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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奢华的敞篷跑车没有规规矩矩地泊入小区地面的停车位,而是随意停在车道一旁,驾驶座里打扮风潮的年轻女子戴着耳塞,闭着眼睛微微摇头晃脑,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方向盘,对过往住户投来的好奇目光真正视而不见。
路人惊叹艳羡的面容,全然落入从骑楼下走出来的双晴眼内。
世上有许多人,以她们一出世就拥有的东西为毕生奋斗目标,反而身在其中者,不管是她还是跑车里的汪锦媚,却都毫无幸福感。
更多时候,双晴希望自己住在普通的房子里,有一对寻常的父母,没有高官厚爵,不会富贵逼人,仅仅只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平凡顺遂,不分不离,那样已经足够。
可惜,上天布施给苍生的际遇,总是有意无意地出错,旁人想到达她们所在的阶层很奢望,而她们想回归过去的愿望,很渺茫。
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李先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是,都要,家庭背景,过往经历,现况住址,感情纠葛,全部都要……能早点最好,费用还是照旧打进你的卡吗……嗯,我明白,谢谢。”
引擎声响,汪锦媚将跑车驶到她跟前。
双晴倚着车身,腿一抬凌空跨入座位。
“别每次都这样对我老公。”汪锦媚怨念。
双晴瞄了眼橙金闪亮的车身,再瞄向还在爱车如夫保鲜期中的好友,嫌弃道,“你这回挑的老公也太恶俗了点儿。”
这个牌子和车型,开在维州这种跑不起速度的城市道路,绝对是□□裸的嚣张和炫耀——转念又想,能够做到这样毫无顾忌,除了自己,对外界任何人的评议毫无期待,也不是一件易事。
为什么汪锦媚可以,这么多年下来,她顾双晴却始终无能为力?
“我哥刚才来电话,想请你吃饭,我坑他去鼎庐。”汪锦媚嘿笑。
言下之意,汪二小姐已经自作主张代她应承,只是无缘无故的,汪锦程怎么会想到请她吃饭?
双晴懒问,“什么事?”
“他有个朋友想买婚房,本来看中你爸开发的星宇豪庭C-5型的复式,不过因为价格比较高,他女朋友犹豫不决,当时没有下订,后来他们又看了一些别的楼盘,结果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星宇豪庭那套最合心意,可是过几天当他们再回去问时,才知道那是最后一套,已经被人买走了,所以就想托人打听一下,星宇豪庭还有没有不对外公开发售的内销房。”
“这人面子不小啊。”居然能出动汪锦程帮忙。
“听我哥说是个公务员,刚从省局调过来,好像是他们系统里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正处,预计最晚明年会提副局,前途无量得很,他和我哥虽然认识没多久,不过也算有点交情,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托我哥办事,所以我哥不管怎么着也想表表态。”
“那看来这忙我要不帮,估计会挨揍。”双晴揶揄。
“我保证你会。”
“你少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说的是事实。”
“少来,汪汪哥就算揍你这个汪汪妹也不会揍我。”
“我又没说他会揍你。”
“那是谁?”双晴奇问。
汪锦媚启动车子,冲她呲牙咧嘴,意图恐吓,“你说的没错,我哥不会揍你,但他会揍我啊!那你想想,我要是挨了他的揍会不会放过你?!”
双晴终于被引得轻笑,从手机里调出父亲的号码。
“爸,我问一下,星宇豪庭C-5结构的复式套房你们内部还有没有?”
远在另一端的顾天成略为惊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有个朋友想买,但售楼处那儿说没了。”
“那房型确实已经售磬,不过我有叫王秘书给你留出来一套。”言语之间充满对女儿的溺爱。
双晴一愕,原本轻浅的笑容慢慢消失,似有些不能置信,“你给我——留了一套?”
“星宇豪庭这个楼盘不错,C-5房型的格局也好,按进度明年二月份可以交房,你七月毕业,中间几个月刚好够装修,这样以后你不管是想住在家里,还是想象汪锦媚那样有一处自己独立的空间,都没问题。”
双晴的胸口象挨了记重击,拿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只觉喉咙堵得厉害。
她过久的沉默引起顾天成的关注。
“怎么不说话了?”
车子风驰电掣,脑袋仿佛被风吹得晕眩,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茫茫白雾,舌头象打了千斤重结,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其艰难,“谢谢——爸……那除了这套……还有没有?是汪锦媚的哥哥想买……”
“汪锦程?”顾天成讶然尤甚,“他爸爸汪秀年旗下的长乐庄是维州第一大楼盘,他怎么会跑来买我们星宇豪庭的房子?”
“我……不太清楚……”双晴竭力睁大染雾的双眸。
顾天成沉吟了下,就算不卖女儿的账,说不得也要给汪锦程的父亲汪秀年一个面子。
“你等我一下。”最后的“下”字余音缥缈,大概是手机被搁了下来。
双晴隐约听见父亲和身边人说了什么,似有轻微争执,但很快对方就没了声响,然后她耳中传来顾天成简洁的交代。
“我会安排给你另外腾出一套,你让汪锦程直接上售楼处办手续,外面最低卖九七折,财务部会给他算九二折。”既然已经送对方人情,不妨送到底,顾天成顺口问,“你一会回不回来吃晚饭?”
“不了,谢谢爸。”双晴啪声合上手机,勉力镇静,对汪锦媚道,“成了。”
“你怎么了?”汪锦媚望过来,有点不对劲儿。
“没什么,只是我爸我妈今天特关心我,我有些不适应罢了。”双晴自嘲,若无其事地靠向椅背,然而眼底的薄雾久久未化。
听出她语气中那种对人生已经毫无祈盼的深深寂寥,汪锦媚不由得沉默,这么多年的知交,怎会不了解惟一的好友?每每她有这种深藏情绪的表现都是为同一个原因,而自己,最能感同身受。
汪锦媚出声安慰,“记不记得以前你说过我什么?”
