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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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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霁在宿舍的地板上做负重训练。

    手指着地发力,双腿绷直悬空,姿势标准的俄挺俯卧撑,肩背还加了不轻的负重。

    手臂肌肉和肩甲肌肉的线条绷得很漂亮,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掉落,在地板上汇聚了一小滩。

    个人终端在身侧弹出一个虚拟屏幕,播放的不是音乐也不是战术知识,却是一个甜食制作视频。

    “你变了,堕落了,把你那些血海深仇都忘记了。”

    倪霁的手边摆着那柄苍白的匕首,骨白色的刀柄裂开一道口子,发出古怪的嘲讽声。

    倪霁没有说话,手臂肌肉收张,一下一下支撑身体起伏。

    “你把他们都忘记了?不报仇了?如今每天只要月亮星星温暖的毛毯就行了吧?”

    “晚上睡得着吗?那些死掉的人都还在看着你呢。”

    阴阳怪气的古怪腔调中,倪霁的情绪没有波动。

    手臂撑直,强大的核心力维持着身体和地面平行,双腿稳稳不动,“你不会懂的。”

    匕首被激怒了,语调一下拔高,

    “什么叫我不懂,我比你多活了几百年。你不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向导吗?整天忙着开屏。很久没给我血了,我的血呢?快给我血!”

    “从前。我其实不是想报仇,我只是不想活了。”倪霁持续训练,汗水落下来,一滴滴洇湿地面,“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真正想为他们复仇,想去做一点事。”

    他没说他要做的事。但妖刀的语调降了下来,嘴里小声嘀咕着,“谁信啊。”

    其实它信了,它虽为妖物,却贴身跟在倪霁身边许久,喝了倪霁无数的热血,看着倪霁每天东奔西跑,是最知道他要做什么,最能明白倪霁内心的生物。

    这家伙变了,变得惜命,变得更为忙碌。心里有着更深更远的计划,内心也坚定起来。他每天早上赶去陪那位向导训练,下午收集琢磨资料,晚上和白塔里的一些哨兵悄悄混在一起。忙得打转,充实得很。

    只是这样,自己能喝到血的机会就变少了。

    “那我的血呢,不管,你还是得给我血。我想要很多很多,大量的,要你鲜血淋漓的模样。”

    倪霁沉默了一会,“马上就去无瞳之地了。”

    “哼,和那个向导一起去,那个克拉肯,有趣,其实我一直想尝尝她的血。”

    “你碰她一次,我就折断你。”倪霁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平,手上的动作稳定。

    但匕首瑟缩了一下。它知道这个家伙内核有点疯,平时说几句倒也没事,唯独用这种语调说话是最恐怖的时候。

    匕首怂了,不再敢说这个话题,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哨兵训练时的鼻息声,还有视频里那位美食主播甜美动人的声响。

    “把砂糖熬成漂亮的金黄色哦~~,这样的糖会甜进你的心里。”

    片刻之后,饥饿的匕首又开始小声犯贱,

    “你这样的人也敢喜欢别人。就你想干的那些事,明天也许就掉脑袋了,你还以为自己能活到天长地久呢。”

    倪霁:“……”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着你只是自己喜欢,不让她知道就好。”

    倪霁:“……”

    “陪她训练,陪她去最危险的地方,陪她成长。等将来哪天你无了,她还会有大把的哨兵。”

    倪霁:“……”

    “桀桀,这样想想我还挺期待那一天的。你悲惨死去的那一天,我可以喝光你全身的血。顺便帮你看看那只克拉肯又会挑选谁做她的专属哨兵。嘻嘻嘻嘻。”

    倪霁皱着眉头,以单手支撑着地面,咬掉另一只手的手套,一把握住了那把苍白的刀刃,薄薄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指,舔到了一点红色的血,咕噜咕噜地喝着,终于满意,不再胡言乱语了。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虚拟屏幕中美食主播甜美的声音响起。

    “

    楼下的街道传来一些吵闹声。

    距离其实有些远,但以哨兵敏锐的听力能清楚地听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杂乱的军靴踩出来的脚步声,和一个小女孩的尖叫。

