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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话,他没说,当年先帝晚年昏聩,手段十分粗暴,不知道多少官员不是丢官就是抄家,甚至还有灭九族的。
齐家能全家流放,已经算是万幸了。
当今圣上也不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仁君,当年上位可是踩着无数尸骨上去的。登基后,为了扫除先帝留下来的重臣,换上自己的人,那几乎是血洗了一遍朝廷。
那个时候,当官的人人自危,就怕一言不合,就被圣上干掉了。
也就是这几年,圣上乾坤独握,天下大治,河清海晏,也有了些年岁,才慈和了些。
可在朝上的那些官员们没失忆啊,谁也不敢违逆当今陛下的意思。
越发不会有人提齐家的事情来了。
齐夫人在京城多年,虽然是后宅夫人,可也知道当今陛下那可不是好心性的人,也没想着做一个仁君,听自家老爷这么一说,也只得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红了眼圈:“这齐家难不成就这样一直流放着?”
如今陛下正值壮年,看他身体也好,估计还能活个几十年。
若是他一直不给齐家翻案,这齐家起码两代就要埋没了,就算是世家贵族,两代里不能有人出仕,那也要衰败下来。
更何况齐家?本来就被流放了,就算能等到下一任皇帝登基,当年齐大学士在朝中的那点子的影响力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杜太医安慰的拍拍齐夫人的肩膀:“这眼前不是就是一个机会么?安华皓既然身系齐家的血脉,若陛下意动,对齐家有翻案之心,那安华皓必然能得陛下的看重,将来青云直上,再熬上几年,由安华皓跟陛下提出来翻案,顺理成章。”
“那,那若是陛下没有这心呢?”齐夫人紧张的攥紧了手。
杜太医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也许会念在卫国公宋弘的面上,让安华皓这辈子止步于秀才,困守在荆县当个富家翁,也就是他的造化了。”
齐夫人打了哆嗦,整个人脸都白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爷,那,那咱们收晓彤为徒弟,会……会不会……”
杜太医打断了齐夫人的话:“夫人,晓彤这个徒弟肯定要收的!你放心,就算陛下不打算为齐家翻案,也不会因为这个迁怒于咱们!若真是有这么一天,只怕咱们收了晓彤为徒,才更符合陛下的打算——”
齐夫人有些不明白。
杜太医摇摇头,示意齐夫人不要问:“你就别管了。早做准备,就明天吧,明天就拜师!这事情宜早不宜迟。你也别在晓彤和华皓面前露出什么来,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免得他们多心!”
齐夫人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平日里
家里的事情,杜太医都依着她,可这涉及到大事,她也知道分寸,从来没有违逆过杜太医的意思。
当下掏出帕子来,擦擦眼泪,起身喊丫鬟进来,让她去找管事的来,准备明日的拜师礼。
※※※
城郊。
这一块住的都是荆县的穷苦人家,在县城里住不下去了,就在县城边上简单的搭几个棚子,也勉强能遮风挡雨了。
因着这县城外有好几个书院,这些人就靠着书院,要么打零工,要么就是给书院的学子们浆洗衣裳之类的,勉强糊口。
黄家,就在这一块。
他们家略微好些,还有三间土坯茅草房,用当地一种叫刺藤的一种灌木在房前屋后围了一圈,就算是院墙了。
刺藤一般长到一人多高,全身都是刺,长起来后,密密麻麻的枝条朝着两边生长,不说人了,就连鸟都不往这刺藤上歇脚,一般乡下人家用这个做院墙,不仅防贼,还防各种家畜跑出去。
黄家所在的这一块,算是穷苦人家里稍微体面的一点的人家住的地方,大多有两三间土坯茅草屋,家里还有几分地的那种,比起那种随便几根木头,几块木板加上几捆稻草的窝棚要强许多年。
黄娘子一路都没说话,闷头在前面走。
小五自知道自己莽撞了,心虚也不敢多问,只跟在后头。
进了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家里人都去干活去了。
黄娘子进屋后,深呼吸一下,然后冷喝一声:“跪下!”
小五噗通就给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黄娘子在堂屋的桌子上抄了一把鸡毛掸子,回身就问:“知道错了没?”
小五没吭声。
“啪——”一记鸡毛掸子就刷在了小五的背上。
小五疼得浑身一哆嗦,到底咬牙忍住了,死活没发出一声来。
“说,知道错了没?”黄娘子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五到底还是孩子,看到黄娘子这样,越发心中赌气,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一副你要么就打死我算了的面孔。
黄娘子越发来气了,毫不留情的鸡毛掸子抽得鸡毛都飞起来了,一边抽一边问:“知道自己错了没?”
