也为皇位上的人尽量多做一点事情吧。
此生已经不敢有太多奢求——只愿陪在你身边,见我大楚山河永固,八方来朝。
不管崔先生心里有多么大的追求,日后会作出多么大的成就和牺牲,就目前来说,崔相爷的首要任务是喂饱肚子咕咕叫的大楚天子。
下了车,崔景深便放开手,楚昭总算恢复了正常。一进尝味阁,就熟门熟路地点了虾饺,翡翠烧卖,干豆腐丝,海鲜粥,都是郭师傅拿手的早点。
等饭菜上了桌子,楚昭将一碟撒着葱花、姜丝、蒜末、秋油和金钩虾米的豆腐丝拌匀,推到崔景深面前:“尝一尝吧,别家再没有这样香的豆腐丝。”说完又给崔景深挟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烧麦:“这种烧麦里面的馅料是青菜煮化后加糯米和肉末搅成的,我最喜欢吃,先生也尝一尝。”
一时又给崔景深倒茶,如同世上最体贴周到的情人。被这样尊贵俊美的人温柔相待,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不沉沦?
偏生世上还真有这般铁石心肠的人。崔景深没有说话,垂下眼眸安静地吃饭。楚昭不敢打扰他,安静地陪着吃,顺便侧着耳朵打听坊间传闻。
尝味阁不愧是都城最大的酒家,各种坊间传言的集散地。
楚昭在民众间的名声极好,当然,这也归功于他大力推广土豆红薯和棉麻纺织技术这些真正改善民众生活的东西。百姓的心思其实很简单,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说谁的好话。
听到民众发自内心的爱戴他,赞美他,楚昭又是害羞又是得意,不免觉得自己吃得苦都是值得的,这一次穿越没有白穿,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真正有理想有作为的五好青年,成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正得意呢,突听大堂中锣鼓敲,惊堂木“啪”一声响,一个说书先儿亮了相,开始唾沫四溅地讲话本故事。今天这话本是坊间新出的,乃是一个清官的故事。
不论什么朝代,老百姓都是喜欢清官的,在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心中总是盼望着有明君和清官能俯下身子体察他们的痛苦,为其做主。
楚昭一开始和其他人一样,还听得津津有味,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了,故事里的反派似乎就是……就是自己对面这位“奸相”。而那位清官,怎么听怎么像张庭。
一时不免沉下了脸,对身边的天权示意,让他前去查一查,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在背后推波助澜,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
回过神,就听到说书先生正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大清官和青梅竹马的小妾那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噗”楚昭口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幸好崔景深闪得快,不然非被喷一脸不可。
皱了皱眉,本来有洁癖的崔景深却摸出手绢,仔仔细细给旁边的楚昭擦嘴巴。
虽然说书先生讲得投入,食客们明显对没有香艳段子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纷纷要求说书先儿快进到清官戏弄奸相的章回。
这时突然就有人说:“我听说这故事里的人都是有原型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短打的帮闲含沙射影地对暗号,务必让在场的平民都深刻理解话本的内涵。
楚昭听他们越说越过分,心里不由动了真怒。正好天权回来了,凑到跟前把安乐郡王所养外室的作为禀报上来,楚昭简直气得双手都在发抖。
倒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崔景深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该离开了。
走出尝味阁,见楚昭犹自愤愤,崔景深心头一片温软,含笑问他:“今早我送去的折子,陛下是否一本都没看?”不等楚昭回答,崔景深继续说:“是陛下的兄弟联名送上来的奏折,弹劾前将军徐姜玩忽职守,着降调两级,调去陇西督军务。原陇西提督李卫国考评为优等,又立了大功,入京叙职,另行嘉奖。”
楚昭听了崔景深复述这个折子,不免气乐了:“这种折子先生还需要给我看?你们南书房直接给我驳下去不就完了。自从韩起战死后,到底不是我一手带起来的,西征军那边就有些异动,徐姜明显已经成了楚旦他们那边的人,不然徐戕为何要把楚客押到京城来?还不是为了弟弟着想。只可惜徐姜却执迷不悟,把西征军交给他,那还了得?”
