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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至少半旬日子以前割鹿台便得知了他身处并圆城的讯息,这女子割鹿台杀手退去后少顷魏长磐便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虽说宋将军向魏长磐许诺未曾将他的名字在捷报和得胜的布告上宣扬,可并圆城北城墙上下近旁的军士不是瞎子,居于并圆城百姓也不是瞎子,数百甚至更多的人目睹了他独守城门的一幕,此后并圆城里便传得风风雨雨,最后竟夸张到有人说是蛮子攻城那日有位年轻刀客一人一刀就将三千蛮人斩落马下,而后还嫌蛮人畏缩不敢向前主动杀出城去,险些将那蛮人主君斩落马下云云。
想必是这些在流传中越发夸大的流言传到了割鹿台的耳目中....然而现在不是懊丧的时候,并圆城回不去了,当务之急是甩开他们的眼线以后再做打算。
现在他才有功夫细细察看这奇门的阵术,看似杂乱的布设实则井井有条,不可言说的摆设规律将这平凡无奇的木石变成了能将武夫困死在阵中的奇门阵法,如果魏长磐不能及时破阵而出,那他将在那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暗道内就走到体力衰竭。
那栀子的香气约莫是割鹿台用来麻痹武夫五感的药物,不然就算是再精妙的阵术在武夫敏锐五感下也依旧极有可能出现纰漏。魏长磐回想起目不能视物时在他周身萦绕的栀子花香,心反倒是有些安定下来,收刀归鞘紧紧包袱继续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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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台里那些老家伙都说这奇门阵术已然大成,六层楼武夫以下于两炷香光阴内想要察觉破阵难若登天,更不消说这武道境界还在四五层楼之间徘徊不定的....“
百余丈以外一株合抱的高树上,割鹿台女子四肢环抱于主干半腰之上远眺,见魏长磐在细细打量一番她布下的奇门阵后转身南行,似是也没找到阵法几处节点和关键所在,才让她大松口气之余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还以为是奇门正统隐于山林的哪位师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正巧瞎猫撞见死耗子的粗鄙武夫而已。“
“可惜了本姑娘亲手搬石头垒木头堆出来的阵呐~”她才想抬手去拍大腿,却忘了现在正环抱于近三丈高的树上,险些脱手坠下去,再望魏长磐时人已经不过是远处一个模糊的小点,她方才挪动四肢以一种极为不雅的方式爬下这棵树————谁叫姑奶奶精通奇门阵术但于武道一途除了一身逃命功夫学得还凑合其余的连台中脾气最好的长老见了都要摇头叹气。
有惊无险下了树,她才惊魂未定地拍拍那处光景不太平的所在。本想着奇门阵术成后头一次出台里,早一旬日子的布阵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让那姓魏登徒子给困死在阵中好好耍弄一番,谁曾想还不到两炷香呐就被发觉了异样,起先她还以为对手是位于奇门阵术上同样颇有造诣的同门,存了让对方指点她奇门阵术不足之处的心思,不然谁会与这上来就手脚不安分的登徒子说那许多....
若非动刀枪的功夫还不及摆弄阵术的十一,这姓魏的登徒子哪里能这么从容离去....
“割鹿台杀人本就是求用最简单的手段杀最快最多的人还能从容撤走,花小半旬日子的周章布这般大的奇门阵术来杀一人本就有违本台杀人术宗旨。”就在她气得要咬碎一口银牙的时候偏生还有人来火上浇油,“更何况还与那姓魏的聊了这般多的言语,就算是....”
“不听不听不听,老和尚天天念经!”
她捂紧耳朵愤愤然回应着近旁那个扛着插满糖葫芦串草把,笑容和熙小贩打扮的中年男人。这个施毒手段神鬼莫测说出来能使小儿止哭的割鹿台杀手此时俨然露出慈父一般的神情,上去动手要去摸着及笄之年割鹿台女子杀手的脑袋。
“喜子叔别摸,脑袋摸多了就不长个儿啦。”容受了这摸脑袋动作的割鹿台女子杀手愁苦着面容回他先前的话,“不过是多说两句话而已,他若要能说出有助于奇门阵术精进的窍诀来,说不得本姑娘一高兴放了他也未必....”
“小姑奶奶,甲等下的追杀令,连我们这些侥幸占据前十人之列的违抗了那也得没有好果子吃,就算台里长老们放松了责罚没废去本事留着杀人,那也得接下再难一等甲等中的追杀令,要杀那等人物,台里哪次前十人不得有一两人丢了性命?“
“那些老家伙也敢责罚本姑娘?看回去不把他们胡子都薅光....”
