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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靖帝和右后方的内监讨论卫霁的婚事。卫霁这般自视甚高之人居然不觉被冒犯,反而微露羞涩之态……
楚昭觉得不太对劲,飞快的抬头扫了一眼。发现右边的这个小黄门唇红齿白还有耳洞,再看左边那个……扭手扭脚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象谢莞。
楚旭这混账居然带了两位宫妃过来参加自己娘亲的殡礼!
原来自从那日去储秀宫见过谢莞之后,安靖帝这几日一下朝就去找这位谢才人聊天。谢才人虽然没了家族依靠,却因为皇帝的宠爱再度火了一把。宫里风传皇帝病好,这位来历不明的才人要复宠了。
其实安靖帝真的还病着,他只是和谢莞盖棉被纯聊天,而且话题还是完全围绕小世子展开的。
谢莞也不笨,反正讨好皇帝是没指望了,还不如讨好一宫之主呢。因此,每次皇帝一来储秀宫,谢莞必定派女侍去请卫美人喝茶赏花,时刻展现姐妹情深。
前日知道楚旭要去清凉寺参加王妃的葬礼,谢莞便哀求皇帝带他去看一看亲人,完全不顾亲人根本不想认她这一事实。卫美人想见表弟,自然也撒娇闹着要跟来。
楚旭好面子,他虽然已经当不成男人了,但是却还是愿意走哪都带几位美女——宁愿叫人戳着脊梁骨说好色,也不愿被人看出“寡人有疾”,倒也不是不好理解。
若是楚旭有皇后,带着来参加王妃的葬礼,当然没问题,可你带两个千娇百媚的妃子来算什么呢?又打算做什么呢?
楚昭知道这个大伯自从生病后心里苦,耳根子又软,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未必是有意不尊重死人,他只是想不到那个上头罢了。就是这样的无意才最可恨!皇帝哥哥在弟妹的殡礼上与宠妃行乐……这样的传言闹起来丢的绝对不是楚旭的脸。只因他是皇帝,无论做了什么总能找到替罪羊。
楚昭心里不由得一阵气苦。却也只能暗自忍耐着,低头跪在那里。
*系统公告:完成成长任务之——明白皇帝也不能任性妄为的道理。奖励特殊技能,能够看见下属的健康值。*
皇帝在那边说话,除开卫霁之外,连世子殿下都跪在下面,其他的小豆丁更得按照礼仪老老实实跪着。虽然大部分小公子在礼仪上都是挑不出毛病的,但是也有个顶多五岁的小孩子,因为年纪太小养得娇了些,今早上又起来得太早,跪地上时一不注意就东倒西歪了。
那孩子就倒在楚昭身边,他被内监瞪了一下,又羞又愧之下忍不住就眼泪汪汪了。
楚昭原本严守礼仪跪在那里摆弄系统面板,听见旁边的动静,偏头看了一眼——这样的场合出了状况,的确挺丢脸的,尤其对小孩子而言。
楚昭本不予多事,可回头时见小娃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眼睛里满是惶恐,不由得心里软了一下,利用前面的孩子身体挡住自己,然后飞快地握住豆丁软软的小手,将跪不太稳的小家伙拉到自己身边靠着。
“谢谢世……”小娃娃还挺懂礼貌,软绵绵地小声道谢。
话还没说话,楚昭就飞快地将袖子里的一小块石蜜取出来堵住小娃娃的嘴,并且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娃娃的大眼睛眨了一眨,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也有可能是只顾着吃糖了。
楚旭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一眼看到楚昭,这才记起正事,便温和地笑着问刚才失礼的小娃娃:“你是谁家的孩子?”
