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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芙蕖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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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来,她总是不停地做梦,梦见当年在西漠幕格山的那几年。梦里,谢清歌坐在高大的苍榕树上仰望着南方。他从苍榕树间转身,英俊如玉的面容低下来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小七,将来有机会我们去看南国的水乡,那是连丝鹭都沉迷的地方。”

    从西漠回来后,她就不再是幕格山的小七了,她是宁雪夜,宁氏家族最默默无闻的长女宁雪夜。

    宁雪夜睁开眼睛,侧卧在软榻上,看着头顶的玉兰花。墨绿色的枝叶,洁白无瑕的花瓣,层层遮掩,似隐若现,别有一番滋味。

    转眼间又是一年春季,这样百花肆意绽放的季节,这样无可消磨的春光,雪夜凤眼微挑,勾唇一笑,从软榻一边的石桌上挑出一本野史传记,慵懒地看着。

    “小姐,我忘记去收集早间的露珠了,”封落拎着一堆竹筒从厢房里跑出来,跺了跺脚,万分苦恼地叫道,“阿言捎信说这几日就回来,这下惨了,我拿什么给他做雪域兰花膏。”

    雪夜从书里微微侧目,看着玉兰树下垂下来的各色珠玉,笑道:“阿落,你将竹筒系在这些珠玉上面,一夜过来,露珠就满了。”

    封落素来喜欢这些美丽透澈的珠玉翡翠,还美滋滋地将这些系在玉兰树下,天天观赏,在她的眼里,这些与石头没什么区别。

    封落睁着大眼,跑过来,摇了摇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姐,我不想用这些珠玉接露珠,小姐,快想些其他的办法。”

    雪夜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野史传记,淡淡笑道:“阿落,有人来了,你去看看。”

    封落闻言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微微冷声说道:“谁人不知宁国公府,就咱这南院偏僻荒凉,平日里连下人都是不来的,更别提主子少爷了。今儿倒是来人了,我看准没好事。”

    封落刚刚将手上青翠的竹筒放至石桌上,就听见有人高声喊着“丫头,丫头。”

    不好,来的居然是那位老总管。

    “小姐,你见不见?”封落低低地问着。

    雪夜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杏色素袖长长铺散开来,与青丝齐齐垂落在地,一派逶迤风姿。

    封落连忙转过曲折的小道,前去拦截宁家的老总管。

    老总管拄着雕花手杖,站在门外稍微喘气休息,微微感叹,这段日子来不停地下雨,他的腿部关节总是酸痛不已,想来是老了,身体不如年轻时硬朗。

    南院虽然偏僻了些,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南院这丫头是他十年前从西漠幕格山亲自接回来的。三年,小小姐失踪三年,三年的时间,变化太大。如今纵然昆仑玉仍在,但夫人已逝,这世间谁能证明这个来自幕格山的小丫头就是宁家嫡亲的小姐宁雪夜。

    他将这个小丫头带回宁家,家主在见过那个小丫头后便怒极攻心,双目流火,只叫人送至南院,派丫鬟伺候着。

    此后数年他见这丫头资质甚是平庸,琴棋书画皆碰了些,都居平庸,唯一的嗜好是爱看书,偏偏看的是不入流的野史传记,难成大器。

    当年他将这个丫头和沦为乞丐任人欺凌的两姐弟带回宁家后,十年,弹指一挥间。封家两姐弟一个冰雪可爱,一个少年英武,不知强过她多少倍。

    “丫头,丫头。”老总管又喊了两声。一路绿荫遮天,曲径通幽。

    “总管爷爷,您怎么来了。”封落快步走出来,笑道,“我给您泡白露茶去。”

    老总管欣慰地笑笑,“小姐呢?”