压根与糖葫芦小贩一般无二的这位割鹿台排行前十杀手长叹一声,不是为这位姑娘的奇思妙想,而是她当真能做出来这样的事,而割鹿台长老们为了保住自己为数不多的那几根稀疏胡须,不得已才答应了她出割鹿台的死搅蛮缠,要知道割鹿台现在大多事物都由长老会议定,而能通过薅长老们胡子来改变这些动辄便能在一州掀起腥风血雨决议的,也唯有这位而已。
因为有野靡香这般令人上瘾无法自拔的物事做栓绳,再加上割鹿台对他们这些以杀人为生的人而言是最能群聚在一处取暖的所在,故而隐隐的,割鹿台在其中许多杀人眼中逐渐成了归宿亦或是家一般的存在。
然而家之所以为家,新的生命不可或缺。割鹿台除去少数成年以后加入的刺客杀手之外,多是密使走访各处州军以后寻得未足岁的稚童,以独门手法验看体魄后便在档案中记下这稚童讯息并暗中留意,待到三年以后再上门去详察其禀赋心性,如有于割鹿台而言资质上佳者便带回割鹿台所在处训练。
然而即便是百里挑一选送到割鹿台中的孩童能经受住训练最终成为杀手的十人中也仅有一二人而已,割鹿台于这些孩童的训练无异于将人脱胎换骨,在骨骼筋脉还在生长的时候将他们塑造为杀人的利器,这绝非容易的过程。
与喜子当年一同被送到割鹿台的,他记得是是十三人,然而继两年前另外一人死后,那十三人中还活着的仅余他一个而已。
在割鹿台名列前十也不少的好处,其中之一便是不用再像那些还要整年辛苦奔波在大尧十六州的同僚那般,一月接下一单甲等令即可。割鹿台中令分为甲乙丙丁四等,难易犒赏由甲等向丁等递减,丁等或许只是让你去把县城中一名不幸向哪位公子吐了口唾沫的乞丐卸条胳膊下来,甲等却极有可能是要去杀一位一州一流武道高手。
松峰山上一役割鹿台有三人承下了甲等中的清杀令,追杀令尚还有斡旋的余地,可承下这在割鹿台近甲子光阴来也见过不足双手之数的清杀令,就意味着那在割鹿台中皆是前十人之列的杀手,须得将烟雨楼与烟雨楼两名六层楼武夫三名五层楼武夫尽斩于松峰山上。
张五撞山槊的锋芒远超那三人的预估,即便有松峰山先后两任山主以及晋州将军暗地调动精兵相助,三人中仍是二死一重伤,此后为堵截逃窜下山的烟雨楼楼主余成与张五之徒钱才,与张五搏命厮杀一场后重伤的仅存那人也不得已与余成同归于尽,而后钱才钱二爷寡不敌众,亦也未能凭一己之力逃出生天。
事后同为割鹿台杀手前十之列的蜚蠊感慨道,所幸他所接是于事后护卫松峰山山主高旭的职责,不然若要是接了去松峰上那甲等中的令,下场未必会比那三人好到哪儿去,喜子也是在以后才得以跻身割鹿台前十人之列,
甲等的令不是那般好接的,纵然喜子他本身下毒手段与用毒都有相当水准,但要知道以毒杀人,对体魄远超常人的武夫而言虽说结局大同小异,然则强悍的武夫体魄则能让被杀者挺过更长的光阴,因而喜子杀人时所受反噬风险也要远超乎同为前十人之列的同僚。
跻身割鹿台前十人之列后他仅是重伤濒死便有三次,此外伤筋动骨皮肉损伤多如牛毛,也便是在割鹿台中他喜子是坐稳第一用毒高手名号的人,许多动辄便是要扫尽几十百来号人的清剿令多还用得上他,不然割鹿台长老们早便将喜子拉下割鹿台杀手前十人之列,即便如此,喜子于这十人中依旧屈居末座。
或许再用不了几个月他就得死了,下毒的手段于武道一途终究是小道,古往今来谁人能凭毒登顶武道?
“喜子叔。”及笄之年的割鹿台女子杀手察觉到了他神色的异样,轻声道,“你和割鹿台的叔叔婶婶们都会平平安安地活到功成身退的时候,没有人会死,没有人....”
虽然知道这仅仅是虚无缥缈的希望,喜子依旧信了她,谁让他是割鹿台所有杀手的瑰宝。十五年她被带回割鹿台的时候还在襁褓内,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那声音干净得像是能驱散所有人心底的阴霾,这是个不适合做杀手的孩子长老们才查验过她筋骨后断言,而后便默许这些杀手共同抚养她长大。
她是他们这些活在阴影下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