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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灵没有作答,只是最后用力地推了一下苏言。
澄净的镜面泛起星点波澜,又很快沉静了下来。恍惚之间,苏言回到了现实的炉火旁,手心中握着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回到现实世界的一刹,未待苏言厘清思路,一道人影便飘然而至,落在了他的身前。
赫然是失踪多日的林照。
林照的脸被橘色的炉火映地通红,她看着苏言,眸光闪烁,冷肃道:“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苏言被这突如其来地话语扰地有些凌乱,他懵然问道:“林照学姐,你?”
林照望向他攥住的那只手,说道:“如果是小莯在这儿……罢了。”林照摇了摇了脑袋,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先生错判了。但或许,一切又都在先生的判断之中?跟上吧,小莯的朋友,同事,我们该去拯救我们的爱人,家人,还有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了。”
“你真的喜欢白莯?”苏言跟上了林照的步伐,并出声问道。
林照笑了一下,说道:“或许吧。欺骗与假像有时候需得是真情才能骗得到人吧。”
庄园外的冷风吹过苏言的脸颊,林照包含落寞之情的话语亦飘进了苏言的耳中,他似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坐进林照停在园外的车里,苏言问道:“荆山脚下,笔记还有录音都是戏吗?”
林照将手搭在方向盘山,对着镜子中苏言的倒影说了句:“坐好了。”
轰鸣之声骤然响起,撕破了淋漓的雨幕,驶进了无边的黑暗。
荆玉市,市中心,银迹博览馆。
福凌站在一个漆黑的匣子前,时不时地伸出手去抚摸那黑匣的锁孔。陆明玉站在他身后,看着偌大的展厅与稀少的展物,问向福凌道:“您还有多久可活?”
福凌触摸锁孔的手停下了,他笑道:“何出此言?”
陆明玉看向不远处还在昏迷状态的姜子苇,回道:“您之前问我,是否打算使用不是修行者的那部分力量。”
福凌转过身,陆明玉看见了他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也听见了他的话,他说:“是的,确有其事。”
陆明玉叹道:“您知晓那力量从何而来,您亦知晓我要用它去做什么,您更知晓您不会让我用它去做。”
福凌仍旧在笑:“你说服了我。”
陆明玉摇头:“您不会被劝服,更不必说是我。”
福凌道:“你的想法很好。作为【神降科】的守墓人,最后的神降者,亦作为一个荆玉人,你的想法,你的作法,于你而言,是最好的两全。”
陆明玉深深的望着福凌,望着这个父亲一般的人,温和地笑道:“您果然知道。”
福凌回道:“是的,我知道,或许我知道。无论是驱使那神一般的兽还是让你自己成为神,你所想要的,是一个有着神明指引,神明威慑,神明管束,人人自强,人人和睦的新世界。这是那些曾经的神降者所奢想的,亦是你作为荆玉人所渴求的。”
福临双手拄着手杖,接着说道:“这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理当被你说服。”
陆明玉走到了展馆的门前,那儿离着黑盒并不遥远,他望着从天上倾落的磅礴大雨,望着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他想起了自己被福凌捡到的那日,那天同样下着大雨,同样是寂静的街道,同样是他们两个。
明明是一副中年人模样,可是却怎么看怎么显得苍老的福凌在那个下着大雨的日子里向着被刚刚遗弃的他伸出了手,福凌对他说:“和我走吧,你的力量或许能改变些什么。”
陆明玉记得那时福凌的笑容,疲惫的,甚至可能已经有着些许倦烦的笑容。
彼时的他不知道福凌在为什么而疲倦,也不知道福凌因何而烦恼。后来他去了和璞庄园,他在那儿遇到了很多和他一样的人。
福凌并不经常去庄园,但庄园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家人一般的同类,姐姐甚至母亲一般的看护者。
那是甜美的能够流出蜂蜜的日子。
但是庄园的日子犹若泡影朝露,外面的荆玉市从未变过,若他一般的孩子,家人一般的同类,依旧不被这座城市所容纳。
看似受到整座城市喜爱的异事处,看似被整座城市赞扬的异事处,却一年里都难以接到一份委托,接到时还大多是些同类相残的委托。
我们只是工具,可以被随意遗弃的工具。
他在荆玉人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答案。
再后来,他去了巴州,他再一次见到了福凌,在巴州的福凌,在暗影的福凌。他终于知道了福凌在为何而烦恼,在因何而疲倦。
陆明玉看着黑色的雨,看得厌恶。于是他再度转过了身,走向了福凌。此时的福凌又在摸索那个漆黑的匣子了。
陆明玉不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展馆里的剩下几件物品是什么,他不在乎。
现在的他,现在的陆明玉只是一个应邀而来的参观者。
福凌会告诉他,福凌会为他讲解,他只需要去听,去看,去理解福凌告诉他的便可以。
陆明玉走回到福凌的身后,眼前的身躯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但陆明玉心底了然,这看似还苍劲的躯体实则已经枯朽不堪。
那种名为灵的存在,只是给予了福凌悠长的岁命,并没有给予福凌永生,更没有给予福凌不死的躯体。
在漫长的光阴里,福凌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磨损,岁月从他身上,脑海里,心里拿走了许多许多。
他只是在撑着,为一个愿景,为一个想法。
仅此,唯此。
驶向荆玉市中心的车内,林照沉默地踩着脚下的加速器,使得雨中的车不断超越自己的极限,迈向一个新的天地。
苏言望着沉默的林照,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是戏吗?”
林照厌烦地转了一下方向盘,苏言整个人跌了下来,撞到了车子的冰冷的玻璃上。
而后林照淡漠地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还有,小莯的同事,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在女孩子的一些敏感问题上多做口舌,那会使得女孩子讨厌你。”
苏言坐起身子,没再说话。
林照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加速器踩到最大,然后向着暴雨大声喊道:“我们现在只是去救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