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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这一病,便告假休息了好几日。
徐梓衿虽然乐得清闲,恨不得再歇个几日,但也不忘去到听涛苑探病,却好几次都被莺歌拦下,只说林先生正病着,怕过了病气。她再三打听也没问出是个什么病症,只知道先生没甚力气,疲乏得很。
在听涛苑门口,她也只远远看过一眼,透过布帘,林先生靠坐在床榻上,神看不清神色,身形却着实萎顿。当下心里有些犹疑不定,这林先生,可以说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忽略与敷衍,连探望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实在想不通。
一是,她从前与林先生并没有恩怨;二是,这林先生做了十几年的私塾先生,对后宅的事儿定是门清得很,那为何会如此直接表达自己的好恶?
她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只能猜测这林先生是否从前听过“徐府二姑娘”的名声,这才对她有偏见。
但无论先生对她如何,她始终是学生,不能失了礼数,只命清澜趁着轮休出府买了一些人参,送到听涛苑交给了莺歌。
只不过,先生这一病,清彤又得推迟几日再回来。为了让清彤安心,徐梓衿特意让她在午后回一趟汀兰苑,好生安抚交待一二。
午后正是春光灿烂,天气慢慢变暖,苑里的矮树也抽出了一些绿色,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恰好早晨间下了一阵雨,这会儿太阳一露脸,四周像是发亮了一般。
吴嬷嬷见自家姑娘连着好几日都缩在房里看书写字,不敢放松片刻,一到晚上就歪脖子捶腿的,干脆与苑里的张妈子一起将躺椅抬到了屋檐下,想着让姑娘出来透透风,歇息一会儿看看苑里的□□也好。
被吴嬷嬷拉出房门,徐梓衿听话的坐倒在躺椅上。椅上垫着一大块皮毛,纯正的白色,摸起来柔亮舒适。喝着清澜泡好的花茶,再吃一两块嬷嬷做成的花糕,实在惬意。眯上眼睛,轻嗅雨后空气里泥土的芬芳,她有些昏昏欲睡。
“清彤都快回不来了,姑娘还有心思睡午觉,呜呜呜……”服侍林先生喝药睡下后,清彤立刻奔回了汀兰苑,哒哒哒的冲进苑子,半蹲在姑娘的躺椅面前,哭得好不伤心。
“好不害羞,我叫大家都出来看看,看你哭脸的样儿。”徐梓衿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满脸泪痕呜咽的清彤,想必清彤定是心急要回汀兰苑了。
“姑娘,你还说笑!”又羞又急,清彤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清彤,你这是作甚,还有没有规矩了。”吴嬷嬷听着声音,一出来就瞧见清彤跪坐在地上,声若洪钟,一声大过一声,哭得凄惨无比,好不吓人。
清澜也跟着走出来,看这架势,赶紧拿出手帕子几步走上前,捂住清彤的嘴,揽住她的肩膀,一边顺其,一边小声安抚。
“你这样子,若让别人瞧见了,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嚼舌根,说姑娘欺负你。”吴嬷嬷气得仰倒,刚才她已经瞧见有身影从苑子门口一晃而过,这来看热闹的动作倒快。见清彤安静下来这才说:“清澜,你带她到侧厅里去。姑娘,你也先进去吧,日头西下,再坐着若侵了邪风反倒不美。”
“姑娘,我刚瞧见有人在门口,只是不知是哪个苑子的人。”吴嬷嬷拉着姑娘先到内室。
“嬷嬷不必忧心。”不是阮芷苑就是听涛苑。说到阮芷苑,丁氏最近常犯头痛,每日早晨请安之时,她都会替她按摩一番。今日之事,丁氏就算知道,估摸着也是没有精力管的。听涛苑那边倒是要提防,免得陈姨娘与大姐姐又拿来做文章。
“我如何能不忧心。姑娘,这若让人看见了,指不定以为姑娘怎么苛责清彤了呢,老爷夫人向来是不喜打骂下人的。再说,清彤原本这几日就是在林先生那里伺候着,今日一回来就哭嚎,让其他人看见难免多想。”吴嬷嬷越想越担心,这清彤,从前看来只是有些沉不住性子,并不愚笨,今日怎么犯这样的大错。