    倪霁走到阳台看了一眼,穿上鞋,握上他的刀,翻身从高楼一跃而下。

    一辆军车停在街角,车门开着,几个穿着治安厅军服的哨兵站在车边,其中一人正在拉送煤球的那个小女孩上车。

    “我不是向导,我不是向导。我不要去白塔。”满脸煤灰的小女孩连踢带打,挣扎打滚,死活不肯上车。

    “隐瞒新转化的哨兵和向导可是重罪。你上一次替换自己的血液,已经是违法了,要不是你是向导,早该蹲大牢去了。别闹,快跟我们上车。”

    “我不去,我爷爷病了,一个人躺在家里,没人照顾他。我不去,不去。”女孩一脸眼泪鼻涕,满身煤灰,往哨兵身上蹭。

    “脏死了,你们谁来帮个忙。”拉她的哨兵嫌弃得很,口里不耐烦地劝说,“去了白塔,从此好吃好喝养着你,漂亮的衣服穿着,长大嫁给贵族,日子不要过得太美。还惦记你那个乞丐爷爷干什么。”

    其他几位哨兵只嘻嘻笑着围观,“你既沾了手,就你搞定吧,煤炭一样黑,谁也不想碰。”

    “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只想和爷爷在一起。”煤炭一样黑的小姑娘牙口锋利,在抓她的哨兵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趁哨兵吃痛松手的当口一出溜往外跑。

    可惜她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刚刚分化的向导,怎么可能从一个哨兵的手中逃脱。

    那哨兵伸手一捞,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抓过来,抡起胳膊一巴掌将六七岁的小女孩扇在地上。

    “小兔崽子敢咬人?送你去享福,还不知好歹。白塔是你想去就去,不去就能不去的地方吗?你要是跑了,你仅是你和你爷爷,连累我们几个都没好果子吃。”

    他抬起脚往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上踹。

    脚被另外一只军靴绊住。那只靴子利落地一绊一踩,空气中响起骨裂的声音。

    哨兵龇牙咧嘴地惨叫起来。

    车边看热闹的几个哨兵跳起来,怒气冲冲围住了从楼上下来的倪霁。

    倪霁脚上穿着靴子和军裤,上身只有一条被汗水洇湿了的黑色工字背心,手上握着一柄不太起眼的短刀。

    瘦瘦高高的个子,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臂章。

    但很快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倪霁。以前也在我们治安厅的人,现在升去皇家警卫队了。”那人低声和身边的同伴说,“很强,不好惹。”

    皇家警卫队的头衔让几个治安厅的低阶哨兵有些忌讳。从天而降,一言不发断人手脚的狠辣身手更让他们觉得眼前的人不好惹。

    倪霁把地上的小姑娘拉起来,

    送煤球的女孩半边脸肿了,也不哭嚎,含着泪,咬着嘴唇,站在了倪霁身后。

    “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回家告别一声。”倪霁说。

    “你警卫队的人,凭什么管我们治安厅的闲事。”有哨兵想要囔囔,立刻被身边的人拉住了。哨兵们都很敏锐,从外放的气场威压,就能感知对方的实力和自己的差距。

    “倪队。”最先认出倪霁的哨兵上前一步,“不是不给您面子。只是这女娃滑头得很,别看她年纪小,她不仅敢替换抽检的血液,还跑过一次,我们就怕她跑了。”

    小女孩低着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跑,我就回去看看爷爷。”

    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经知道哭和撒娇是没有用的,知道审时度势,不添乱。聪明得让人心疼。

    “让她回去。”倪霁再说一次。

    “那如果她跑了怎么办?你负责吗?”断了腿的那个哨兵咧着嘴喊。

    “跑了关我什么事?你们无能到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看不住?”倪霁的目光冷得像冰川,蛮横不讲道理。

    在这个世界,最怕的就是强大又不讲道理的人。打又打不过,道理也没处说。

    几个哨兵只好压着脾气,送那个女孩回家。

    倪霁站在屋顶上,看着脚下的巷子。

    巷子潮湿阴冷,阳光照不进来,巨大的垃圾堆积成山,蝇虫和蟑螂遍布。

    细胳膊细腿的小女孩孤零零的走在潮湿昏暗巷子中,身后不远处,几个哨兵守在巷子口,长长的影子像怪物一样拖在街边。

    站在垃圾堆边的女孩抬起头,悄悄看了屋顶的倪霁一眼。

    那目光触动了倪霁的回忆。

    他记得在很多年前,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冬日,年少的他也曾站在这样的屋顶,看见那个坐在垃圾堆边的年幼向导。

