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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三十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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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圣叫了一桌子酒,各取所需。我虽然酒量不好,也跃跃欲试地和小钟几个女孩要了百利甜酒,用来兑碎冰牛奶喝,十分好味,再加上有曹圣他们妙语如珠,我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和大家一起快活得一塌糊涂。

    周志华起先有些肉疼,我于心不忍,悄悄对他说:曹圣跟我说好啦,是他请客,你下周请我吃豪华加料牛肉面吧。他如释重负,又有些不好意思,也悄悄对我说:其实我看曹总这么点酒点菜,也有些明白,不过……,他摸摸头,吐吐舌头。我会心地说:“可不是,咱们打工的,HIGH也不能这么HIGH,又不是他们,”我冲曹圣努努嘴,“他们是打劫的呀。”两个人在桌子底哈哈地笑。

    结果被曹圣眼观四方地看到,瞪了我一眼:“辛海宁,有吃的喝的还堵不了你的嘴?”厂务主任就说:“辛海宁,今天是你大日子,喝一杯?”

    这么甜的酒,谁怕谁,我豪爽地起身:“先干为敬!”

    曹圣哎呀一声,就眼睁睁看着我把一杯酒直灌了下去,叹了口气:“辛海宁,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傻大妞当助理呢?”一副不忍目睹的模样。

    我还鄙视地瞪着他呢,过了一会儿,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头晕,胃难受,身上发冷。好在症状不重,我硬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洗手间。

    上完厕所,还坐了好一会儿,站在洗手台前,还是有些晕有些难受,身后有厕门打开,一个姑娘站在我身边洗手,转过脸来招呼我:“嗨!”

    我转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皮肤很白,眉睫浓长,眼若流波,秀美中有一股妩媚风姿。我皱皱眉,想起她是骆家谦的女伴,遂客气地笑一笑。

    她也笑一下,说:“你是的……”

    我一呆,才忆起是骆家谦的英文名,答她:“同学。”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对刚才的见面仪有所解释,就接着说:“但是我爸是他姑姑的第二任丈夫。”

    她闻言一怔,忙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她是转过身来认真地道歉的,我有点意外,也不免对她有了好感,笑:“没关系的。”

    她也笑:“我也是在美国的同学,准确地说,我们同一个导师,我是他师妹。”

    我点点头,看她取出唇膏补妆,低下头忍过胃里一阵翻涌。

    她补妆完毕,准备要走,停下来问我:“你……好象不太舒服?”

    我勉强笑笑:“没事,呆一会儿就好。”

    她点点头,走了出去。

    我转身进隔间,一张嘴,翻涌了半天的胃一阵轻松。

    我趴在马桶上吐得干干净净,然后胃里难受得很,扶着壁缓神,过了很久,才打开门走出来,到洗手台清理,抬头只见镜里自己竟然满脸眼泪,又怔了一会儿,真是太狼狈了,打开水龙头掬水洗脸,凉水扑脸舒服很多。

    用水扑了又扑,去抽了纸擦干净脸,然后拍拍脸,低声说:海宁,没什么大不了,笑一笑。

    然后我在镜子里看到阮解语呆呆地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我也一呆,她低下头急忙走了出去。

    我理了理头发,也跟着出去,头有些发晕,神志是清醒的,经过爸爸那一桌时,还对爸爸他们笑了笑,碰到阮解语的目光,也笑了笑,骆家谦也似乎看了看我,我也笑了笑。

    接下来我就坐在那里拼命喝热浓茶醒酒。不知为什么觉得冷,越发地喝热茶。

    大家吃得差不多,决定接着去KTV,曹圣走过来问我怎样,我不知为什么觉得又冷胃又不舒服,可是又不想扫大家的兴,犹疑了一会儿,他果断地说:你回家休息去。

    其他人坐了车先走,曹圣先送我回家再去和他们会合。

    他扶着我走,笑着说:“走直线走直线。”

    我白他一眼:“醉的是你吧。”

    走到一半,我看到熟悉的车子,爸爸他们正在上车,爸爸看到我,皱了皱眉:“海宁,你这孩子,怎么喝多了?”

    我扬头撞到几道目光,阮解语的,骆家谦的,那个女伴的,来不及分辨他们的表情,有些呆怔,半天哦了一声,曹圣已经和骆家谦打起招呼:“骆工程师,这么巧?”骆家谦也笑着说:“刚才听到你们,脚不太方便就没有过来打扰。”他转头看我没有说话,就跟我爸说:“姑父,这位是曹圣,海宁现在公司的老总。我跟他们公司也有业务。”

    爸爸哦了一声,客气地说:“海宁多蒙你关照了。”

    曹圣说:“海宁帮我很多,她很能干。”

    爸爸不放心地看着我:“海宁?你还好吧?要不要爸爸送你回家?”

    我一呆,看着车里车外的人,说:“不用了,爸爸,车子坐不下的。”

    一辆车,五个人,可不正好。所以,车子坐不下的。

    爸爸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下,皱了皱眉。骆家谦对着车里的女孩示意,说:“姑父,我们坐出租车吧。”他的脚没有完全痊愈,走起路来很慢,大概也因此没有自己开车,爸爸有些犹豫,阮解语也从车里出来:“哥哥你脚没好,我和妈妈去坐出租车好了。妈妈?”

