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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淬毒的荷包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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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徐梓衿还抱着薄被在床上左右翻腾赖床不起,便听清澜来报说是世子爷派来的大夫已经到了。

    “那大夫瞧着不像是曲通人。”清澜见来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脸色红润颇像那画儿上的太上老君,因此忙不迭拉着自家姑娘起床洗漱。

    打理妥当后徐梓衿行至正厅,朝那老爷子笑了笑颔首道:“辛苦您走这一趟,且要麻烦您了。”

    “当不得,当不得。”老爷子捋了捋胡须,打开药箱,摆上脉枕把起脉来。而后又道了几声告罪,拨开徐梓衿后脑勺上的小发髻看了看,略有所思片刻,这才将药箱又打开。

    “徐姑娘可是曾经撞于硬物之上,当时出了血,这才留了伤疤?”

    “确实是撞在了石栏杆上,流了些血。”当时徐梓衿初初到了这世界,又见庄子上那对夫妻时刻监视着自个儿,惊疑不定,想逃出去,但太过慌张逃窜中一个没站稳,磕到了石栏杆上,又被那庄头瞧见了,架着回了屋。

    “可还有其他症状?”老爷子继续问道。

    撞了头不过是托词,当时止了血就没甚事了,但眼下可不能这般说,只好瞎编,“当下觉得有些恶心、乏力,吐了几回,头晕目眩。这般浑浑噩噩的好几日,慢慢觉得从前事有些模糊不清了。”

    “嗯,想必是伤了头,这般症状我见过两例。”点了点头,唤人拿来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一个方子,“按这方子去抓上五副药,平常也注意些别再磕碰到才是。”

    “大夫,吃了药我可能再想起来?”

    老爷子摇了摇头,“我见过的那两例都未再想起来,徐姑娘到底年幼,不必执着于此,注意保重身子才是正经,毕竟是伤了头,方子上都是些清淤的药物,药性温和,姑娘正好能吃。”不过是个小女娃儿,忘了些子事也不甚要紧。

    “谢过大夫。”徐梓衿正要清澜去拿诊金,老爷子笑笑拎着药箱几个跨步便走了。

    “这位老先生走得比我还快些。”清彤吐吐舌头,拿起方子看了看,点点头说道:“姑娘,我去厨房找小厮抓药去,给几个钱让他们跑一趟,还可以给姑娘带点零嘴回来。门口那两个老婆子与我也熟悉了,定能放我出去的。”

    “鬼灵精,如今府里可还有你不认识的?”清澜点了点清彤的额头,拿了五两银子让她抓药买零嘴去。

    待清彤走后,清澜踟蹰再三还是开口劝道:“姑娘,老爷从前布下的功课,你已经几日未做了。”

    “拿过来吧,我练几页大字。”徐梓衿叹口气,又说:“书就不看了,左右也看不通透。那些书看通透了的,做人反倒不通透,什么仁义礼智信,统统是假的。”

    清澜赶紧上前捂住徐梓衿的嘴,悄声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被人抓住小辫儿。”清澜那日没跟在身边,不知道老爷与自家姑娘之间有何症结,但眼见姑娘对老爷越发厌恶,心下着急,出言相劝吧,自家姑娘又是个有主意的,劝不动。

    但话说回来,为了陈姨娘的肚皮,为了一件没影儿的事,老爷就对自家姑娘拳脚相向,这哪里是文人大家所为?也难怪姑娘生气,清澜都为姑娘抱屈。

    只是不讨好老爷,又哪有其他路可走,锦簪记和簪坊到底不过是个谋生的门路,这世道,有钱无势那就是块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清澜在旁边思绪万千,徐梓衿倒是冷静了,反倒笑嘻嘻催起清澜去拿笔墨纸砚。

    徐梓衿是个容易想得开的人,刚才不过是一时忍不住要骂几句平平心底的怒气,这会儿说出来就舒服了。

    静下心来写了几篇小篆,徐梓衿又想起来一事,忙叫来清意,问道:“这两日庆瑜就该回来了,竹篾盒是有了,只是这糊纸画标识的活该怎么办?”

