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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恍神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晚上来不来？”汪锦媚问。
“都有谁去啊？”要是她那班什么名车会里的狐朋狗友就免了。
“没几个人，就我、唐奂威，我哥的妞，还有他那个托你买房的朋友寇中绎。”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双晴愣了愣，“那个寇中绎——你认识他？”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
“你干吗那么惊讶，我哥一介绍不就认识了嘛。”
双晴心念电转，忽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大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汪锦媚恼叫，尴尬承认，“是有点意思。”
双晴即刻说：“我不去了，你玩儿开心。”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掠过一道隽拔身影，夺目俊容，慑魂的深眸。
挂了电话，没来由地觉得一丝心烦意躁，她蹭地从椅子站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房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待着，三步并两步踏上楼梯，才要拐向自己的房间，脑子里的某根筋却不知怎地抽了，脚下不由自主朝反方向走去。
房门紧闭的第一主卧里传出隐隐约约的微声。
“你和我置气也就算了，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我和她计较？你怎么不说她都做了些什么？这份传真，你看看！购房合同上写的是什么名字？她当初怎么和你说的？！那套房子不是汪锦程要的吗？怎么变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寇中绎了？！”
“小怡——”
“她大可明说那两套房子她都要！我肯定一声不哼全给她！现在来这么一出偷梁换柱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急。”
“我不急！一点儿也不急！我有啥好急的？我就是觉得委屈！你什么时候短她领用缺她花使了？就那套破房子你说她能赚多少钱？为了一星半点的差价这么算计我！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姨了？！”
“这中间应该是有误会，双晴要那房子绝不会是为了倒手，这点我相信她。”
“你当然相信她！你什么时候认为你的宝贝女儿有错的？！我爸妈、我哥都已经去了售楼处签字，她闲得无聊打一个电话过来，随随便便几句话，你就不容分说让我把人叫回去！你有没有想过我家里人多难堪？！”越说越气急攻心，嗓音已经颤哽不已。
顾天成自知理亏，惟有好言相哄。
“是我不好，我不对，我给老婆大人赔罪，你也知道那孩子心思细腻，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向我开口，我能不答应她吗？再说了，她只是我女儿，将来总要嫁出去的，我最多也就给她一份嫁妆，管她衣食无忧。你可不同，你是我顾天成的老婆大人，这家里谁还能比你更高高在上？我手里哪样不都是属于你的——等柏年居那个项目拿到地，将来建好后你爱挑哪套就哪套，我绝无异议，行了吧？”
门外双晴直立不动，整个人静得几乎连呼吸的微气都已停顿。
耳畔还在极细地嗡嗡回响，仿佛无法习惯，因而排斥，那些说话便如带了尖棱在耳膜上不住徘徊，让人觉得异样刺痛，以前，她亲眼看着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叫自己的母亲做老婆，人前人后，恩爱有加，才过去几年？那个名份和名称都已经换了人。
“我爸妈对你来说终究是外人，当然比不上你的宝贝女儿重要，这我认了，我只说令勉，你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儿子也不是外头捡的！我不奢望什么就只一个要求，将来他长大以后你能一碗水端平了。”
“行行，老婆你就挑两套，一套孝敬岳父岳母，一套孝敬皇帝儿子，满意了没？”
被逗笑的女声轻啐，“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哽咽渐止。
双晴不屑地一扯嘴角，哭闹原来只是手段，获取才是最终目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十分有效就是了，她无声退后，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掠见拐角处的地板上细影一动，与此同时房内再度传出余怨未消的冷嘲细语。
