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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往食庞之地的前一天,所有小队成员在林苑家的庭院集合。
大家在窗前的大树下仔细检查随行的武器,携带的物资,最后一遍核对计划和行程,顺便聊聊天。
郭锁给所有人端来大量好吃的食物,淋着蜂蜜的舒芙蕾,煎得嫩嫩的牛小排,洒了糖霜的华夫饼……还有甜酒和糖。
气氛很好,每个人都大口喝酒,说比平日更多的话,好像明日启程只是去一次户外郊游,而不是去一个远离家园的危险区域。
杜圆圆来得最晚,嗓门还特别大,进门一屁股坐在桌边,咕噜咕噜先干掉桌上一扎啤酒,哈哈大笑,
“舒爽,出去了可没这么好的酒喝。今天我必须把小苑喝趴下不可。”
“怎么了?”林苑没有笑,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杜圆圆的笑容凝滞了一瞬,慢慢把手中的一杯酒喝下去,“哦,我忘记了有向导在,瞒不过你们。”
“其实也没什么,很常见的事。”她的手指捏着酒杯不放,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说话的声音轻了很多,“一个很要好的姐妹,在污染区里没了。”
她的那只熊猫变得很小,湿漉漉地耷拉着脑袋扒在她的肩上,恹恹的样子。
一只触手把那只小熊猫卷过来,拿一条大毛巾给它来回搓干了毛发。
坐在杜圆圆身边的云洛给她添了一杯酒,两人碰了一下酒杯。
杜圆圆便带着点酒意问云洛,“云队,你为什么要出入污染区?你这样的贵族,享有豁免权,待在白塔里就好,何必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只要是污染区,就没有安全的。你看你连一只胳膊都留在了里面。”
云洛的冰冷的机器义肢握着酒杯,慢慢把那一杯酒喝了,
“最早是因为我的老师。老师死在了污染区。”
“后来,去得多了,见到了真正残酷的世界,就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待在虚假的梦境中腐烂。”
他举杯敬坐在对面的雷歇尔,“说起来还是最敬佩你们这些常年守在哨岗的战士。”
雷歇尔和他喝了一杯,垂下金色的睫毛,“其实我来之前,没想到白塔里的人过着这样的日子。不敢想有这样多无谓的酒宴和吃不完的食物。”
“在哨岗,每年都有很多饿死的孩子。那些孩子长不到十五岁,就会谎报年纪加入军营,只为了吃饱肚子。”
“我们哨长是一位非常谨慎小心,爱护下属的长官。但当初和我同一批入营的伙伴,如今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茶壶里的水还在冒着泡,酒很香,鲜花坠满枝头,巨大的白塔近在眼前。
“喝酒喝酒,怪我破坏了气氛。天天都遇到这种事,其实没什么,不是吗?”杜圆圆笑起来,举杯打通关,“敬这个操|蛋的世界。”
妮可本来不会喝酒,也难得地陪杜圆圆喝了一小杯,白白的脸蛋飞起红霞,说话也带了点酒意。
“我也不喜欢这座塔。”身位向导的妮可趴在桌上,“它从内到外都是烂的。看着吧,它总有一天会倒下……我知道的,有很多人都希望它倒了……”
她说得是糊话。
所有人都假装没有听见,但现场的每一个人,又有谁心中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
黄昏落日,夕阳像抹在天边的一团血,沉甸甸地往下坠落。
林苑抬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心想,这是出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
{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骨色的妖刀贴着倪霁,一路自顾自地念叨个不停。
{所以这几天,你没日没夜通宵工作,就是为了把时间腾出来,去她的身边?那为什么不提前说呢?}
他们行走在一条向上的坡道,瓷白的巨塔离得很近,巨大的塔身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坡道转了个弯,远远地看见坡顶那座宅院的一角,热闹的蔷薇花伸出院墙,很显眼。
和巨大的白塔相比,那庭院很小,小得像一个能把人捂暖的家。
倪霁迈步走向着那开着春花的庭院。百无聊赖的妖刀一路在他的脑海中碎碎念。
{这样不合适吧?这个时候还想着小情小爱?}
{你的愿望不是很厉害吗?摧毁白塔,推翻帝国,拯救全人类啥啥的。}
{管那个向导的干什么呢?是她自己要去污染区,何况她身边也有很多保护她的人}
{好不容易才担上副官,融入白塔高层。}
{该好好表现,多认识点人,取得他们的信任不是吗?}
{大局为重,大局。这种道理连我都知道。你不会做不到吧?}
{嗨,倪副官,倪队,说说话啊w。}
倪霁在路边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买了一袋苹果作为礼物。
守着摊位的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女人接过倪霁的帝国币,连声道谢。
倪霁接过整袋苹果,提出一枚,放进那个孩子手中。
那小小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脑袋大得像一颗肿了的萝卜,接到苹果不顾一切地啃了一口,她的母亲都没能拦住。
哨兵提着苹果继续向前走,在脑海中回答妖刀。
“有的人的愿望很伟大,但我的却很狭隘。”
{哦?}
“我厌恶这座塔。只是如果白塔倒塌后的世界没有她,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哇哦,这像是一个正义使者该说的话吗?你看上去有一点疯。}
倪霁的脚步在往上走,眼前是巨大无比的高塔,如血的斜阳,染红白骨一般的塔身。
“我身边的很多人都不在了。我也不一定能走到终点。”
“但我希望她可以,或者说我觉得她比我更有希望看见那一天。”
“如果她能在白塔倒塌的那一日,替我看一眼那时候的世界。我的愿望就算实现了。”
“为此,疯一点也不要紧。”
开着蔷薇花的院子到了,太阳掉下山去,街道边亮起了暖黄色的路灯。
欢快的说话声越过厚重的大门传来,哨兵抬手,按响门铃。
厚重的金属大门很快被拉开,郁郁葱葱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门后一下探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没有穿晚宴上那样漂亮的裙子,而是穿了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战术服。
白生生的小脸,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一双灵动的眸子被路灯点亮,
倪霁在那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庭院深深,花香暗渡,草叶浓荫。
“我没来晚吧?”倪霁笑了起来
……
食庞之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但有一艘半个月一班的飞艇可以直达。
一行人乘坐飞艇抵达,下了飞艇,边境哨岗目光所及之处,陋巷狼藉,蓬门筚户。
路人个个瘦骨嶙峋,衣不遮体,看见京都来的哨兵,冰冷的眼神中透着仇恨。
昨日身在膏粱锦绣的京都,美酒佳肴在手。今日一下飞艇,是满目疮痍的贫瘠。
令人有一种不知何为真实的恍惚。
只不知是白塔的华服美食骄奢淫逸是梦,还是这里的饿殍载道凄风冷雨是真。
这一刻更清晰地理解云洛说的那句话。
见到了真正残酷的世界,就再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待在虚假梦境中腐烂。
但在这个世上拥有云洛这样品格之人能有几何?
