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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得知真相的怜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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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过半,丛丛绿林间一个坐北朝南的独门小院仍摇曳着灯影,把那扇窗前一动不动枯坐的人拉得长长的,屋里人撑着脸拨弄灯芯儿,似乎在等夜归人。

    余鱼想起青云那张苦大仇深的憋屈脸就心里发堵,他有什么可委屈的?于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汪小溪:“待会儿你别说漏了嘴。”

    ——这就让人很为难,汪小溪的意思是,这事儿虽然谁碰上谁闹心,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早晚都要知道,不如直接告诉怜怜实情,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余鱼不赞同,从小喜欢到大如此信任的人竟然会背叛师门,还要加害自己,怜怜知道了还不得伤心死啊?

    “就算要说,也得循序渐进。”

    起码给她一个慢慢接受的缓冲过程。

    汪小溪嫌麻烦,伸手比划了一个手刀,“长痛不如短痛!”

    “啧。”

    余鱼歪头,竖起食指冲他鼻尖一比划,瞪他一眼。

    汪小溪识相地闭了嘴,溜溜达达地跟在她后边,他倒要看看了,这种事要怎么才能“循序渐进”。

    门口,林小木端着个托盘站着,托盘上边一碗馄饨还冒热气儿呢。

    汪小溪拎起勺子就想舀一个:“哪儿弄的馄饨?”

    林小木“啪”地打掉他的手,一抬头见余鱼竟真的“不计前嫌”跟着他回来了,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冲她点点头,才对师弟道:“跟附近村民买的,肉馅儿的,你的身体才恢复好,少吃荤腥。”

    荒山野岭的,离阴山最近的村子少说也得十几里地,眼下这馄饨还热乎着,林小木居然没有跑断了腿。

    余鱼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有情况啊。

    林小木故作镇定坦然地接住她的目光:“怜怜姑娘醒了以后就坐着发呆,到现在都没吃一口东西……”

    起先他还以为是山里的饭菜不合怜怜的口味,可接连换了好几样她都无动于衷,林小木彻底没辙了,觉得应该是自己手艺不行。

    “我来劝劝她。”

    余鱼从他手里接过盘子,敲门。

    隔了一会儿,里边传出怜怜略显虚弱的声音:“林大哥,别送了,我不饿。”

    平日里天然的大嗓门忽然变得如此低调,一时叫人有些不适应,余鱼和汪小溪对视一眼,有些担心。

    “是我。”

    里头安静了片刻,又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怜怜没精打采地倚靠在门口:“余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是去找我师兄了吗?”

    不过才大半天没见,怜怜仿佛整个人被抽了活力,恹恹地看着她,眼里还隐隐有些期盼。

    余鱼推她进屋,顾左右而言他:“先吃饭,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不饿?”

    怜怜任她拉着,在桌边坐下,双手撑起脸:“听林大哥说是斩月楼的人在背后捣鬼……我醒了没看见你和汪小溪,林大哥说你们去找青云师兄了。”

    她抬眼:“……是没找到?”

    余鱼不敢跟她对视,含糊地点点头,“嗯……放心吧,青云大哥向来行事沉稳,一定没事儿,说不定他都已经先出山了……你先吃点东西,明天咱们再接着找。”

    怜怜摇头将碗推开:“我吃不下。余鱼,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瞎想!斩月楼在背后算计谁能事先知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换做别人也是一样,你怎么就没用了!”