被皇帝这么一问,含着糖的小娃娃惊慌失措地看着楚昭,又像要哭的样子了。
真是爱哭的小鬼,刚才就不该搭理他的。
“好好说话,不许哭。”楚昭小声告诫道。
可能是刚才那颗糖的关系,小娃娃对楚昭很是亲近信赖,他嘟嘟嘴,嗫嚅道:“我……我叫阿厚。”
楚旭看了旁边的内监一眼,刘顺和赶忙回禀:“是侍御史家的小公子。”
“哦,是林轩那蛮牛的孙子啊。这孩子可不像他祖父。”
林御使是寒门清流里出了名的混不吝。他平生最为寒门士子津津乐道的壮举就是曾经连上十二道奏折弹劾卫琯,还做出了抬棺上殿这样破釜沉舟的举动,最后成功将卫氏搬倒,但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部都牺牲了,老头子现在膝下就剩这么一个小孙孙,简直是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着。
作为一把刀,林轩无疑是最出色的,多次在各种场合中被庆正帝赞为诤臣。如今年事已高,和郭全并列为寒门清流里的两大领军人物。每日带领一帮御史专门给皇族和士族找不痛快,并由此吸引了一批脑残粉。因为曾经做过太史令,笔杆子非常厉害,连四大家族都有些畏惧他。
庆正帝死后,这位林御史便将女儿嫁给了谢晋的庶子谢颐,和士族的关系略有缓和。
可见也是一只老狐狸,并非只一腔热血胡搅蛮缠的愣头青。因为这位林老大人曾经做过楚旭的太傅之一,便一直以圣人的标准要求楚旭。隔三差五就要带领一干脑残粉上折子教皇帝陛下如何做人。有时候顺便也教一教太后他哥。替庆正帝牺牲了三个儿子的功臣,李尚全再横也不敢惹。
安靖帝留着这块硬骨头恶心自己的原因当然并不因为他有纳谏的气度,而是因为林轩有个女儿早年间做了太子良娣,现在宫中为妃。楚旭虽然并不长情,却很念旧,所以外戚才会这般嚣张。不过,林家从不利用自己的外戚身份作威作福,是大楚有名的方正人。就连世家都在考虑吸纳其进入百家谱之中。
“哦,原来是林大人家的小公子。”楚旭有时候也像个顽童,他摆平不了祖父,就带着几分浅浅恶意的为难林家的小孙子。“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林厚吸吸鼻涕,老老实实回答说:“我见到陛下内心紧张,所以失礼了。”
卫霁乖巧懂事地退到表姐身边,与她一道躬身侍立于皇帝陛下后方。此时见林厚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卫霁便温和替他解围道:“皇上天威难测,林公子年纪尚幼,紧张也正常。”
楚旭见林厚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心中越发不喜,只道:“三岁看老,的确不及其父兄。”
林厚尚且懵懵懂懂,楚昭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卫家和林家有灭门深仇啊。林厚帝心已失,得了这样的评语,起码在安靖帝当政期间,无望出仕了。
楚昭低头,正在心中盘算着林家因此倒戈支持自己的可能性,忽然听到卫霁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则不然,行事镇定自若,面对着真龙天子面色如常,到现在汗都没出一粒,真是叫人佩服。这便是王孙公子的风范了吧。”果然高端黑,一黑黑俩。
楚旭帝看了一眼卫霁,见他一身素服,头上别着雪色书生巾,站在那里整个人晶莹剔透得犹如冰雪铸成的,美丽得耀人眼目。又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不由十分高兴。这货一高兴就满嘴跑火车:“这么说,阿昭并不位畏惧寡人的天生威仪喽?”
谢棠脸色一变,担忧的偷偷看了一眼楚昭。这问题可不好回答,一个不好,一顶不尊君父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便是此时无恙,天心难测,也难免日后清算。可若是变现的太过畏缩,又怕皇帝失望。
一时连刘顺和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楚昭身上,想要听他如何回答。
楚昭直起身子,亲昵又不失恭敬地答道:“嗯,皇叔你天生威仪,小侄内心其实也很紧张,所以连汗都不敢出了。”其实是因为楚昭体制增强后,连带着体表分泌物也减少了。
楚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行礼的时候,皇帝就注意到楚昭一举一动既敏捷得体,又不慌不忙,一点也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常有的紧张局促。跟在他身后的这几个孩子就明显拘束很多。心里更加确信这个孩子是与众不同的。
楚旭走过去亲手将楚昭扶起来,询问起他的功课。这次就不再谈论诗词,反而问起楚昭学过的四书六艺。楚昭落落大方地背了几段论语,从头到尾清晰地讲解了一遍。
一阵喜悦攫住了楚旭的心脏。未来的小太子无疑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
安靖帝笑得极为慈和,他拉着卫霁的手,又搂着楚昭叮嘱道:“你们都是表兄弟,在一起可要和睦,不许淘气。虽说君臣名分尚未定,但是霁郎年纪大,也该照顾阿昭一些,咳咳咳……”
安靖帝如今身子不比往年,拉着楚昭和卫霁说了几句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宫妃扮作的小黄门赶忙上来伺候。
过一阵,刘顺和便出来请各位公子先退下,明日再来。
走到屋外,小公子们纷纷上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自家马车。时辰不早,大人们也商谈完国家大事,准备各自归家。唯独楚昭还不能走——王妃大殡后,按照当时的规定,父亲还在世时,楚昭需守一年的孝。除非王妃过逝前楚昭就已经被过继出去,才能不必守孝。这也是为何楚旭只是拟定了诏书,但尚未昭告天下的原因。
当然,礼法乃人设。大部分时候对规则制定者的约束力是很弱的。楚旭虽然算不上多聪明,但他的确是大楚最高权力的掌控者之一。如果谢家愿意配合,将世子更改玉牒的时间悄悄提前到楚旭刚诊断出毛病之时,那么楚昭就能早些进宫。
很明显,谢家不愿意。
楚昭走下台阶,心不在焉地思索着目前的局势。无疑,秘密立诏对楚昭而言是最好的,既不会让他暴露于风口浪尖之上,又能让喻王和谢家都保有一定的主动权,同时还能逼迫那些躲在暗处想要分一杯羹的势力早日冒出头。楚昭查看过控制面板,虽然皇帝只活下来两位兄弟,但楚家并不是没有其他王爷了。
目前看来,安靖帝的态度十分坚决,谢晋称病一事已经触怒他了。在这样的僵局下,外祖究竟要如何说服楚旭帝秘密立诏呢?就楚昭自己而言,他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决之策了。
正在思索间,楚昭忽然听到有人小声议论道:“快看,那是不是胡儿?怎么戴着帽子?”