小五疼得整个人都佝偻在地上了,偏生了一副倔脾气,只觉得养娘今日不仅拦着他,不让他跟秀才娘子将自己家的冤屈说出来,回来还要揍他,太心狠了!
那气一上头,也就不管不顾了,梗着脖子喊:“我没错!我是黄家的后人,我要为黄家报仇!我哪里错了?倒是你,以前对我说的千般好万般好都是骗人的!你若真为我好,怎么会拦着我?说来还不是因为你不是我亲娘,
你怕我连累你们了是不是?既然这样,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了,你就省心了!”
黄娘子手下的鸡毛掸子停了一下,听了这话,眼睛都红了,冷笑道:“好啊!没想到我养了你十来年,倒养出个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的狼崽子来了!你说的对,打死就好了,打死我就省心了!”
说着,那鸡毛掸子没头没脑的就抽了下去。
先前还顾忌了几分,那鸡毛掸子只抽着屁股和背,这生气了,管他是哪,抽了再说。
没两下,小五就鬼哭狼嚎的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他本是气急冲口而出的,也是故意气黄娘子的,没想到黄娘子更狠,下手又快又准,他觉得再抽上一会,只怕今天小命都要没了。
顿时悲从心中来,一边嚎哭,一边喊娘:“娘啊,亲娘啊,你在哪里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受苦啊,你亲儿子都快要被抽死啦~黄家都要绝后啦——”
黄娘子那火蹭蹭的往上冒,手下得更狠了,嘴里还道:“抽死了,老娘再生一个,让他姓黄,黄家绝不了后!”
就在不可开交的时候,院子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娃他娘,咋滴啦?出啥事了?”
小五一听,立刻连滚带爬的滚到了那男人面前,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裤脚:“爹,爹,快救救我,娘,娘要打死我!”
男人是个面相敦厚的汉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裤脚半挽着,脚上的草鞋上还沾着泥巴。
一边将小五拦在自己的身后,一边伸手去拦着黄娘子的鸡毛掸子:“娃他娘,这孩子有什么错,说说就好了,咋还打上了?看把孩子打得,这衣服都抽破了,到时候不得还要你晚上点灯熬油的给补上?还得买伤药,到时候心疼的不还得是你?”
黄娘子本来是还想再抽上两下的,听自家男人这么一说,倒把那打人的心思给歇了,瞪一眼小五,才道:“说的也是,咱们家的银钱可不能浪费在这小白眼狼身上。”
小五简直悲愤了,听听,听听,这爹娘说的是人话吗?感情收手不打自己,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是怕打坏了要掏钱买伤药?
那男人接过鸡毛掸子,轻踢了小五一脚:“还楞着干啥?不去给你娘倒碗水来?看你娘打你这累得一头汗——”
心疼的撩起衣襟要给黄娘子擦汗。
小五虽然不服气,可看黄娘子气得一头汗,嘟囔着,去倒了两碗水来。
那男人又哄黄娘子:“娃他娘,快喝水,消消气。”
黄娘子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到底接过水来喝了。
男人见黄娘子气消了些
,这才自己也一气喝完水,小心翼翼地问:“小五做啥错事了?这么大的孩子了,也该给他留点脸面,怎么能下这般重手?”
黄娘子气哼哼的道:“你问他做了啥?”
男人看向小五。
小五摸着屁股,呲牙裂嘴的直抽气,听了这话,低下头去不做声。
男人又看向黄娘子。
黄娘子这才把小五干的事情说了,最后还道:“昨儿个他回来,得了那么多赏钱,我就奇怪呢,问他他说是遇到了贵人,因为他跑腿快,服侍得小意殷勤,才给了这么多赏钱。还说贵人喜欢咱们家的花,想在自家院子里种花木,要我跟着今儿个去。”
“今儿个我跟着去了,那宋秀才家娘子确实又和气又大方,还好说话。可他倒好,趁着我去拿定金这会子,就跑到人家秀才娘子面前,没轻没重的什么话都往外面说。”
“先不说这人心隔肚皮,咱们家的那事,能是随便看人家面善好说话就往外说的?这宋秀才家娘子要是个好的,也就罢了。要是个有坏心的,听了这话,在花点心思打听打听,还能猜不出来?若是人家跑到田家去送个信,咱们一家子只怕都活不成了!”
“还好我打断的快,拉着他就回来了!问他错了没,他倒好,不仅不认错,还说我对他往日的好都是假的,说我要是他亲娘,就不会这样对他!你听听,你这是人话不?我养他这么些年,难道还成我的不是了?”