    我拦住骆家谦,微笑:“真不用这么麻烦,我坐曹圣的车就好。”

    我率先往曹圣的车子走过去,身后曹圣的声音:“放心吧,我会把小辛安全送回家的。”

    我坐上车,倒后镜里他们全上了车,慢慢驶走。

    我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曹圣慢慢说:“妹妹,你是一个坚强的姑娘。”他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要不是我都快结婚了,就把你端回家去算了。”

    本地有一种说法,中意的人就如一盘中意的菜。也算暗合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那点酒意,那点胃痛,变成奇怪的脆弱,我其实并不应该这样,骆家谦和际解语明明都愿意让出座位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么?曹圣停下发动,伸手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哭着低声说:“我嫉妒他们,我嫉妒他们。”

    我的爸爸,我从小最爱最亲的爸爸,我发小脾气的时候他会唱着“宝贝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爸爸要进来”来哄我;我十岁的时候他还总爱轻轻柔柔给我洗脚,一边洗一边说:我们海宁的脚真漂亮,又白又细又小巧。其实天知道我那会儿有多黑;走到哪里都快快活活地背着我,背着我去办公室,背着我上幼儿园;我有事没事就叫爸爸爸爸爸爸你在哪里,他无论在干什么都会马上放下跑到我身边轻声细语地问海宁什么事呀;总是瞒了妈妈偷偷给我买零嘴,我背着妈妈换了歌词拙拙地唱“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是块宝”时他笑得醉掉的样子……

    小时候我跟妈妈不亲,我只亲爸爸,我是爸爸心尖上的宝贝,他总是扬扬得意地说:我家海宁第一句话就叫爸爸,不是妈妈。

    后来,我固执地仰头抱住他的手:“爸爸你不许走,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走了,你答应过我我们会跟从前一样的,你会永远陪着妈妈和我。你说过做人要守信诺,你说过的,你不许走。你是爸爸,你做爸爸不能骗女儿!”我尖声叫着,我恐惧地哭,我赖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爸爸先是哄我,哄了很久很久,到后来又累又气终于不耐,他沉了脸喝斥:辛海宁,你再这样不听话,我永远都不要你了!

    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爸爸对我说过那样的话用过那样的口气,他从来都是轻轻柔柔地哄我,我吓得噎住了气,呆呆地看着他走下楼梯,再也不见。

    过了很多日子我都没有再见到爸爸,天那么黑家里那么空荡荡,我是那样害怕,害怕他再也不要我,我想问妈妈是不是爸爸真的再也不要我了,因为我不听话。可是妈妈一直在哭,我不敢问。

    小时候我一直在想,只要我听话,爸爸就不会不要我,后来爸爸来接我,还是象从前一样亲我抱我,我那么欢喜,那么开心,我搂着爸爸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说:爸爸,我好想你。我在心里说,我会很听话的,我会很努力地听话。爸爸说:乖宝,爸爸也想你,爸爸陪你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那从此其实都开始不一样了,那跟我的努力没有关系。我望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要到今天,我才真真切切地知道。我在曹圣的车上痛哭失声。

    你只是一直有个心结,你盼望时光只留在小时候,你仍是独一无二的宝,他们的目光永远都围着你。可是生活是前进的,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各自的负担,他们的生活中不再只有你,精力有限,关注有限,海宁,就象你,你以后有了自己的生活,父母一定不会是你的唯一。你的爱,一定也会分给别人,而别人也有权分享你的爱。那么同样别人就有权分享他们的爱。

    你始终不肯承认爸爸和继母他们是一家人,固执地认定只有你和爸爸妈妈才是一家人,可是事实上不是的,不是的。

    爸爸生命中的家人已经换了,他们才真正是相依相伴的人,甚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了爸爸和你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她才是他的妻,他们将时时刻刻相伴到老。你的固执只是一个孩子的固执,太幼稚,也太无理。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不甘心,为什么我不能如理智般长大,而要一直如孩提时紧紧赖着不肯放手?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曹圣沉默着,不时拍拍我的肩膀。

    等我停下来,曹圣递给我纸巾,才再次发动车子,车子行驶在马路上,曹圣说:“妹妹,你真不记得我了吧?”

    我含泪疑问地看着他。

    他笑:“有一次你跟我们去游泳,被困在江心滩上,记不记得?后来救回来,你吓得脸色一直雪白雪白,唉,你那时那么黑,要一直雪白可真不容易。”

    我再难过也忍不住破啼为笑,他转头笑:“可是你抖着声音还跟我们开玩笑,你说:我觉得我独立江心水涛涛的样子帅呆了,比不上楚留香也比得上胡铁花。”

    我笑起来,真不记得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妹妹,你是一个坚强的姑娘。”

    酒意还没有散,我趴在车头,流丽的街边灯光从眼角迅疾而过。

    我低声说:“嗯。”是回答他,也是回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