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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保这人,流浪江湖多年,自然不甘受拘束,虽然年纪大些了,可几十年的脾气,哪里会改?
若用一般人家的规矩束缚他,倒是不妙。这般相处着,才是长久之法。
因此也就笑着点头,只说一切都听娘的准没错。
哄得张婆子笑眯眯的,又好生关怀了一番,才高高兴兴给女婿做饭去了。
要说张婆子真不知道安华皓那点子小心思?不过女婿这般给面子,尽力讨好自己,哪个丈母娘心里不高兴?
吃了饭,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才吃了早饭,前院金斗就来请张婆子和梅晓彤、安华皓三人去前院,说王永富有事情要宣布。
张婆子三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终于要来了。
到了前院,王家的人都到了,大大小小的,连金勺都被江氏抱在怀里。
看到张婆子他们三人来了,大家忙站起来,等张婆子坐了上首,这才都找位置坐了下来,孩子们没位置,看屋里气氛不对,都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家爹娘后头。
王永富将张婆子让到上首坐了,见人都到齐了,才开口道:“金斗,将你娘请过来。”
大家这才发现,屋里没看到林氏。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感觉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梅晓彤这才发现,不过一夜间,王永富似乎就老了几岁,后脑勺的头发几乎都白了。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有些青黑,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
不过神情却是极为平静的,平静的梅晓彤都有些看不透了。
没一会,林氏就不情不愿的来了。
昨夜她也大半夜没睡,王永富一夜没回房,也没跟她交代一句话,她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也没当回事。
自从她回到王家后,两夫妻虽然住一个房间,一个炕头,可王永富却再也没碰过她。
不管她如何暗示明示,王永富不是推脱,就是装睡。
闹狠了,就干脆去跟儿子们挤一个炕头去。
只不过外头人都不知道这事罢了。
林氏再糊涂也不会将这种丢脸的事情说到外头去,不然人家是笑话她男人不中用,还是要嘲笑她没用,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
反正王永富不管怎么说,过几天气消了,自然会回来的,林氏也就一直忍着。
见王永富这样,也只当他是又生气了,过几天消消气了还能回来。
因此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尤其是看到王家人都来了,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王永富就淡淡的先开口了,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今儿个叫大家来,是
帮忙做个见证!今天起,我王永富休了林杏花,从此后,林杏花就不是我王家的媳妇了!休书我已经写好了,一会子拿去里正那里落个档就成了!”
……
啥?除了张婆子和梅晓彤还有安华皓和王永富这个当事人,一屋子人都傻了?
王永贵掏掏耳朵,莫非是自己还没睡醒?
还是林氏先反应过来,一声干嚎:“当家的,你说啥?你要休了我?”
王永富平淡的看着林氏:“我已经休了你!”
林氏尖叫:“不行!你不能休了我!你休了我,王家的脸还要不要?金斗怎么娶媳妇?岂不是要人在背后说嘴?”
金斗一脸的惶恐,看看自己的亲爹,又看看亲娘,一时说不出话来。习惯性的要去找金壶,扭头却发现身边除了一脸傻眼的金罐,那个金壶常站的位置,早就没了人。
再看王永富,一脸的平淡,可这平淡却看起来让人心里发怵。
哆嗦着,金斗小心翼翼地开口:“爹,你真的”
话还没说完,王永富一个眼风扫过来,不知道怎么的,金斗就说不出话来,默默地低下头去。
林氏本以为大儿子要为自己争取争取的,没想到这个没用的,才开口,就被他爹给吓回去了!
怂货!
林氏心里暗骂着,倒是怀念起老二金壶来,金壶这孩子虽然平日里说话不好听,总是挑自己的刺,可每当当家的要收拾自己的,还都是老二这个孩子出来替自己说话。
唉,自己昨天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把老二给气走了呢?
不过林氏马上就想到了还有金罐,忙看向金罐:“罐儿啊,你快帮娘说说话,你看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要是休了娘,你们可就没娘了,以后这出去,人家都要笑话你们”
金罐却咬着牙,狠狠的看了林氏一眼,“你把二哥都给赶走了!我才不帮你说话!我有没有娘,外头人家都笑话我”
金罐虽然小,以前又是家里最受宠的一个,可王家出事,在林家那些日子,他也知道了,娘嘴上总是说最疼他,对他最好,可真有事,娘却只顾着自己。
那天跟着金斗回来的路上,金罐就明白了这一点。
那些日子,爹躺在床上,大哥每天照顾爹,他没人管,是二哥,二哥陪着他,告诉他别怕。
也还是二哥,在他做错事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揍他,可到了晚上,也是二哥给他涂药,然后细细地告诉他,哪里做的不对!