    “小姐在后院看书,刚刚才睡。”

    老总管一听,有些气堵,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

    “去,把小姐喊醒,家主交代了一些事情。”

    “总管爷爷,”封落见状,有些撒娇地扶着老总管,“小姐最近看书很累的,有什么事情回头小姐醒了我告诉小姐嘛。”

    老总管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见也好。

    “一个月后,帝后在帝宫摆下芙蕖宴,宁家的小姐都要参加。过几天,家主会给小姐请个师傅,学些东西,莫要让家族脸上无光。”

    “总管爷爷放心,小姐醒了我就告诉小姐,您坐会,我给您泡茶去。”

    老总管摆了摆手,笑道:“不用了,最近因为芙蕖宴,府上很忙。我先回去了。回头来喝。”

    “总管爷爷,我送您,回头我把茶泡好,给您送去。”封落笑眯眯地将老总管送出南院,长呼一口气,幸好没闯进去。

    但是,帝后的芙蕖宴?封落黛眉微皱,微微冷笑。

    什么芙蕖宴,平日里不记得小姐这号人物,今日倒是想起来了,只怕这芙蕖宴没那么简单吧,难不成他们还指望小姐为所谓的家族荣耀而去帝宫?

    好一个宁国公府,十年来对小姐不闻不问,如今他们是想将小姐推入帝宫的火坑么?在她眼中,但凡和帝宫扯上关系的都没什么好事。

    封落转身回到后院,见宁雪夜依旧淡淡地靠在软榻上,静静看书,想来刚才老总管所说,小姐都听到了。

    “小姐,宁家真是打的好算盘,亏他们想得出来让小姐你去参加什么芙蕖盛宴。”封落气呼呼地说道。

    雪夜看着眼前这个冰雪聪明的丫头,微微笑道:“阿落,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小姐,那你都不急?”封落摇了摇宁雪夜的胳膊。

    宁雪夜低头看书,恬淡一笑,哪里有半分着急之色,倒是一派无法言语的风流意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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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清脆的喝声,宝马嘶鸣。

    “速退———”通往龙门郡的大街上,白衣少年长喝一声,驾着青葱玉狮马呼啸而过,留下一骑绝尘,惊扰了两边的路人。所幸的是这少年身手灵活,所驾的又是有名的宝马,这才有惊无险的没有发生纵马伤人的事件。

    此人是谁,居然敢在龙门大街上纵马,再往前去就是龙门郡了。过了龙门郡就是章建路和帝宫了。路人见状纷纷侧目。

    东启帝都,除了龙门郡,帝宫,最有名的就是章建路了,只因这章建路与帝宫比邻而居,住的都是些真正的名门权贵,大多是从高祖时期就赫赫有名的家族。而章建路最为出名的则是因为有宁国公府,宁国公府则如同一块丰碑镇守在东启国。

    青葱玉狮马跑得极快,年轻的少年公子封言心急如焚地策马狂奔,待过了龙门大街,就将马丢给宁家的外事门人,登上宁家的银乌船,面色压抑而冰冷。

    盐城一行耗去了他整整一个月。若不是自幼在小姐身边耳熏目染,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回来。纵然如此,此次宁家也损失不小,对方果然心智成妖,只可惜还是被他勘破了乾坤。

    盐城,他从未放在眼里。他跟随少主五年,身为宁家核心人物,他自是知晓这个隐在东启帝都的家族是多么庞大而深不可测。

    只是如今他却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怒火。帝都芙蕖宴,宁家小姐皆要出席的芙蕖宴,封言咬牙切齿了。什么芙蕖宴,这是赤裸裸的选妃宴。帝都适龄的三位皇子可都是妃位空悬,只等着宁家女儿入选了。得宁家女,如得帝位。

    如今宁家千金出席帝后的芙蕖宴,无疑是宁家点头与皇室结亲了。皇室此时怕是又惊又喜,以为氏族开始想要更多的权势,攀附帝宫了。

    唯有他知道,宁家要动了,抛下橄榄枝后,要动了。封言看着越来越近的宁国公府,目色越加冰冷。宁家为了迷惑皇室,出席芙蕖宴,总要嫁去一个或数位千金的,旁系的千金不够分量,嫡系的小姐可是有两位呢。

    宁家公主宁洛颜豆蔻年华,艳名四国皆知,身份地位不逊帝宫公主。宁家上上下下对这位小姐极其宠爱,他自幼在宁家长大,十分清楚。无论是家主夫人还是少主对宁洛颜都十分宠爱,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她。宁家怎么会牺牲这位千金小姐,让她淌入帝宫的浑水中。