    “姑娘,正好咱们苑子里备了有红纸,不若这标识就由我来画,画好后把红纸交给庆瑜,让他找铺子里的伙计一起糊就是了。”清意知道竹篾盒的大小尺寸,要裁剪多大的红纸心里都是有数的。

    “行,那就交给你了。你若需要红纸、笔墨什么的只管找清澜就是。铺子里的事你就多操心一些,你主外清澜主内,我正乐得轻松。”徐梓衿拨拨额前的碎发,想着怎么解决这荷包牵扯出来的麻烦事。

    “那姑娘我主什么?”清彤正跨进门槛,闻言问道。

    “你呀,内外兼修还是成仙去吧。”徐梓衿撇撇嘴逗她。

    “看来姑娘是不想吃刘记的酸枣糕了吧?”清彤叉着腰。

    “清彤大人,酸枣糕买回来了分你一半,可好?”徐梓衿抿着嘴笑,心里宽慰极了。

    这嬉笑却未能停留多久,徐梓衿和清意又被舒云唤到沅芷苑去了。

    徐梓衿到时厅堂里已坐满了人,徐梓衿嗤了一声,但面上还是不显露一分,老老实实的请了安。

    “你先坐吧,妙夕、清意、宝珠,你三人各自将这荷包的事详细说说。”丁氏看了看徐老爷,“老爷,这几个丫鬟都经手过这荷包。”丁氏语气温和,但听得出她近来十分疲惫,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些气息不够。

    徐老爷冷着脸,没说话。

    妙夕与清意两人将有关荷包之事和盘托出,而宝珠所知不多,不过是将陈姨娘怎么喜爱这荷包,怎么带着不离身,天天拿着把玩说了一通。

    陈姨娘也应和了两句,言明有另两个丫鬟作证,这荷包确实没离过身。

    等这几人说完,明眼人都知道此事蹊跷。

    一是,根据老太医所说的这折命散易挥发的情况,那这荷包必定是在馨雪苑或是听涛苑被人淬了毒。陈姨娘说着荷包没离过身,也有丫鬟佐证,由此可见这荷包应当是在大姑娘从三姑娘手中要走之前就被淬了毒。

    二是,徐梓衿送的这第一个荷包是早就丢失了的,却无故出现在三姑娘手中,被大姑娘见着讨要了去,最后落到了陈姨娘手中,兜兜转转好不曲折,不难看出下毒的目标是三姑娘。但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这荷包在丢失后是怎么出现在三姑娘手中的,并且三姑娘一直用着的第三个荷包去哪了?第二个丢失的荷包是不是同一个人偷走的。

    三是,馨雪苑从嬷嬷到小丫鬟,哪怕洒扫的婆子,全是丁氏筛选再三安排的妥当人,无论是谁下的手,都令人心惊。最有可能的还是内苑伺候的人,但奶娘张嬷嬷,三个丫鬟妙夕、谨夕、岚夕,都是签了死契的,伺候了三姑娘四五年,从未出过篓子。

    四是,此番丁氏是听那老太医说才知道有这么一种厉害的□□,若说是二姑娘核陈姨娘自己个儿弄来的,连丁氏都不信。那么府里头谁能买得到这种□□?丁氏作为徐府的掌家太太,都没有这种门道。

    虽是疑惑重重,但至此徐梓衿才放下心来,只因妙夕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句偏袒之词,也没有一句谎话,和清意所言都能对上明明白白的她就是被牵连了。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以为丁氏会动手脚。

    徐梓衿看了眼稳坐在上首但神情有些恍惚的丁氏,心里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几个丫头说完,厅堂里却静得很,没人再出声,徐梓衿仔细观察爹爹的神色,见他还是铁青着脸,不说话,但偶尔瞥向她的目光还是依旧-冷淡。

    徐梓衿一哂,也不开口辩解,只看了看站在左边的那个丫鬟——宝珠。

    这是个嘴皮子极利索的丫鬟,跟大姐姐性子很像,因此也很得大姐姐的喜欢,虽然是个二等,但大姐姐出门向来是带着她的。

    宝珠站着,但却一直未曾开口。徐梓衿眼尖,看她衣袖下的手一直哆嗦个不听,心想这丫鬟怕是有问题。

    “夫人明鉴,宝珠有话要说。”宝珠像是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下了,大哭了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抽抽噎噎的。

    徐梓衿听了半响才听出门道来,合计着这丫鬟是把这锅硬往她身上砸呢,话里话外直指徐梓衿是有意要害三姑娘性命,陈姨娘不过是为三姑娘挡了灾,那日大姑娘到馨雪苑时三姑娘明着说了的,这荷包就是二姑娘送的,还一连送了三个,可不就是故意要害三姑娘吗?