“顾天成你也别觉得我是在算计你，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要不是你还有可取之处，没私下交代他们瞒着我，你看我跟你离不离！那五十万我就当是买一个了断，她好歹也陪你睡了那么多年，你以后要是再这么不声不响地往那边塞钱，咱俩的日子不用过了。”
双晴僵在原地，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剧烈地往脑门上冲，几要爆裂。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怎么说她也是我女儿的母亲，那笔钱是我和她以前的约定。”
她猛地转脸向走廊的拐角瞪去，地板上的细影慌张地往墙后一缩，心头刹时无名火起，她还没嫁出去呢！这就急着叫人盯上她了？也不嫌做得太过分！还有，就算她妈妈再如何不济也还轮不到里面那个女人出言侮辱！
她大步上前，握成团拳的左手慢慢松开，屈指不高不低地叩了三下房门。
房中顿然一静，然后钟怡拔高声音，“谁啊？进来。”
双晴伸手推开房门，立在门口中央。
钟怡微微变了脸，原本坐在床上搂着老婆的顾天成马上站了起来，面容微为尴尬。
“爸爸，钟姨。”她含笑入内，经过婴儿床时，停下来，轻轻摸了摸沉睡中天真纯洁的小小粉脸，笑道，“弟弟长得真可爱。”
钟怡迅速从床上弹起。
顾天成则显得若无其事，脸色一贯平和，“怎么了？双晴，有什么事吗？”
从搬进这幢别墅，这还是双晴第一次进入他们的卧室。
“爸爸，我明年就毕业开始工作了，能不能给我买辆车？”
“没问题，你想买什么样的？”顾天成一口应承。
“你爸早就叫你从车库里选一辆开回学校去用，可你自己又不喜欢。”镇定下来的钟怡笑着加入话题。
“以前没必要，不过我想想工作之后还是有辆车比较方便。”五十万就能让这女人跳脚，索性让她尽情多跳几下，双晴看着父亲，眸子里溢出渴望之色，“爸爸，我很喜欢汪锦媚最近新买的那辆。”
顾天成眉头一动，迅即就宠溺地笑了，为着这个女儿从十岁之后就已在他面前绝迹的那点撒娇的味道，爽快道，“行，我明天就让王秘书给你去办。”
不明就里的钟怡好奇问丈夫，“是什么车？”
顾天成轻描淡写，化一触即发的矛盾于无形，“我也不知道，让小王去办就是了，估计也就他们那些年轻孩子才会喜欢。”汪秀年家那个出了名让人头疼的千金女儿会开什么车子想也想得到，无非是要从欧洲订货。
“谢谢爸爸。”双晴见好就收，不再为难父亲，转身离开。
独自走出寂静的长廊里，明明已如愿以偿，心口那个黑暗的空洞却似变得更加深了，那种无形却沉重的虚空压得人难受至极，她需要离开这里，她必须到什么地方去喘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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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带点神秘色彩的是一间私人夜店，普通的维城民众对其可能闻所未闻，但于汪锦媚所在阶层的圈子里却极为著名。
开放式包座为弧度流畅的半月形卧榻设计，全皮打造的榻座能容十来个人，各式时尚酒盏、人手不同的香烟盒子、水晶盘盛着的鲜果和小食，皆可置于沉香木制成的矮桌之上，沿榻靠壁摆着数不清的软枕，客人在榻上或倚枕闲坐，或舒展而卧，无不适意闲散。
汪锦媚给第一次见面的双方作介绍。
“这位寇中绎，据说是维州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处长。董纯纯，我哥的女朋友。还有唐奂威，他爸是唐品建设的老板。”
董纯纯长得小巧玲珑，十分文静秀气，唐奂威身形高挑，一双浓眉大眼异样有神。
几人相互握手，寒暄之后上榻环坐。
“锦程怎么没来？”唐奂威问，一边给众人倒酒。
“他去景州了。”董纯纯答。
“又是景州？锦程最近好像去了好几趟了景州，秋交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怎么还往外跑？”
寇中绎端起酒杯，半倚枕阑，笑道，“是不是在谈什么大工程？”
“怎么可能。”汪锦媚接口，“自从政府出台了新规定，景州那种中等城市的房市所受影响比我们维州严重多了。”
“听说那边不少开发商意见很大。”唐奂威道。
“我哥就为这事去的。”
寇中绎不解地看向汪锦媚，“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笑容闪处，眸光忽然一定。
门口走进来一道身影，白色灯笼袖子蕾丝边纱衣，黑纱泡泡公主短裙，贴着白玉腿边的裙脚结着一朵碗大的黑纱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缀满冰晶，夜灯下极为繁灿浮华。
谢过前来相迎的侍应，双晴扬眼寻望汪锦媚所在，不意却迎上两道深静如海的眸光。