    偏偏不巧的是宁家还有一位不得宠的小姐,他们想做的无非是牺牲雪夜小姐,将小姐送进帝宫,作为弃子迷惑皇室。

    他得知消息后,微一思索就猜出了这此后的种种意图。这叫他如何不怒。

    凭什么,凭什么牺牲小姐。这些年来,除了他与姐姐,无人知晓,小姐素来低调,掩尽光芒,不悲不喜。如今居然妄想利用小姐,少年的眸中闪过锋利的光芒,冷哼出声。

    弃了银乌船,封言冷着脸奔进府内,直朝南院而去。

    南院里,宁雪夜正半眯着眼,回想着刚看的野史传记中记载的一位南阳公主。

    那位距今有几百年历史的大周公主果真是一个妙人,绝色无双迷尽朝堂上下不说,以女子之身份自选夫君,抛弃万千宠爱,隐世桃花坞。

    那位南阳公主立誓要做一位史上最独特的公主,而后人也多是褒贬不一。她对这样的女子倒是有几分赞赏。

    “小姐,姐姐,我回来了。”封言一踏进后院,便眉眼飞扬地叫起来。

    封落惊呼一声,从屋内奔出来,咬牙切齿地道:“阿言,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封落说着不禁有些哽咽。她对于这个幼年时险些夭折的弟弟是极尽地溺爱,又是极尽地打磨,望他有一日能出人头地。封言此去一个月,她多少有些忧心不安。

    封言抱抱自家姐姐,然后又蹭到宁雪夜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姐,封言回来了。”

    宁雪夜见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目色柔软如春波,气度清华。这一笑光华再现,宛若天人之姿。

    封言惊在原地,愣愣地说:“小姐,你的脸,难道是碧落无生诀?”

    宁雪夜自幼习得碧落无生诀,自回到这东启帝都的宁国公府便掩去了自身相貌,平日里连封落封言也是很难看到她的真实模样。

    “小姐近来功力消退,原本相貌渐渐显现,而且夜间邪魅入侵,睡不安稳,怕是要破入第八重了。”封落忧心忡忡地说道,“偏偏她不喜屋子,天天宿在外面。”

    “小姐,我还是回到你身边来吧。”封言急急地说着。

    宁雪夜淡淡摇头:“哪有阿落说的那么严重。阿言,盐城一行,你瘦了不少。”

    封言嘻嘻笑了笑:“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啊。”

    封落翻了个白眼。

    “阿言,这几年来,你跟在宁初远身边,我很是放心。莫要说回到我身边的傻话。”宁雪夜看着少年消瘦的面容,想来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

    “哎呀,”封言苦着脸叫道,“我忘了去东苑跟少主禀报盐城之事了。小姐,芙蕖宴的事情真的能应付吗?”

    她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傻瓜,不过是小小的芙蕖宴,能难住小姐。”封落在一旁扑哧一笑。

    “那就好。”

    “臭小子,晚上回来带些好玩的东西。我给你准备了雪域兰花膏。”

    “知道了。”封言头也不回地急急奔向东苑去。

    十八岁的少年啊,雪夜微微一笑,继续靠在软榻上微微眯眼。

    近日来,她的功力急速消退。那些过往的岁月借着夜间的邪魅侵入梦中,睡不安稳。十多年前她就明白碧落无生诀,无生,无生,每一重都蕴含生死之道,无法破入下一重便是死境。破入下一重便如破蛹之蝶,涅槃重生。只是这些阿落与阿言并不知晓。

    这些年来她努力压制着功法,却还是要破入第八重。等她功力完全消退便是第八重的死生之境了吧。

    她微微仰头看天,第八重,第八重之后的功法到底是什么?如若不能继续修炼,感悟大道,怕是要道消于天地间吧。

    “小姐,帝后的芙蕖宴近了,到时你功力消散,原本相貌露出来,如何全身而退,难不成真的要入那帝宫?”封落低低地问道。

    她靠在玉兰树下的凉塌上,懒懒勾唇一笑。

    “阿落,莫急,你还是陪我看着这帝都十里芙蕖,红莲胜景吧。”醉卧十里红尘大梦,笑看天下风起云涌。她本非这红尘中人,入这红尘亦如大梦一场。这天下之于她如同一场盛世繁梦,她怕的是穷其一生也找不到心安之处,又怎会为之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