    徐梓衿听了只想冷笑,这丫头总不会平白无故把这屎盆子往她头上砸,必然是陈姨娘或大姐姐的授意。

    她到底跟这二人有什么仇怨?

    “宝珠,你在乱攀扯什么!”陈姨娘扶着肚子要站起来大骂几声,像是尤未接起,有踹了宝珠两脚。大姑娘赶紧上前却被陈姨娘推开,陈姨娘这番动作连徐道之都惊了,几个跨步抱住了陈姨娘。

    “姨娘,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宝珠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只剩肩膀还在瑟缩的抖动。

    “老爷,你莫听着丫鬟胡言乱语,大姑娘自从回来后和顺友爱,大家都是眼见着的,我看这事儿指不定是什么人在作乱,没准是哪个下人恨上了徐府哩。老爷,你看这一个荷包,将二姑娘、三姑娘还有我肚里的孩儿都牵扯进来了,实在歹毒得很。”陈姨娘快言快语,说完见徐老爷沉着脸,这才暗暗警觉自己这番话太过僭越。愣了片刻,装作托托肚子,又撑撑腰,轻声“哎哟”了两句。

    徐道之皱着眉看了跪在地上的宝珠一眼,开口却向着丁氏道:“夫人,此事由你做主罢。□□苑子还要夫人多费费心,这逢十的餐也取消罢。”说完扶着陈姨娘走了。

    厅堂里丁氏和徐梓衿相对无言,大姑娘徐杳琴攥了攥自己的衣袖边儿,也跟上去一块儿走了。

    这陈姨娘又唱的是哪一出?徐梓衿差点都要气笑了。

    不过一个前太子太傅徐府,幺蛾子也着实不少。

    徐道之做了甩手掌柜,但丁氏还得把这事了结了。

    其实,她命佟嬷嬷、舒云、大管事暗中调查了几日,没得出什么头绪,心里知晓这事儿恐怕得成一桩无头公案。徐府人口简单,仔细想来谁都有可能,但转念再想又谁都不像。

    二姑娘如今正花心思整治那金银首饰铺子,自打庄子上回来就与陈姨娘、言儿没冲突过,甚至于对自己也算是做到了礼数周全。而且昨日丁氏也得了徐老爷的暗示,世子爷和府上那位未曾露面的贵客都出面保了二姑娘。

    哪怕真是二姑娘所为,丁氏也不能动她。

    何况,丁氏觉得这事应当不是二姑娘所为。二姑娘从前就算作恶,也是直白的,霸道、莽撞、脾气坏,但从来不会弯着心肠害人。

    至于陈姨娘,她如今宝贝着肚里那一胎,就算是苦肉计也断不敢把淬了毒的荷包带上几天,中毒之后症状确实凶险,若不是她当机立断命人请了老太医,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不是府里的两位主子,难道是丫鬟婆子们动了歹心?那此人或是此人同党必定隐匿在馨雪苑中。想到这儿,丁氏拧着眉又焦心起来。

    没找到这下毒之人实在不安心……

    思虑再三,丁氏屏退左右,才向徐梓衿说道:“荷包的事就此揭过,这事不好定论,几天时间也查不出什么来,让你受委屈了。但是这下毒之人既然会选你送的这荷包做由头,必定是连环计,你当心着些。”

    “母亲,三妹妹苑子里必定有内鬼,还有两个荷包去向不明,就怕这下毒之人还有后招。母亲得想想办法,定要护三妹妹周全。”徐梓衿难得见丁氏这般袒露心声,也有所触动,忍不住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

    “今日我就让佟嬷嬷把言儿带到我这苑子来,我且要看看谁还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但凡涉及到言儿,丁氏便十分硬气,不退分毫。

    徐梓衿忍不住问道:“母亲,难道你不怀疑我吗?”自从庄子里回来,说实话,丁氏除了时常给她摆脸色,倒真没其他举动,特别是这番又出了这样栽赃陷害的事儿,徐梓衿都禁不住怀疑,想要庄头谋害自己性命的人到底是不是丁氏?

    丁氏闻言笑了笑,长叹一声。

    眨眼的二姑娘已经十一岁了,真是白马过隙,当日言儿落水之事也许只是两个小女孩之间挣些意气吧,吵闹间失手推搡也说不定。当下也释怀了一些,反问道:“难道你不怀疑我吗?”

    徐梓衿也笑笑,继而点点头又摇摇头,竟然生出几分英雄惜英雄的豪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