    “都是我拖后腿连累了你们。”

    怜怜仍不能释怀:“我从小就平庸,练武的天赋连三分都没有……都说勤能补拙,可你知道吗,有的人从出生起就注定输了,有些东西老天不想给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同门都嘲笑我,说我要不是掌门的女儿,这种资质,根本连天一门的大门儿都摸进不来。”

    “你听他们鬼扯!那是嫉妒你能得掌门的真传……再说,老天不给你这个,是因为他要给你别的,你千万别钻牛角尖儿。”

    怜怜闻言笑了:“余鱼……你是这世上第三个不嫌弃我的人。”

    三个?这其中有一个她不说余鱼也知道是谁,这丫头对青云的感情,就跟入了魔障似的,依赖性太强。可仔细一想,不对呀,青云一个,再算上怜怜的爹娘,她应该是第四个吧?怎么就成第三个了。

    不及深思,怜怜又道:“同门都认为我没本事,又骄娇二气并重,他们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我娘整日吃斋念佛,我爹忙于门中事务,也没什么时间陪我……余鱼,大部分时间,我真的觉得很孤独,甚至有时候不惜做一些令人讨厌的事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们好像连骂我几句或者跟我打一架都不屑为之。”

    余鱼心想,你是掌门千金,谁敢打骂你啊?你觉得是在与人打成一片,人家却觉得你这是仗着有靠山就恣意挑衅,不得更讨厌你么,这就是个死循环啊!

    “以前还有方师伯愿意陪我玩……后来就只有青云师兄安慰我了,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他也说过类似的,他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在武学这方面不擅长,必然有其他擅长的方面。”

    余鱼趁机捞了个馄饨递到她嘴边,“吃一个。”

    怜怜下意识地张嘴接了:“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去找青云师兄,我觉得只有他对我好,甚至比我爹娘对我还好。”

    “比你爹娘还好不见得吧,你那时候年纪小,孤立无援的时候突然有个同龄人站出来安慰你,自然会产生依赖了。”

    余鱼说着,又递一勺馄饨。

    “你说得也有道理。”

    怜怜咬着馄饨发呆,“但我根本离不开青云师兄,他很优秀,爹无论交给他什么事,他都能做得很好,既得长辈欢心,又在小辈中有威望,渐渐的,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焦虑,很没自信,想着没有师兄,我这个废物定然是什么都做不成的,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愿意护着我。”

    她这样妄自菲薄自怨自艾,可见青云对她影响之大,而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且持续了这么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剥脱的。而她一心一意认为护着她的人,却任由别人对她……

    余鱼犹豫了一下,措辞:“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就是……青云大哥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怎么办,你会不会很失望?”

    怜怜沉默地盯着桌面。

    半晌,余鱼有些坐不住了,努力地回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这几句话,应该还没透露出什么信息吧?

    良久,怜怜终于抬眼看她:“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好也就罢了,只盼他别像你们想象得那么坏。”

    余鱼勺子一抖,一颗馄饨命不该绝,咕噜噜地掉回到碗里继续泡澡:“你……你知道什么了?”

    汪小溪这长舌妇!

    余鱼回身一个眼刀,吓得在门口偷听的汪小溪一个激灵,往后一退,扎扎实实地给了林小木一脚,险些把他大脚趾头踩断。

    林小木忍痛捂嘴,狠狠拧了汪小溪的大腿一把。

    “没人跟我说什么,”怜怜赶紧替汪窦娥洗刷冤屈:“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朝夕相处的人,他有变化我总会有些感觉的,我觉得青云师兄最近很不对劲,很反常。”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不对劲的?”

    “上次在茶馆里我被别人欺负了他也不吭声的时候。”

    “那三个白衣人?”

    汪小溪说白玉楼有三大影卫,如今看来,那戴帷帽的女子应当就是绮罗,他们都是白玉楼的人,怪不得要处处针对天一门了,那天那白衣少年说什么来着,余鱼撑着下巴回忆——名不正言不顺?

    怜怜点头,“师兄虽然从不主动惹事生非,但也不是别人欺负过来闷不做声的人,更不会任由我天一门被他人说嘴儿。”

    “那么早你就觉察了……”

    “是啊,我窝火也没办法,只得说服自己师兄他是为了我爹着想,毕竟我们天一门起内讧的事儿,你也知道。”

    提到门中的烦心事,怜怜眼中闪过一丝愁绪:“在那之后青云师兄便常常有些神不守舍的,他老成持重,很少这样……今早进山时我便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因为青云师兄记性非常好,记武功招式是一等一的快,他绝对不会犯记错路这种低级的错误……余鱼,我这么胆小又没用的人,怎么会敢去捉灵蛇?只是既然师兄那么想进山,我就顺着他的话说了。”

    “你可真傻。”

    余鱼皱眉,明知道青云举止异样,还主动往坑里跳。

    “因为我想知道师兄到底要做什么。”

    怜怜伸手拉余鱼的指尖,“余鱼,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昏迷了以后,师兄他到底做了什么?”

