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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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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姑姑的婚礼上。套房的大梳妆镜前,只有一个小姑娘挺直了肩背站着,用手掌一遍一遍拍脸,轻声说:“给你一个小巴掌,再给你一个小巴掌,要笑,要开心,要笑,不许沉着脸,辛海宁今天你一定要笑,要开心,要挺直腰杆笑。不要让人笑话,不许让人笑话。听见没?”

    后来做了同桌,她也会对着镜子说:“你看你都长成这样儿了,还不用功点?你到底想怎样呢?”

    辛海宁对他,仿佛是一个咒语。小时候爸爸对他说:你姑姑是一个任性的人,她这么做,伤害了两个家庭,特别是解语,还有,另一个小女孩。家谦,你不仅要做好解语的哥哥,你更要做好那个小女孩的哥哥。

    那是一个和解语完全不同的女孩子,黑、瘦、普通,但是抱着膝缩着身子,眼睛里有警惕的光芒,很凶,而且那种光芒只对着他。是的,只对着他。

    她看到她爸爸时,总是欢天喜地笑嘻嘻,有点笨拙地凑着趣儿。见到他姑姑,会得乖巧地叫阿姨,然后微笑着听话,要说什么时,总是小心翼翼,却装得大大咧咧。

    他知道姑姑不喜欢她。因为姑姑自己的女儿不在身边,她想念解语,却因为自己的放弃而只能在寒暑假见到女儿,所以她不快乐。还有,姑姑认为辛海宁太会装乖巧。

    他是姑姑带大的,他很爱姑姑,可是,他看到辛海宁,那种心酸和怜惜止也止不住。他那么小也明白,辛海宁怎么做都是错,乖巧是错,不乖巧更错,一切只是因为,姑姑无法喜欢她。而辛海宁对姑姑呢?他要到长大后才知道,她的不原谅。

    他见过辛海宁恐惧的样子,她好似很怕她爸爸生气。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说:姑姑,辛海宁挺可怜的。姑姑淡淡地说:她随时可以见到父母,你姑父不知多爱她,可是解语呢?他给父亲写信,幼稚的笔触里是关于对辛海宁的怜惜和对姑姑的不满。姑姑被父亲责备,她并不生他的气,只是有一天她对他说:家谦,姑姑只是一个女人,我的爱有限,给了解语、你姑父还有你,我分不出其它的给别人了。

    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来,只能尽自己力量对辛海宁好。

    可是辛海宁对着他,总是张牙舞爪。她嘲笑他,讥讽他,说话带着小女孩儿的刻薄尖酸,他每次都对自己说忍住忍住,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小男孩儿,有时实在是忍不住的气得发抖。后来他发现自己气得发抖被她看到,她会越发开心,就努力地克制自己,装作冷淡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嘲弄,那仿佛是她玩之不倦的一个游戏,刺激他嘲笑他捉弄他,屡败屡战,总不肯好好地和他相处。好象他们在一起的使命就是这个。

    哦不,大多数时候她会忘了她的使命,和他说笑玩闹,那个时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她实在是一个开朗随意的女孩子,看着她放声大笑,眉眼灵动,他会从心底里觉得快乐,全身都是暖融融的。

    事实上,她的嘲笑捉弄,对他来说,不外乎是另一种游戏,另一种斗智斗勇的游戏,而且,总是他赢。虽然过程会让他不适,可是看到她输了之后气鼓鼓的样子,他总会在心里温柔地偷笑。

    是的,她让他笑。越到长大,她的刻薄越少,搞怪越多,一言一笑都能让他从心底里开心。

    直到他上了大学。

    他送她玫瑰花,他也知道她不会明白,可是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浑不在意地说:“骆家谦你神经病啊,玫瑰花到处乱送人,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我还以为是愚人节呢。”嘲弄的、果断的,如果是现在的他,就会接着说: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意思。可是那会儿他没有这么说,他只是沉默地挂了电话。

    他的心意终于教姑姑看出来,姑姑沉思了很久,对他说:你能确定你这一辈子都爱她一个人?永远不移情别恋?