现今的士族家常衣着就是冠小冠,着广袖宽衣。帽子被认为是蛮夷和贱民的衣饰,因为他们“未能言冠”。
楚昭抬头一看,因奇装异服而被人嘲讽的人居然是自家阿起。
可能在那里已经等待很久了,韩起带着一顶灰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散淡的眼睛。看上去别有一种叫人心惊动魄的男性魅力。
虽然很多士族口中不屑,却也有那等好男风之人对这个高大健壮的胡儿垂涎三尺。当然,表面上还是要极尽挖苦之能事的。不然显不出他们高人一等的地位。
“阿起,怎的今日忽然戴起了帽子?哪来的?”楚昭走过去问道。
虽然楚昭还没有加冠,又在孝期,但到底是天潢贵胄,自然没有谁敢亏待他。屋里的白玉冠、蟠龙冠之类的小冠胡乱堆了一屉,便是一日砸一个,也有富裕的。对于身外之物,楚昭向来大方,早送了好几顶武冠给韩起。
此时见韩起忽然戴了顶胡人的帽子,楚昭难免多想一些,担心韩起是不是受到了刁难。
韩起展示够了新帽子,且觉得有点热,便把帽子摘下来,道:“朝贺的犬戎使臣今日来上方山参佛。刚才你在里面很久没出来,师傅就让我去接待客人。我与客人比武,赢了他们的帽子。”说着,韩起微微垂下眼帘,将手上的帽子塞了过来:“这帽子在漠北是最尊贵的人才能戴的。我将他们的头领打趴下,抢过来送给你。”
似乎担心楚昭也和士族一样以戴帽为耻,韩起破天荒地解释道:“兔毛做的内衬,虎皮制的垂裙,能够遮挡风沙,上面还有金缕织,是……”
最后韩起说了一句犬戎话,楚昭听不懂,却神奇的明白了韩起的意思。
被人毫无目的的关心,全心全意的重视,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楚昭忍不住微笑起来,他珍而重之地接过帽子,轻声道:“谢谢阿起。我很喜欢,今年冬天就不怕冷了。”
两人正在说话,卫彦与一干公子结伴从旁边经过,见状冷哼一声:“怎么世子殿下身边不是蛮夷就是将种。”
楚昭心情好,也不欲和这样被宠坏了的小孩子生气,他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阿彦有所不知,三四年前圣上宠爱北蛮那边的女子,所以都中便流行起了胡服衣冠。当时不说小儿,就是一些士族,在家里也常常有戴冠的。现在大户人家里用的胡椅,也是那时候传进来的。”
“犬戎不是和我大楚不睦吗?怎么皇上倒宠爱起胡女了?”卫彦脱口而出,惊讶莫名。这也难怪,他们一家曾经被流放塞北一带,自然见识过犬戎的野蛮之处。
“哈哈,那是早些年的事情了……卫彦你在乡下呆傻了吧?”同伴中也有看不惯卫彦的,便趁机笑话他。
卢恒见卫彦气的双颊发红,眼角隐现泪花,知道他脸皮薄,赶忙打圆场道:“这几日京中又有犬戎来朝贡的队伍,浩浩荡荡好几千人的队伍呢。”
另外一个公子说道:“我听家父谈起过这件事,说是犬戎和大楚签订了一个什么条约,不仅不打仗了,还要两方通商互市。前段时间陇西叛乱,犬戎作为附属小国,还出兵帮助我大楚平叛呢。可见是四夷来归了。”
说话的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犬戎出兵替大楚平乱?楚昭心中不由滑过一丝担忧——就大楚现在四处漏风的模样,还四夷来归?这些狂妄自大的士族磕五石散嗑傻了吧?
楚昭问道:“犬戎都赶着什么来和我大楚互易呢?”
似乎明白好兄弟心里在想什么,卢恒亲亲热热地攀着楚昭的肩膀,道:“放心吧,兵器和医药、粮食都是禁止贸易的。犬戎赶着牛羊马带着成车的好皮子来,换一些丝绸瓷器以及稀罕的小物件回去罢了。没什么影响,我家现管着这一块,必定叫我大楚百姓吃不了亏。”
楚昭道:“你可长点心吧,犬戎能够一统大漠,且在西域作威作福多年,难道是傻子吗?我听说如今西域来的马已经炒到了千两黄金一匹,即便这样买回来的也多是骟马,而且也不是最好的马,多是糊弄中原人罢了。我在书上看过,说犬戎人爱马如命,难道真的会将好马卖给我们吗?再有一个,你说兵器医药粮食都是禁止贸易的,可难保没有见钱眼开之人。况且,比医药粮食更紧要的是我中原的冶铁制盐之法。最后,犬戎每次来朝,都会带上千人的队伍吗?人一多难免出乱子。他们在帝都老实,能够保证沿途也遵纪守法不扰民吗?指不定有多少探子混在其中,这一路南下,可不就能借机摸清中原地形……”
“走开!好狗不挡道!”卫彦的怒喝声打断了楚昭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