白塔中享有特权的那一部分人醉生梦死,蒙蔽双眼,不问世事。
正是因为不敢,也不愿直面这样的贫瘠艰难的真实世界。
食庞之地污染区边界,警示的红色牌子不见了,搭建了一栋形态特异的小楼。
守在小楼内的却不是人类,而是几只穿着礼服的畸变种。
那些畸变种,或许应该称她们为女士,每一位都有着人类女性的面孔,梳着高高的发鬓,露出白皙柔软的脖子。
纤腰盈盈,着一身复古的长裙礼服。
林苑一行抵达的时候,一位正低头,用那只有着锯齿镰刀状绿色手臂翻阅图书的畸变种抬起头来。
“是访客吗?”她口吐人言,露出礼貌的微笑,“想要进食庞之城,先要在我这里登记备案。”
她的声音温和,容貌秀美,神色端庄,“都跟我来,你们可以叫我绿翅女士。”
站立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个子非常高,超过三米的高度,远超人类的身高。
后背拖着薄薄的覆翅和膜翅。裙摆下露出细细的几只后足。行走动作时体态轻盈而优雅。
有一种既诡异,又神秘的美感。
只是她虽然笑得温和,亲切可人的模样。
林苑等人却记得她这张面孔和她身后那栋小楼。
在来之前,云洛给大家看的那张照片上。就是这个螳螂女士自己给自己拍了那张血淋淋的照片。
在那张照片里,她用这样清纯而温和的笑容,残忍地处死了一整队的哨兵。
将他们活生生钉在尖锐的木桩上,让他们流尽鲜血痛苦而死。
自己满脸微笑地在一旁拍照。
“三位女士,带三位男士是吗?”
绿翅女士取出一本很纸质登记本,用手指沾墨书写记录下林苑几人的身份信息。
林苑仔细看了一眼,她使用的是一种已经被大部分人遗忘的人类古老文字,书写起来端方古朴,很是漂亮。
“为什么来我们食庞之城呢?”
“想交换一些东西。”雷歇尔打开了一口她们带来的箱子。那箱子中整整齐齐叠着一整箱的丝绸礼服,一件件皆为手工刺绣的精品,华美异常。
“哇哦。是我们需要的东西。真是一些有礼貌的客人。”绿翅掩嘴一笑。
“只是想要在食庞之城度过愉快的时光,一定要注意遵守食庞之城的规章制度哦。”
“女士要遵守的法则如下:不可以杀人,不可以抢劫,不可以强X异性。”
“男士的稍微多一些。”她从抽屉中取出几页印有金色花边的告示,递给雷歇尔云洛和倪霁三人,“犯错的处罚是很严重的,希望你们一定要认真仔细记牢。”
薄薄几页纸上细细列出数十条法令,包括了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出入场合等等各种需要遵守的细则,异常繁琐。
幸亏来之前有所准备,已经细细记牢了,三位哨兵冷着脸色接了过来。
“还有你们的服装也不太合适,在食庞之城,雄性有展露美好身材的义务,必须身着我们民族的特殊服装,不能穿这样不合礼仪的丑陋裤子。”绿翅笑盈盈地道,“如果要进去,可以先去更衣室更换一下。”
杜圆圆很幸灾乐祸地咳嗽一声。
虽然在帝国,他们几个都是哨兵,毫无差别。但在食庞之城,女男性别是第一性征。男性地位低下,有取悦女性的义务。
三位男士想要顺利进入,只能忍耐着服从本地风俗。
虽然旅程凶险,但在一开始的时候,能看见倪副官,云队,雷队,一脸尴尬地更换上食庞之城的特色短装,还是十分令人心情舒坦,调节紧张情绪的。
而且还是在两位向导面前。
想到这里,杜圆圆很不厚道地吹了一声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