    怜怜楚楚大眼中此时除了急切,还有慌张,明明白白地写着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模样看着十分可怜,原来怜怜并不傻,只是装傻罢了。

    余鱼突然有些心疼这姑娘,忍不住回身怒目而视——师父说得没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汪小溪一惊,向后一仰,胳膊肘就杵到了林小木的下肋,林小木抱着肚子扶着门框,无比幽怨地看了余鱼一眼——这丫头下次突然回头的时候能不能先来个预警?

    话说到这份儿上,“循序渐进”似乎是不可能了,余鱼呼了口气,将平王不满天一门的不合作,指使斩月楼的白玉楼打压天一门,到青云做内应帮白玉楼设计,直至雪云想侮辱她来要挟方圆原原本本地跟怜怜说了,当然,雪云那一段只简单几句话带过。

    怜怜闭了闭眼,努力抑制着情绪:“雪云么。”

    余鱼回想起那咸猪手还摸了自己好几把,顿时身上糊了一层猪油似的难受,雪云那个窝囊形象,真对不起这么个有仙气儿的名!

    “雪峰师叔一直都不服气我爹的,这几年很多事端也是由他挑起的,我爹去参加夺宝大会之前,他还曾说我爹没有儿子,不如让雪云倒插门儿,将来好继承掌门之位,最近雪云看我的眼光也很可怕……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不敢独自留在门中,才决定跟青云师兄他们一起前往龙啸山庄的。”

    “呸,好不要脸,打得好算盘!”余鱼唾弃。

    “雪云那个不成器的样子,我爹自然不同意,雪峰师叔便耿耿于怀,得知我爹此次去龙啸山庄是有意要和陆伯伯议亲,他很是着急。”

    “所以就勾结外人,用这么愚蠢又下三滥的招数对付自己的同门?”余鱼鄙夷。

    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究竟是怎么了,斩月楼不知廉耻投靠反贼,天一门里也有这么多龌龊,也不知道这馊主意是那对肥腻的父子想的还是白玉楼青云那对不辨正邪的主仆想的。

    怜怜神色戚戚,犹自伤怀于青云的背叛:“招数虽愚蠢,有人接应一样能得逞。”

    余鱼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斩月楼归顺了平王,青云又归顺了斩月楼,说到底就是为了一个利字,这样见利忘义的男人,不值得你伤心,把他忘了罢。”

    话虽如此,也不是安慰一句就能好的,怜怜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说起平王,我倒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什么?”

    “有一次门中突然来了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看着不像江湖人,我爹与他密谈了许久,最后那人甩袖而去。”

    “那人长什么模样?”

    “高高大大浓眉大眼的,四十来岁。”

    怜怜努力回忆:“他是个怪人,下山的时候我和青云师兄正好与他擦身而过,他还看了师兄一眼,回头我就听他跟他的随从说,天一门的男弟子怎么都生得这般粗糙?那语气好像还挺遗憾似的。”

    “……”

    盯着男弟子的姿色瞧,这人十有八九是平王没跑了。

    “现在看来那人应当就是平王,他和爹相谈不欢而散,所以才指使斩月楼来报复我们天一门的!”

    说到这,怜怜猛然想起什么,“算算日子,我爹到龙啸山庄应当有几日了,斩月楼楼主白敢先也在那里,我爹并不知道斩月楼投靠了平王的事,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没等余鱼说话,林小木推门而入:“不光方掌门,估计陆盟主也被盯上了,咱们必须马上赶往龙啸山庄送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