黄娘子说到最后,伤心难以自抑,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汉子本来还神色和缓,听了这话,手里的鸡毛掸子一甩,一把将小五给薅过来,蒲扇大的巴掌,啪啪的就落在了小五的屁股上:“好你个臭小子,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谁让你这么糊里糊涂就把家里的事情往外面说的?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安稳日子太好过了是吧?”
“你不要命了,你爹娘还要命呢!你下面的弟弟妹妹还要命呢!你个糊涂东西——”
小五被揍得哇哇一阵哭,两腿乱蹬,也没挣扎出他爹的手掌,挣扎得累了,哭不动了,还忍不住回嘴:“我打听了,那秀才娘子跟田家有仇!前些日子那田家脂粉铺子被砸,就是秀才娘子砸的!我还看到了,那田家低三下四的讨好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将他们赶走了,一点面子都没留!那田家人也大气都没敢出,就灰溜溜的走了。”
委屈极了。
那男人听了,愣了一下,倒是收了手头的力道,又拍了一记小五的屁股:“行了,多大人了,还哭?一会你弟弟妹妹回来看到你这样子,别让他们笑话你。”
一面又问:“你先说的可当真?砸那田家铺子
的真是秀才娘子?”
小五连连点头,赌咒发誓,将那天跟老三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
黄娘子听了这话,也不哭了,又追着小五问了几句,和那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说话了。
好一会,黄娘子才道:“行了,知道你今天委屈了,不过这话为啥你昨天回来不说?不先跟我和你爹商量商量就自作主张?所以你这打没白挨,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还挨打,知道吗?”
小五被揍得没了脾气,敢说不吗?他爹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捏拳头呢。
只得点头:“知道了。”
“回屋躺着去,一会给你上药。”黄娘子吩咐了一句,小五扫眉耷眼的回屋躺着去了。
这厢,黄娘子跟她男人低声商量着:“他爹,你说那秀才娘子是不是真跟田家有仇?不然怎么会去砸田家的铺子?那事我们可都听说了,不仅砸了田家的铺子,还将田家的那胭脂水粉有问题的事情给捅了出去。”
“那是多好的机会啊,只可惜田老贼使了手段,把这事给压下去了。不然,只要这事情一闹大,到时候压不住了,咱们再添上一把火,说不得就能将田家给收拾了。”
那男人叹口气:“我倒是打听了一些消息,田老贼找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忘恩负义,杀妻灭子的畜生,他前几年又悄没声的回来了,如今正是荆县的典史呢。”
等到王永珍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人家是张婆子托人给选的,有好几家。
可最后决定的是当时还没死的林婆子和王老柱,孙家在这一堆人选里,家境算是最好的,可按照张婆子,如果王永珍是自己的亲闺女,或者两者的关系没这么恶化,她都不会让梅晓彤选孙家。
为啥,孙家的婆婆,也是远近闻名的泼妇。
王永珍这个性子嫁过去,不是给人送菜么?
再说,孙家要跟王永珍结亲的是老大,叫孙大明,听说是个出名的孝子,那是真孝顺啊,啥都听他娘的。
这要是真疼自家闺女,怎么会让闺女跳这样的火坑?
可林婆子看中的不一样啊,孙家有钱,儿子是长子,以后不都得是长子继承?等王永珍嫁过去了,站稳脚跟了,将来不就可以帮衬自己的孙子一把么?
这么着,林婆子同意了孙家,还哄得王永珍也同意了。
王老柱一个男人,哪里懂这里面的门路,见孙家家世清白,条件也好,也就同意了。
因为是第一个闺女出嫁,又念及发妻的情谊,厚厚的陪嫁了一份嫁妆,把王永珍给嫁过去了。
林婆子当时就后悔了,可是想着张婆子估计更肉疼,加上想着将来有回
报,也就忍了。
王永珍嫁过去后,性格柔顺,主要是林婆子给洗脑洗得好,那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扫帚夹起就走的性子。
到了孙家后,那是不用孙家婆婆调教,就老实的每天伺候公婆小叔子小姑子,还有自己男人。
就连嫁妆都被孙家婆婆一哄,除了几件笨重的家具什么的,大部分都进了孙家婆婆的兜里。
孙家婆婆没想到这媳妇这么上道,真是孝顺伺候自己,比儿子还精心。
倒是十分满意,因此,王永珍这个媳妇娶进门,孙家倒真是诡异的和谐了一段时间。
加上那个时候王永安已经读书小有名声了,再者王家的日子也不错,几个兄弟,眼看是旺家之相。
孙家婆婆还是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划算的,婆媳之间也居然相安无事。
逢年过节,两家来往也算殷勤。
王永珍也从来不回娘家说自己日子过得不好,王家就一直以为她嫁得满意。就连张婆子都觉得奇怪,莫非这继女还真有手段不成?将孙家那婆娘都收拾服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