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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浴室里看着镜子,手上脖子上全是血痕和青肿,特别是脖子上,没有一处是好的,右脸上明显的五条指印,肿成——猪头,我不禁笑起来,轻轻地说,猪头猪头,门外有狗,锅里有油,后院有篓,桌前有口,狗油篓口,尔作何谋?一边说一边咧着嘴,真痛。
舒卡回来的时候我基本已经处理好伤口,只是创口贴不够了,只好加上些红蓝药水涂了满脖子,怪糁人的,学电视里用剥了壳的热鸡蛋在右脸上滚。
于是舒卡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厅看着沙发上的我。
我简洁地解释:“我去姚紫家拿报表,撞上江潮的妈妈,被打了。”
她的脸顿时沉下来,拿出手机开始拨号码,我起身几步过去夺走她的手机,说:“别告诉江潮。”
舒卡把我让她带回来的纱布药棉等和包包一起扔下,过来检查我的伤势,完了说:“你神经病啊,用红蓝药水涂伤口,你这条脖子这个冬天还要不要见人?”
我笑:“你也说是冬天嘛,戴围巾罗,遮严实一点就是。再说咱们家里创口贴也不够了,你带点回来了没有?”
舒卡说:“光用创口贴怕是没用,是用指甲抓的,会不会感染?我带你去医院。”
我拒绝:“你才是神经病,这点事情去医院排队?打死也不去,人家会以为我和谁争风吃醋被打成这样,到时候排队参观,不去不去。”
她叹口气,开始重新帮我清理伤口,手势轻柔熟练,不亏有过一个医生前男友。过一会儿看着我的脸说:“你不怕破相吗?”
我说:“她个子矮,我当时脸先被打了,很疼,就本能地拼命仰着脸,所以只是抓到下巴这条,应该不会破相。”
她用纱布轻轻缚好我的脖子,然后看到我的手,倒吸了一口气,也包扎好,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海宁,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诧异:“我刚才说了呀。”
舒卡摇头:“我认识的你,虽然善良,但伶牙俐齿,从不是这么委屈小媳妇似的德性可以任人欺负的,可是你现在快变成刘慧芳,以前你可以和江潮讽刺挖苦无所不为,现在呢?你忍江潮,忍姚紫,忍他妈妈,忍所有不可忍的事。请告诉我,海宁,发生什么事?”
我也摇头:“不是忍,是……”我也想不出来怎么说。
舒卡冷笑着看我:“所以说海宁,你真是一个糊涂的孩子。你连自己爱上江潮都不知道。”
我霍然站起来:“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舒卡仍然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抬头看着我:“你喜欢他,海宁。只不过你一直告诉自己你不能喜欢他,因为你们之间不可能,然后你就真的以为你可以做到。”
我大声说:“不是这样!我,我不肯告诉江潮,我忍,是因为……”
我咬了咬牙,终于没忍住:“是因为我们对不起江潮,对不起江潮妈妈!舒卡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开始哽咽,“舒卡,是我妈妈伤害江潮妈妈,我妈妈是第三者,我妈妈是真正的第三者,她破坏江潮的家庭,如果没有我妈妈,江潮的爸妈不会分开,他妈妈也不会气到生病,一直生病……”
舒卡抓住我:“你说过江潮从来不提以前事,你那时候那么小,你知道的未必是真的!”
我摇头:“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我亲眼看到妈妈很害怕地躲避江潮妈妈,我亲眼看到江潮妈妈来砸我们家的门,在门外咒骂,我看到她哭着跪着求我妈妈,那样伤心痛苦绝望,她还磕头……”
我难过得不能出声,“可是我妈妈说,既然每个人都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凭什么她要放弃。后来,后来闹得太大,外婆家太远,我被送到奶奶家,回来以后我没有再看到她了,再后来,我知道她生病,一直生病。舒卡,是我妈对不起她,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我想到刚才,在姚紫家里,江潮妈妈怨毒的咒骂,她用最恶毒最不堪的话说,你妈妈勾引我丈夫,你也来勾引我儿子,你们要害得我什么都没有吗?为什么你们母女两人都这么狠毒这么下贱不要脸,我但愿我有能力可以杀了你们。
我泪流满面:“我不能指责我妈妈,那是我妈,她可能有她的道理,可是事实是这样,我怎么能够否认?其实一开始,我很怕江潮,我想也许他会报复我,所以假装很厉害地跟他吵,但是他除了说我丑不爱理我也没怎样,直到那次在江滩遇险之后,江叔单独跟我说过一次话,他向我道歉,说江潮害我差点淹着,但他不会是故意的,他想向我道歉,可我每天象扎了毛的猫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江叔保证说江潮绝对不是那种孩子,事实上,他是一个心胸很大的孩子,大到让他这个父亲也羞愧。”
“我其实根本不怪他,因为江潮从江滩拼了命游到江心紧紧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我就知道他不会报复我,他只是一个骄傲的要点面子的善良男孩子。后来相处时间长了,他虽然叛逆,但对我对我妈都很友好。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可是他就是能够这样坦荡地做到。”
“这是很难很难的,舒卡,我想过很多次,要是我根本就做不到。那么我做的这些算什么?如果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忍一忍他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帮一帮他希望我能帮的人?为什么要去伤害他的感情让他为难?在以前那样的情况下他完全有理由可以为难我妈和我的时候他一个小男孩都能心胸宽广地友善对待我甚至是我妈。各种各样的小事,毫不犹豫给我工作,还有何嘉树的事,他为我做这么多,照顾我的感觉我的感情,无论做对还是做错,不能否认他都是真心真意的。就因为这小半年来我的一些小委屈,要抹去它们?他妈妈,他妈妈这么对我,我是很难过,可是她恨我妈恨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让江潮知道,有什么好处?他能怎么样?除了让他也难过也痛苦,还有什么好处?”
我说得精疲力尽,只觉得一辈子没说过这么多话,只觉得越说越难受,越说越绝望,不停的说话让我的脸痛得麻木掉。
舒卡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久久地,久久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