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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理他,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事情,在我的生命中,并不鲜见。他于我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这些时日能够影响着我的心情的,是裹儿那个丫头。
安乐公主一身黑衣,在大明宫中宛如幽灵般出没,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武延秀出殡的那天,她哭得昏了过去。此后阿韦与我费心选了多少美男子,也不能使她开颜。只有“皇太女”这三个字,才能让她的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
那一日我去见阿韦,在宫室外听到那尖利的女声:“我恨父皇,他要是早立了我当皇太女,延秀就不会白白送命,我就不会做寡妇。母亲,阿武以前叫我们受过的苦,你都忘记了吗,你就这样忍气吞声。父皇不肯立我作皇太女,母亲要给我作主。阿武能做皇帝,母亲为什么不能做女皇帝?”
阿武,她们在背后这样称呼武皇,内心里对这个名字仍有着强烈的恐惧和向往。越是这样,却越是要装着不在乎。
我不明白,阿韦也不明白,像武延秀那样的男子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像裹儿这样的天之骄女,却对他死心塌地,哪怕是他已经死了。或许,我和阿韦,从来没有过任性的年少轻狂时期,从来没有不顾一切地爱过。
然而,以前的裹儿,虽然骄纵却仍不失为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如今的裹儿却因为她死亡的爱情,变成一个恶毒的疯妇,她的毒汁开始侵害到别人。
阿韦刚开始时,和我一样,尽力地去劝回裹儿,打消她疯狂的念头。渐渐地,我却觉察出不对的气氛来,阿韦看我的眼光开始闪烁,对我说的话开始有所保留,然而她和裹儿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她们毕竟是母女,骨血相连。疏不间亲,我所有的忠言变成逆耳,我所有的远见变成怯懦和自私。为女皇的是她们不是我,所以妒忌,裹儿如是说。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告诉阿韦,李唐宗族有一个危险的少年。却在那一刹那间,我想起了他酷似贤的神情,那闪闪发亮的眼睛,我没有说出口。
而阿韦却在渐渐离我远去。
我在宫里的时间渐少,我在府中的时间渐多。
一盒盒的珠宝,一张张调令,自我的府第,送入朝中的重臣手中,我不能不为自己准备好后路。
直到那一天的变故发生。
阿韦急急传我入宫,大明宫的御榻上,显的尸身犹有余温,他是吃了安乐公主送来的汤饼。
我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我后悔出宫开府,没能留在宫,没能阻止这场蠢事,果然被我不幸而言中,阿韦,你迟早死在裹儿这个蠢女儿手中。
阿韦惊慌而悲伤,像是完全要崩溃了,裹儿却已经取了龙袍要披到她母亲的身上:“母亲,你明天就登基。”
我厉声道:“不可以!”
裹儿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钉在墙上:“为什么不可以?”
我没有看她,只是看着阿韦:“皇帝死得蹊跷,皇后要立刻称帝,这不是昭告天下说您谋朝弑君吗?那些李唐宗族和守旧老臣,会将你们撕成碎片的。”我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禁卫军在你的手中吗?韦氏家族掌握了多少兵马?满朝文武有多少与您面和心不和?您有把握能在变故发生后,完全掌握朝政吗?”
阿韦抬起头来,竟似慢慢地有了活力,她的性格最是坚韧,越是困境越能激发她的斗志来:“我能,但需要时间。”
我飞快地写下显的遗诏:“立温王重茂为太子,皇后临朝参知政事。相王辅政。”
裹儿尖叫一声:“为什么不立我为皇太女,你敢立重茂那个小子,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阿韦看着我,沉声道:“裹儿不要闹,听婉儿说。”
我缓缓地道:“强如武皇,仍然留了高宗皇帝二十多年,在高宗皇帝死后,又经历了两个皇帝,才敢自立皇帝。饶是这样,仍然在暮年为张柬之所逼宫。皇后,帝位欲速则不达。天下有多少人等着抓我们的错,把我们撕碎,你需要时间。天下人都知道公主想做皇太女,只有立重茂,你们才能洗脱皇帝暴死的嫌疑。重茂不过是个傀儡,皇后仍能做实际上的女皇帝。直到时机成熟,再学武皇一样,废帝自立。”
阿韦看着诏书:“为什么要相王辅政?”
我微笑:“因为相王是个更好的傀儡。”
阿韦也笑了,相王旦当年率先上表请母亲为帝,又辞了太子位要让给显,让这样一个对权力畏之如虎的人来做辅政,既堵了天下人的口,又得心应手。
六月初一,中宗李显在后宫中毒而死。韦后秘不发丧。六月初二,韦后火速征发五万府兵屯驻京城,各路统领皆为韦姓。六月初三,韦后将各路宰相及皇室成员召至宫中,知会中宗晏驾。我宣读显的遗诏: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临朝执政,相王参决政事。
然后,万众朝拜,战战兢兢的太子李重茂登甚为皇了。
我以为这场风波可以这样过去,然而在重茂登基的次日,却有宰相宗楚客及韦后兄韦温等率诸宰相上表,请奏由太后韦氏专决政事,韦太后遂罢去相王参政之权。
我在宫中,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我知道我要彻底放弃阿韦了,这个数年来命运一直与我紧紧相连的人。因为她和她的女儿一样疯了,当她决定抛开相王时,我知道她已经完了。
但是我不会和她们一起疯,一起完。我还有最后一张牌——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