他一直记得二哥的一句话。
那是他被大哥接回来的晚上,做噩梦了哭,是二哥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让他别怕!还有二哥在!只要
有二哥在,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
金罐记住了这句话,在他心里,二哥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二哥却被亲娘给逼走了!
金罐如今也很懂事了些,分家那些日子,去三房和四房混吃的事情,被金壶知道后,将他揍了一顿后,又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金罐听。
金罐也晓得了,自己做的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又是羞又是臊,还有一些恼怒!对林氏的恼怒!
自家的情况又不是吃不起,可亲娘为了把银子钱省着抓在自己手里,宁愿让自己去三房和四房丢脸,这让金罐这么大,正是敏感的孩子,就怨上了林氏。
林氏一听,顿时天旋地转,一时热血涌上头,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将金罐打得滚在地上:“你个没良心的!老娘咋生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金罐你个白眼狼,老娘拼死拼活的生下你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养大,你们就是这么对我这个亲娘的?”
林氏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大家都没想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王永富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还没等他说话。
金罐就捂着脸,狠狠的看着林氏:“我们当然没良心!你跟爹不也没良心吗?你们是大没良心的,自然就生了我们这些小没良心的!”
这话一丢出来,在场的王家兄弟都坐不住了。
王永富本来愤怒的神色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才惨笑出声:“报应啊!报应啊”
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唯有张婆子,露出一丝说不出是痛快,还是痛悔的神情来。
林氏也被金罐这话噎得个半死,回想起当初婆婆张婆子这么骂自家男人和几个小叔子的时候。
当时的自己还在心里骂过,老婆子自己偏心,怎么能怪儿子?
如今却感同身受了当初婆婆的心情了。
真是刀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疼!
林氏惶恐的看了一下屋里,所有的人神情都是讪讪然的。
唯有张婆子和小姑子还有妹夫淡定的坐在那里,如同看一场闹剧一般。
尤其是张婆子的眼神带着明晃晃的讥诮,似乎在嘲笑:你们也有今天?
林氏打了个寒噤,脑子如同被大热天的被泼了一瓢冰水一般,整个人突然就清醒过来。
她都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最开始从娘家逃出来的时候,不是发誓,只要王家能接受自己,自己就做小伏低,老老实实的,只要王家还给口饭吃,她就知足了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她为了王永富受伤,然后王永富为了她求着公婆接受她之后?
还是王永富不再
碰她之后?
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此刻她无比清醒,知道,自己完了!
果然,王永富低哑的声音在屋里想起:“林氏,我跟你夫妻一场,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还是给你一条活路。你如今没地方去了,可既然已经不是我王家的媳妇了,自然不能在王家住了。”
“老宅子那边空着,只有永珍和木头住着,有的是空屋子,你今儿个就搬过去吧。你这些日子攒下来的私房银子,还有你的衣服什么的,金壶的那些个被你收走的东西都归你!”
“你若是要改嫁,那也随你!我不拦着你!有从我们王家带出去的东西,嫁妆也算丰厚了。”
“你若是不改嫁,那屋子你就住着,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每个月给你送点米面过去。等金斗和金罐成亲了,你也别想着摆婆婆的谱,他们自然会每月给你米面粮食,等你死了,总归会让你有口棺材就是了!”
屋子里的人都没说话,听着王永富分派,算是极为厚道了。
如今世道,就算男女合离,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就不错了,更别提这种被休的女人,不净身出户就不错了,还能得这些东西,只要林氏会算计,又有王家两个儿子供应吃食,日子总不会难过。
林氏脸如死灰,好半天才道:“你真这么绝情?”
王永富一声短促的冷笑,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上面已经盖好了手印,红彤彤的刺着林氏的眼睛。
王永富将其中一张甩在林氏的脸上,转身吩咐金斗和金罐:“你们俩兄弟今儿个就把你娘的东西给搬到老宅子去,我去里正那里给休书落档去!”