迅速一低头，她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恍神的瞬间，寇中绎便漏听了汪锦媚的说话，汪锦媚见他反应微滞，便沿着他的视线瞥首望去，这一看惊讶不已，“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觉得对你思慕如狂，只好飞奔过来。”
一旁几人听了，唐奂威哈哈大笑，董纯纯是面带微笑，寇中绎则微翘嘴角，稍稍从矮台边上抽身，无声向后移了移，背靠着榻壁，默语倾听。
惟一没笑的只有汪锦媚，她疑惑地盯着双晴的眼睛，“没什么事吧？”
双晴踢掉鞋子，上榻，抽过一个软枕，抱着盘腿而坐。
“有事，你帮忙问问名车会里的二世祖们，有没有谁想换新车。”
“你家有车子要卖？”
“回头再和你说，你先给我打听好了。”
“咦？锦媚你看那边，那是不是梅家老三？”唐奂威指着远处。
汪锦媚回首，眯眼一瞧，“是他。”
“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汪锦媚点点头，“也好，双晴你去不去？”
“我和他不熟，你们去吧。”
少了这他们在座，余下的几个人，寇中绎还是慵倚榻阑，仍旧一副懒言的样子，董纯纯看上去本来就不善言辞，双晴自己也不想无话找话，场面一下子冷清下来。
双晴觉有点无趣，伸手去端桌上酒杯，一抬首，却再次撞入寇中绎深不能测的墨眸。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四目相接，那短暂的对视，令措手不及的他眼底刹时流过一丝异色，迅即微微敛睫别首。
双晴转头看向董纯纯，啊地一声，“你的唇彩怎么糊了？”指尖好心地轻抹她的唇角。
寇中绎眸波闪了闪。
董纯纯不好意思地拭擦她抹过的地方，“你们聊，我去一下化妆间。”
双晴便往里挪，让董纯纯下去，如愿清场完毕，只剩下她和寇中绎，她却没有急着看向一桌之隔的对面，而是转头望向玻幕长窗外，榻上灯色并不明亮，由此还是能够穿透玻璃看到隐隐约约的维城夜景，那星星点点的灯火，映耀着多少温暖的家庭，而那无边无涯的黑暗之处，又隐匿着多少的不幸福。
为什么要让董纯纯回避？她有什么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话要和他说？
寇中绎探询的眸光再度落在那张如画勾出的侧面，却也同样不急，只等着她开口。
终于她回过头，淡冷脸色带着清楚明白的距离感。
“你别看锦媚有时候很疯，其实她从来没谈过恋爱。”
寇中绎挑了挑眉，神色略见惊讶，似乎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
“她喜欢你，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双晴开门见山。
寇中绎一蹙眉，明显对她的说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去买房的那天，车子里坐的那个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原本不动微思的浓睫抬了抬，她脸容上那丝隐约的责难让他觉得微为好笑，他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对汪锦媚做过什么，就算他有……那对象也不曾是汪锦媚，沉吟了下，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想出手的是什么车子？”
双晴呆了呆，他神色自然而磊落，让她的满腔正义刹时沦落为狼狈。
“和锦媚的差不多。”说话声带着别扭。
他恍如未觉，“我有朋友最近刚回国需要用车。”拿出手机，自然而然，“你的号码？”
双晴只觉心脏有些不对劲，任她如何压制也还是微微地快跳着。
她一句话也不说，异样静默。
得不到回答的他抬首望来，问询的眼光略见绵长，耐性而坚持。
最后她不得不瞥过脑袋，轻声报出自己的号码，与此同时，内心有一个极其清晰的声音，一声紧似一声地催促她马上离开，她不安地再抓来一个大抱枕，拥在胸前，仿佛想把自己全部遮掩过去。
眼底收入她不自知的没来由的一丝焦虑，他略见意外，沉思了一秒，当即收起存好号码后于指间玩弄的手机，嗓音带着安抚，“到时候我再联络你。”没有拨打她的电话。
心口的紧张愈积愈甚，她噌地挺直腰，“你先坐着，我离开一下。”
寇中绎望了眼不远处正往回走的汪锦媚和唐奂威，眸光继而落在身前那抹手忙脚乱地爬向榻边急欲逃离的背影，他唇边轻含一点笑，那浅薄的笑意因背对她而毫不掩饰一丝冷酷，抓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说：
“在你见到我买房的那天，她和我分手了。”
这刻意的解释传入双晴的耳朵，开始仅仅只是令她动作一滞，没明白过来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然而下一刻，她才要按着裙子抬腿下榻，却所有动作刹时停顿，背对着他整个人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