    他想说他确定。可是姑姑悲哀地看着他:“家谦,你才二十岁,你即将去国攻读,你还会工作,遇到的见到的,将是你完全没有见过的世界和人。家谦,你现在没有资格确定,等几年后,你再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那时候你能确定,你再说不迟。”

    她看着他:“请原谅姑姑的自私,我付出太大代价付出太大努力才得到现在的生活,和所爱的人一起生活,如果你最终负了辛海宁,我和你姑丈将再也不能幸福。”

    他知道这个事实。海宁的内心始终不能原谅自己的姑姑,是姑姑一意孤行,才令海宁家庭破裂,令海宁母亲拆散别人家庭,令海宁终此一生自觉愧对他人。如果他不能专一对海宁,如果他和海宁在一起有什么变故,海宁父亲将失去这个女儿。

    他一再自问:我能不能专一对海宁?我对她的爱足不足以一生不变?我愿不愿意照顾她爱她终身?

    他的答案是“是”,可是他不是一个轻率的莽撞少年,他也怀疑将来的变数,也许,姑姑说的是对的,在未经历世事之前,最初的誓言证明不了最后。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轻易离开,最大的可能是他从此失去海宁。

    然而那时候,他也并不拥有海宁,海宁看他的目光,从来没有一丝恋慕,她从不曾对他有异样情怀,就算他做了那么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在她眼里,统统都没有意义,她永远都带着警惕的神情注视他,怕他告状,怕他捣乱,怕他捉弄……怕他在某一刻伤害她。

    如果表白,会怎样?最大的可能是被海宁错愕地嘲笑,然后弃之脑后。

    没有人会不伤心,他也是一个有自己骄傲的少年,于是他想,会过去的吧,我也许可以试着忘掉这个人这件事。

    终于,他飘洋过海而去,没有说一句话。带着壮士断腕的心伤。

    而当海宁寄来一封问他:骆家谦,你为什么喜欢我?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懂得怎样回答。异国他乡,他在那里也看得出辛海宁跳脱随意地口吻:你为什么喜欢我?

    如果他认真地回答,他也不知回答什么,他为什么喜欢她?他不知道,只是想到她心里酸软温柔,看到她笑也会笑,看到她生气也会笑,看到她干什么都觉得好。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可是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悲哀。

    周子敬说:骆家谦,你应该告诉她,清楚明白地告诉她,你喜欢她。你要快些告诉她,虽然辛海宁不够漂亮,可是你不是不知道,全班人都喜欢她,她的可爱会被很多人发现的。

    他想到姑姑的话,想到在她身边尚且得不到她的关注,相隔万里只有更渺茫,先是心灰了一半,再马上从国内同学处听到辛海宁已经恋爱,真正的恋爱。

    他真正死心。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会有那一天。

    那天在他,是清晨即将去上班,在祖国,是除夕。隔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在那间无限熟悉的卧房里看到了她。那原本是她的卧房,现在给了解语暂住。

    她看到屏幕里的他,脸上微微的疑惑变成恍然,带了一点笑,眼神却黯淡,那是他没见过的辛海宁。他在那一瞬,就觉得心脏咚一声停下,所有的复杂滋味一下子涌上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弥漫全身。他呆在那里,连表情都来不及换过。

    她打起精神和他打招呼,是从来没有过的客气温和,他觉得心尖有一点痛意,不动声色继续和姑姑解语说话,她默默地退开,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眼神投向窗外,神游天外。

    他不时看她一眼,她一直在出神,再也没有把目光看向他。然而她的神情里有一种刻骨的悲哀和落寞,那样的不快乐,那样的茫然。

    他言笑自若地说着话,只有自己知道,书桌下的拳头握得这样紧。

    他马上就申请了□□,当天就着手联系国内的公司,收拾一切。

    他要回去,这些年来的经历,让他在一个小时后就想得很清楚,辛海宁,是他的一个咒语。解不了这个咒,他无法安心呆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