“多久的以前?”应声萧索。
“就是高一那会儿,我刚转到你们班没多久。”
“哦,那时候啊……”双晴勉强撑起精神,附和着说笑,“老天没眼也就算了,没想到老师也没眼,竟然让我俩同桌。”
汪锦媚切地一声,“你以为我待见你啊?”还不是因为她那事儿妈私下托班主任给她安排一个学习成绩好的同桌。
双晴侧眸瞥来,“我对你说过啥?”竟让汪千金念念不忘至今。
“你说我十五岁了,这要在古代已经结婚生子,拜托我清醒一点,别老把脑袋埋在沙堆里一味只想当长不大的娇娇女,有半点儿不顺心就发脾气,你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谁会陪谁到天荒地老,父母把我们养大就已经尽了全部的责任。”
双晴一脸愕色,无法相信自己年少时曾那样废话连篇,狗血雷人。
“我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嘟囔。
嘴舌的最大用处原来不在骂人,也不在于接吻,而在随时可以把堂皇冠冕的大道理,说得比珍珠落玉盘更动人,说着说着,还没打动需要慰藉的人,自己已信以为真。
那些劝慰别人的话语,其实有一半是为了自欺。
只是欺得了一时,却欺不了一世。
一颗心到底不比父母的硬,由此才会觉得痛苦。
“双晴,我们现在二十一岁了。”汪锦媚的口气有些淡漠无情。
双晴合上眼睛,轻叹声几不可闻,“这也是我想说的,锦媚,你才二十一岁就开这种车,到三十一岁的时候怎么办呢?”
“管那么多干吗?”汪锦媚嗤道,十年之后的世界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她把车子随意泊停在鼎庐饭店前的空位里。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一直都不愿正眼去看,周围时时事事每分每秒都在变,你那颗古老的水晶心早就过时,也该变一变了。”
“就算变了又怎样?”双晴反问。
她不是不知道当今社会已经没有童话,没有白马王子也没有白雪公主,大爱无私的亲情和恶毒凶狠的后母一样,都已渐渐偏离现代文明,前者在付出时往往渗入了关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譬如母亲朱翡真。
后者则进化到了以客气和含蓄来矫饰手段,譬如她的后母钟怡。
她清楚自己所生存的城市丛林有多么凶险、恶劣和现实,却只是,就算她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又怎么样呢?难道一天二十四小时就会因此而变得愈加美好?还是她和汪锦媚两个人的家会因此而回到幸福的从前?
汪锦媚推门下车。
“改变也许不能让我们获得更多,但至少,可以让你不再觉得痛苦。”
言如一箭穿心,双晴象挨了刀割,呆在那儿。
她只不过是想重温一下从前母慈子孝的剧幕,谁知道不但母亲小心回避,不肯陪演,父亲还雪上加霜,另添一刀,就连好友也嗤之以鼻,斥她看不清现实。
原来,都是她的错,错在不该还会憧憬,还会伤心。
现实世界,纯洁无用,感情是负累,伤心纯属多余,自私和无情才是现代人最切实际的品性。
前方有车泊入,尾灯亮红乍闪。
淡淡的光芒被跑车的挡风玻璃滤成柔和,映照在她微低的额头,垂肩长发因风撩起,发端轻拂唇面,幽瞳玉颊黑丝缭绕,神色似凄楚迷离,还带些呆滞,仿佛魂魄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轻逝,此间徒遗一樽玉塑空躯。
亮红一闪乍灭,熄火后车中人从反视镜里瞥了眼后面的张扬跑车,不意视程内掠入一张苍茫颜面,眉目分明年轻如娇嫩春花,却似徘徊不去一抹遍寻不得的困苦绝望。
他收回只是习惯性洞察周围环境的稳然一眼,低头解开安全带。
“喂!你干吗哪?”前方汪锦媚等得不耐,回头冲好友叫唤。
被催促声轻轻惊醒,双晴下意识望向声音来处,脸容上若隐若现的茫色最终融入灰谧天空下如涌的暮霭中,无心去摸索隐藏式车把,半站起来,依旧是素手倚车阑,长腿在车门上方划过美丽弧度,飘然落地。
这动作惹得前方刚下车的陌生男子投来瞬间注视,目光随即无波掠去。
满怀心事的双晴却没留意周遭,直到走近汪锦媚身边,才发觉她双目闪光,定定看着一道男人背影。
“那男的长得俊极了,我要是找他做老公你肯定不会说恶俗。”
她魂魄被勾的样子让双晴侧眸,多看了眼那道背影,月白色时尚休闲的单西外套,柳杏色修长型裤子,身形说不出的雅致挺拔,足下素锦色的鳄鱼皮鞋面洁不染尘,步履不徐不疾,薄软鞋底落地无声,行走间身上外套的衣摆迎风飘起,平添几分潇洒。
双晴回首,对汪锦媚道,“我们另外找间房,不和你哥一道。”
对世人而言,某年某月在某时某地与谁来去遇见,都不过是无关的陌生人。
“干吗这样?来都来了。”汪锦媚不满。
“我今天心情不好,没心思应酬。”起伏不平的语调终于还是泄露出一丝再压抑不住的低落情绪。
汪锦媚吃惊,“到底怎么了?”
双晴唇边倏忽掠过虚无缥缈的笑,“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爸联合我妈要把我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