“嬷嬷不要担忧,我自有分寸,并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就算母亲怪责起来,我自能圆回来。现下,还得好好劝诫清彤,这几日她还要去先生那当差呢,若再出差错,就真难保她了。”如今的她对这些口舌上争辩的事情,也越来越熟门熟路,吃不了亏去。
吃了口茶,走到侧厅,清彤正笔直的跪着,时不时啜泣两声。
“你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起来吧。若是还不知,跪再久也是无用。”其实,她内心里并不想摆出这架子来训导清彤,因为,她并不觉得受了委屈哭嚎几句是错事。但这是靖朝,并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那个世界,在这里,要想活命要想过得好一些,总是要遵守这样或那样的规则,不能全凭自己的心意做事。
“姑娘,清彤知道错了。不该以这些子小事来烦扰姑娘,更不该当众哭闹,丢了姑娘的脸。”
“你这么想,还是错。”见清彤抹着眼泪抬起头看自己,徐梓衿叹气,这清彤,有时候实在执拗,“你说这话,可是气恼我?清彤,你是我汀兰苑的人,我既然承诺一定不会将你送到听涛苑,就必然会做到。再者,你行事还是需要多考虑一些,我今日既叫你来,必定是有要事要问你,你为何不能忍上一忍,待到无人的地方再和我说,这话,好好说是一句,歹说也是一句,哭闹无济于事,你性子太急躁,这并不好。”
清彤拽紧手帕子,未应声,但徐梓衿知道她应当是听进去了。再来,响鼓不用重锤敲,若她还不收敛性子,一急起来就不顾情形局面,实在不能独当一面,再另说吧。
“起来吧,你先与我说说,先生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清彤站起身,立在一旁,想了想才说:“姑娘,我实在不甚清楚,先生那里就只有莺歌与我两人,但莺歌并未派我做事,先生的一应事务都是她亲力亲为。这几日更甚,莺歌让我待在房里头,连先生的房间都难进。今日我寻着莺歌,说了几句,莺歌这才让我送药给先生,但我才进房门就被先生好一顿咒骂,我这才……”想到先生横脸大骂的样子,她现在还有些哆嗦。
“先生咒骂你?骂了些什么。”徐梓衿觉得不可思议。
清彤回想了片刻,又若有所思的答道:“虽然是我端着药碗才进门,先生就恶狠狠的骂我,但这会儿想起来先生好像不是在骂我,我也搞不太明白了。我只听见先生说什么没有礼义廉耻的浑人,千刀万剐下油锅,滚出去之类的,因为先生还惊叫了几声,有些没听清楚。”
“先生可是发烧了?请胡大夫看过没有。”听清彤的描述,有可能是发烧说胡话。
“先生不让请大夫,只说是老毛病,休息几天就好了的。因此,夫人来看过一回,见先生如此坚持,就作罢了。”
“你刚才是说,这几日,莺歌才不让你进先生的屋里是吧?”徐梓衿若有所思,看来林先生这病有些蹊跷。
“就是从先生生病那日起的,原来我还是会帮先生梳头、递递热巾子。”
“这几日,你还是得在林先生那里伺候着,过几日我再和母亲说,让你回来就是。至于莺歌不让你做事儿,你只当是清闲几日吧。嗯,至于其他……”她有些捉摸不定,该不该让清彤参与此事,说起来,现在听涛苑里只有清彤才能轻易接近林先生,但清彤的性子,只怕沉不住气。
“姑娘,我刚才是一时被先生骂懵了,又听宝珍说陈姨娘已经去找夫人说了,要将我留在林先生那,若不然,我是一直听姑娘的教导,等闲事不往上凑,只在先生面前偶尔提一两句姑娘,让先生知道姑娘对先生的重视。”清彤知道姑娘应该是有事要吩咐自己。
徐梓衿顿了顿,嬷嬷刚才出去打听消息,查看刚才是谁站在苑门口探头探脑。这侧厅里,只有清澜、清彤和她。
徐梓衿朝清澜看了一眼,清澜心领神会打开窗户,伸出头环顾四周,朝她点点头,示意外面并无人在。
“清彤,你这几日,一定要留心看着林先生,如果实在是难以接近,你可以从药物上着手,常用的药物你可认识一些?”她记得那日张牙婆带人过来时,清彤曾说过家里从前开过药铺。