说着就要揣着剩下的一张休书出门去。
林氏任由那张休书轻飘飘的顺着自己的脸落在自己的怀里。
别的字她不认识,可休书两个字,还有林杏花和王永富几个字她还是认识的。
那还是当初到王家,她羡慕王家兄弟都会认字,也想跟着一起学。
却被姑婆给第一次痛骂,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别耽误了她的乖孙的学业。
当时她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本以为讨好了姑婆,是姑婆心尖尖上的人了,这一顿骂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一时羞一时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脸上还得带着笑,谦卑的给姑婆赔不是。
晚上躲在院子里偷偷的哭,是王永富安慰她,也是王永富第二天,偷偷的教她写字。
最初学会的就是她自己的名字,林杏花。
后来,又学会了王永富三个字……
当初王永富和林杏花两个名字,在红色的婚书上并列,如今却又在休书上分崩离析。
林氏咬
着牙,看着那休书,如同看仇人一般,猛的抓起那休书,唰唰两下将它撕成了碎片:“我不走!打死我也不离开王家!”
说着又扑到王永富的脚下,抓住他的裤腿:“当家的!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一点都不念我们往日的夫妻情分?不看别的,你看在金斗他们三个孩子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都改!都改还不成吗?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别不要我!当家的!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哪里还有脸活啊?”林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是真害怕了,紧紧的抓着王永富,不敢撒手。
江氏和柳小桥在一旁看着林氏先前一脸不在乎,此刻已经哭得什么形象都没有了,抓着王永富就如同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样子,都忍不住心有戚戚然。
只可惜,林氏平日做人太失败了,两人虽然心中略微觉得不忍,可没有一个人出头为林氏说一句好话。
林氏见王永富不做声,也知道求他没用,扭头看向屋里的人:“娘,小妹,你们替我说句话行不行?我真的错了!只要让我留下来,以后我肯定改!我以后一定当个好媳妇!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当行善积德,不看在金斗和金罐的份上,看在金壶的份上!看在金壶的份上,看在他为了你们能跟我这个亲娘都闹翻的份上,就放我一马”
林氏深知,这屋里要说现在谁说话最管用,除了张婆子这个婆婆就是梅晓彤这个小姑子了。
因此也不求别人,就冲着张婆子磕头。
张婆子神色一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来:“果真以后什么都听我们的?”
林氏一听有戏,忙赌咒发誓起来。
张婆子等林氏发了一堆毒誓,才慢悠悠的开口:“那你先将你那私房银子拿出来,然后以后你们大房每年的山货生意的分红,拿出一半来孝敬老娘”
话还没说完,林氏就条件发射的反驳:“那不行!凭啥啊?那私房银子都是我的,还有分红,凭啥要孝敬”
然后在张婆子的眼神下,嘎然而止。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娘,娘,是我说错了,我同意,我都给!我什么都给,什么都给”
张婆子一声冷笑,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拉起梅晓彤和安华皓就要走。
其他的人本来觉得林氏还有几分可怜的,尤其是江氏柳小桥,身为女人,物伤其类,虽然林氏为人面目可憎,可一想到若真是被休出门,就算手里有私房钱,就算将来有儿子养老,可名声坏了,又没人撑腰,将来日子难过可在后头呢。
因此在看到张婆子开口后,都替林氏松了一口气,难得婆婆亲自开口,
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
没想到林氏居然是个猪脑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舍不得那点子私房钱和分红。
是真蠢到家了!先不说婆婆如今还能看得上她那三瓜两枣?再说了,就算看中了,她一个都要被休出去的人,还管得着那么多?
这下好,这话一出,谁都知道她压根就没真心悔过,不过就是想哄着大家饶了她罢了。
谁还同情她?
见张婆子要做,都纷纷起身要跟着走,本来就是大房的私事,他们做个见证也就罢了,如今还要闹,都不好多呆。
大家还没走出门口,林氏见大势已去,要是人都走光,只怕就真的要被休出门了。
顿时一咬牙,眼睛通红声嘶力竭的冲着王永富:“王永富!你今天要是拿着休书出了这个门,我就一头撞死在门上”
大家都停下了脚步,扭头去看王永富和林氏。
林氏面色赤红,头发散乱,大有豁出去的架势。
王永富冷冷的看着林氏,看得林氏手脚都有些发软了,还强硬撑着。
才道:“那你就去死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傻了眼,这还是平日里一贯老实不说话的大哥吗?
林氏也被王永富这一句话给镇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大不了你死了,我给你赔命!反正有你这样的娘,金斗他们也娶不上好媳妇,还不如你死了,大家还痛快!不是要撞门吗?现在就撞!撞死了我就把休书撕了”王永富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疯狂执拗之意。
直直的盯着林氏,看她不动,干脆上前两步,指着门框道:“要撞也别撞别处,免得撞不死还受罪,连累别人!要撞就撞这里,看到没?这里有根钉子,撞上去必死无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