    那时候发动了很多哨兵寻找从白塔中逃出来的这个向导,但只有自己发现了她。

    当时他还不能理解,生活在白塔中的向导,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是帝国的珍宝。为什么还会想要逃跑?害得他们在冰天雪地中奔忙。

    现在却已经懂了。

    他们也只是囚徒,不过是被巧立名目囚禁在一座更为华丽的牢笼中。

    送煤球的小女孩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屋子很狭窄,破破烂烂的门楣,却是她的家。是她和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小小世界。

    屋里没有点灯,角落里堆满了收集来的废品。

    一台大概从废品站捡回来的破旧电视机开着,巴掌大的屏幕闪着晃动的白光,正在播放皇族公主接见向导学院新生的画面。

    象征皇室的公主穿着珠光宝气的衣裙,和那些身着精致礼服的小向导们站在一起,背景播放着欢快喧闹的曲乐。

    电视的对面是生了锈的铁架双层床,屏幕惨白的光线照不亮这里,只能模糊看见黑漆漆的下铺上窝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一动不动。

    “爷爷?”女孩轻轻叫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里透着点委屈,“我回来了。”

    屋顶上的倪霁突然皱起眉头。

    不对劲。

    太静了。

    哨兵强大的感知扩散开来。

    那间小小的屋子太安静了。

    除了电视的杂音,没有其它任何声响。

    没有心跳和呼吸,没有属于活人的气息。

    倪霁的心坠了下去。很快,他听见黑暗的屋子里响起了小小的哭泣声。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小猫一样,一口气含在胸肺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细细抽泣。

    那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活得顽强,努力挣扎着,却还是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么多年在哨岗,倪霁见过无数人间惨剧。

    但这样的事情,无论经历了多少,也无法适应。

    那些跟上来的哨兵,敲了敲门破烂的屋门,“别哭啦,既然人没了,正好不用再磨叽。跟我们去白塔享福吧。”

    他们甚至皱了皱鼻子,“好臭,一股什么味。”

    下一刻,一声巨大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那是寂静中的尖锐叫喊,并没有真正的声音,像一道冲击波以小屋为中心扩散。在场的所有哨兵包括屋顶上的倪霁,都感到脑海中一阵强烈的刺痛。

    原始的,无法控制的,精神力攻击。

    好几个低阶哨兵捂住脑袋,委顿哀嚎。

    倪霁从高处纵身跃下,迎面看见一只浑身燃烧着白色火焰大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屋子内飞了出来。

    它新生的模样还未定型,外貌含混不清,颤抖着翅膀飞在空中,周身苍白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仰颈对着天空悲鸣一声,模糊的身影溃散消失。

    是那个孩子还不成熟的精神体。

    几个治安厅的哨兵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把屋子里那个昏迷过去的小向导带出来,塞上了车。

    “这么凶的向导还是第一次见。”

    “白塔里的向导们不都是些很温柔的人吗?”

    “真是倒了霉了,第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家伙,我脑袋疼死了。”

    治安厅内的哨兵们骂骂咧咧,开车离开。

    倪霁站在那条昏暗的巷子中,收紧拳头,看那收获了向导的汽车扬着尾气,向远方白塔的方向开去。

    帝国内所有向导的归属只能是白塔,登记造册。不容私藏,不容瞒报。

    除了贵族,成年之前不能离开白塔。

    这是倪霁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的事。

    汽车开得很快,转眼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倪霁转身,进入那间昏暗狭窄的房屋中。

    老人冰冷的身体躺在那小小的铁架床上,弯曲着脊背,掉落在床沿的手指上贴着一条条卷了边的胶布。

    床前的破旧电视,还在播放着节目。

    电视屏幕惨白的光晃动在老者死去的面孔上。

    倪霁看着那张脸,

    混迹战场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死者。

    一个人是因病而死,还是因意外死亡,在哨兵视觉敏锐的眼中,无可遁形。

    播音员甜美动人的声音响在昏暗的小屋中,“向导是哨兵的伴侣,是帝国的珍宝。让我们像呵护着鲜花一样,呵护着温柔美丽的向导们。”

    倪霁的脸色沉下来,深深锁住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