“认得不多……实在不行,我可以拿一些药渣子出来的。”家里的药铺在她才六七岁就关了,因此,对于药材她也只知晓常用的拿一些。
“嗯,切记要做的小心,小心为上。”林先生对她的厌恶一日超过一日,她不能再等了,还得想想法子才是,说不定这一次林先生的病就是突破口。
“对了,林先生平素与陈姨娘还有大姐姐关系如何。”徐梓衿又想起一事。
“林先生平时只爱抄写佛经,有事也会弹奏几曲,鲜少出门,虽住在听涛苑旁边,但几乎不与陈姨娘来往,陈姨娘就算来了,先生也只打发莺歌与陈姨娘周旋,好像对陈姨娘有些不喜。倒是大姑娘,来找过几回先生,说是学琴。”她无意听到先生与莺歌的对话,言语中对妾侍很不以为然。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且再安心待上几日。”难道林先生没有被陈姨娘收买,是她想岔了?不由沉思起来,干脆将她这将近一年时间里的所见所闻,以及徐府各人之间的关系疏通一遍,想找出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直到吃晚饭时她还在冥思苦想,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陈姨娘与大姐姐要针对她,以及林先生为何对她一直有敌意。
太过专注想事情,以至于她两次都将筷子磕在碗沿上,发出了声响,爹爹拉着脸已经瞪了她好几眼,极为不耐。她这才收敛心神,只专心吃饭。
饭后,她照旧是喝了一盏茶就起身告退,只是丁氏却叫住了她。
“你如今既已回府,行事之间还是要注意一些才是,万不能成了下人嚼舌根的对象,你爹爹最是不喜这些,若是让他听着了又得大动肝火。”丁氏端坐着,嘴角往下撇,不甚耐烦,语气未见起伏但字句间有些恹恹。
徐梓衿自然知道丁氏所说何事,原来今日在门外的是丁氏苑子里头的人,但这事情左右不过是她身边的丫鬟哭闹了一番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因此回了一句说:“母亲,衿儿省得,劳烦母亲为我操心这些,母亲头疼可好些了?”
“好上一些了。”
“母亲晚上睡眠如何?可以做一个夏枯草菊花枕,能有助睡眠,长久枕着还能缓解头痛症。”徐梓衿想起来从前奶奶从用过的枕头,里面加上一些草药,夜枕入眠,对偏头痛也是有效的。
丁氏为做声,舒云见状笑着福了一礼说道:“奴婢明日就令人做这夏枯草菊花枕去,二姑娘的孝心夫人最是知晓的,今日里还再说多亏二姑娘的按摩,舒适多了呢。”
“对母亲有用就好。”
“我这里有忠毅侯府送来的密莬布,明日叫锦云铺掌柜来,给你做一身里衣。”
丁氏这没来由的话,徐梓衿莫名其妙,微张着嘴惊讶状,片刻又想起,这可能就是言儿说的薄薄的穿在里头的袄子,立即回道:“母亲,言儿身子弱,留给言儿吧。”
“忠毅侯府送过来的,自然也有你的份。”她的确想过,用那布料给言儿做两身,可以轮换着穿。
“母亲,给言儿吧。”她看着丁氏笑笑,眼里却很坚定。
“既然如此,舒云,你明日拿两匹云绸送到汀兰苑去,我也乏了,你且先回去吧。”
待徐梓衿走后,丁氏还端坐着,佟嬷嬷进来回话道:“老爷已经在听涛苑歇下了,说让夫人早些歇息。”
丁氏面无表情,依旧坐着。
“夫人,你还年轻,也不用顾虑着许多,这陈姨娘就算生下了儿子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老爷最重规矩,还能乱了嫡庶去?只管放宽心生下嫡长子,才是正经。”佟嬷嬷轻声说道。
“嫡庶,呵,我也不过是个继室,所以我的言儿就比不上那个混账么!还要将她送回府里,我恨,嬷嬷,我恨!”丁氏咬牙切齿,咬的咯咯作响。
“夫人,二姑娘毕竟是老爷的嫡亲女儿,我看,这二姑娘如今也不像从前那般了。再说,她一个姑娘家,以后还不是掌握在夫人你手里。”
“算了,如今她倒是老实了,陈姨娘那里,佟嬷嬷你多看顾些吧,千万不要让她找着岔子,吃食、焚香这些东西让李妈妈一概不要碰,让她们自己操心去。”
“夫人放心,我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