“直接驳下去是不成的。”崔景深断然道:“昨天的张庭却只是第一招,今日的折子是第二招。陛下以为昨日张庭为何要点刘岩出来?只因他和李卫国有仇!刘岩当年抢了李卫国的功劳,俩人势同水火,这事情说起来都有过错,到底还是刘岩稍微理亏。可如今刘岩都做到了中央要员,陛下却把李卫国流放去了陇西。而楚旦上折子的时候,李卫国其实已经到了都城,正在四处拜访故交,看着也是有跑官的意思。若是再不升李卫国的关,只怕黑骑军那边不服。黑骑军是陛下的立身之本,有心人这是要挑起朝中文武之争啊。如今的舆论造势,捕风捉影弄些话本出来含沙射影,不过是雕虫小技,真正的难题反在折子上头。”
楚昭叹道:“是啊,这折子驳也是错,不驳也是错。”
崔景深看他忧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楚昭的头发,说他已经有了谋划,陈参早就去和李卫国接触了,今日当有回应,陛下无需担忧。
其实楚昭还真不担忧李卫国或者徐戕会背叛他,他是气楚旦这条阴毒的计策。
崔景深是不明白舆论传播的厉害,说白了,崔景深还有些世家公子的傲气,不在乎贱民的说法,但楚昭却不敢掉以轻心。一时在心里暗下决定,要让朝闻出版社出几本关于崔景深的传奇话本为其正名。
再次登上马车之后,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崔景深为了让楚昭开心一些,主动翻看苏溪放在马车里的纸袋。
楚昭看着对面崔景深打开纸袋,拿出一件款式奇特的棉衣,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羽绒服,我让百巧坊取了鸭子的绒毛,给……给你定做的。”
说完,楚昭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观念,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全方位关心他的衣食住行,把他照顾得好好的。不管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对不对,却是楚昭知道的唯一追人方式,所以现在就用到了暗恋对象身上。
崔景深惊讶地抬起头,如果楚昭没看错的话,他眼里有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只可惜崔景深永远都是最会控制情绪的人,还等不及楚昭去确认那代表什么意思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谢谢。”崔景深将那件轻薄如同仙衣的衣服拿出来,脱了狐裘,当着楚昭的面换上。
衣服是黑色的,很衬崔景深的肤色,可惜有点大,不算合身。
“大了点。”楚昭挪过去给崔景深整理衣服,老实承认:“我明明记得你的尺码,难道这段时间先生你又瘦了?明天我让他们去改瘦一些。”花了好多心思讨心上人开心的衣服,结果却弄错了号码,实在叫人尴尬。
在沉稳内敛的崔景深面前,楚昭觉得自己就像个老是做错事的孩子,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等待责罚,同时不停地思量对方每一句话,琢磨对方喜怒哀乐。暗恋的滋味,实在苦涩。
然而要说崔景深对他不好,那也纯粹是昧良心。平素只要是楚昭想要的,无需说出口,只在心里动个念头,崔景深已经替他处理好了。这也是楚昭一再受挫,却还是厚着脸皮再次贴上去的原因——崔景深实在对他太好,太温柔了。
若即若离,似是而非,这样暧昧的态度对于楚昭这种恋爱情商未负的人来说,真的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按说楚昭最不喜欢这样玩暧昧的男人,若是前世遇见,必定转身就走,可真的遇见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洒脱——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先爱上,谁就是输家。
楚昭心里很清楚,在这段感情中,虽然自己是帝王,其实反倒是对方一直处在更强势的位置上。
“不用了。”崔景深目光不明地深深注视了楚昭一眼,起身跪在地上谢恩,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陛下对臣的厚爱,微臣肝脑涂地亦难报一二。这件衣服,臣一定会倍加珍惜。”说着就脱下衣服,仔细叠好放在袋子里,打算拿回家供起来。这姿态疏离又恭敬,却正是一个臣子面对君主赏赐时该有的态度。
又来了,楚昭知道他既这么说,必定是不会穿了,就和自己以往送的东西一般待遇,心里顿时升起一把无名之火为什么。每一次他感觉双方亲近了一点之后,崔景深又再次退开……
楚昭作为一个皇帝,也是有自尊的,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束之高阁,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到了看丹桥,崔景深说要去看一看上回拦轿的蔡氏女。既然张家背后有王府作背景,这女孩子的安危只怕也堪忧。
楚昭心里赌气,故意把脸转到一边,想要崔景深过来哄哄他。
崔景深笼着不太合身的狐裘,心下不觉黯然,但还是勉强笑道:“微臣这就去了……陛下在宫外不要乱跑。”似有万千的话语,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总有种崔先生其实只是把自己当做儿子看的的感觉,楚昭心里一时觉得很绝望,就赌气没和心上人道别。可等人下了车,他又扒在车窗上看个没完,暗恨自己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