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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厅里,汪小溪一边跟师兄聊天一边嗑瓜子。
余鱼姗姗来迟,怜怜冲她招手:“怎么才来?去找你屋子里也没人。”
余鱼扯了个凳子在她旁边坐下,把刚才看到的事跟几人说了,怜怜听完瞪着大眼:“我就知道这事跟斩月楼脱不开干系,白玉楼还装傻!”
林小木则一拍桌子:“怪不得。”
“怎么?”几人异口同声。
“江湖人谁不知道陆盟主与前任陆夫人是青梅竹马,婚后更是鹣鲽情深,无奈红颜薄命,陆夫人前些年得病去了,陆盟主伤心欲绝,闭关了整整三年才出来,大家都以为他会终身不娶,一年多前却莫名其妙地娶了这位年轻貌美的陆夫人,当时还引起了江湖轰动,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怜怜哼道:“年轻貌美?”
林小木挠头:“啊……其实也就一般。”
怜怜疑惑:“不过,就算白敢先早有迷惑陆伯伯的想法,陆伯伯也得上钩才算啊,我实在看不出现任陆夫人有什么过人之处,陆伯伯怎么就能明媒正娶她呢?”
这时,陆离正好过来找怜怜“促进感情”,无意间听到这话,接口道:“父亲一直思念亡母,本来确实没有再娶的打算,直至那年冬天,白楼主来山庄作客,江如烟……就是……”
陆离觉得直呼其名似乎不大妥当,娘又万万叫不出口,只得含糊道:“……她,随行。不得不说,她长得和亡母有七八分相似,我初见她时也惊呆了,感慨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之后吃完饭大家一起去梅园赏雪,她穿着大红披风站在梅树下臻首的样子,竟和亡母像到了十成十,父亲当场就僵住了。”
怜怜回过味儿来,她那时候小,记得不大清楚,但仔细回忆了下早逝的陆夫人的模样,好像还真有那么些影子。
余鱼心道,难怪陆盟主宁可顶着江湖人的非议也要娶江如烟了,敢情是拿她做了陆夫人的替代品?这样一看,幸亏江如烟没托付什么真心,要不也是可怜。
“她原是个罪臣之女,家里犯了事儿全被流放,她也被没入青楼,白楼主看着身世可怜,就把她给赎出来做了侍女,顺便教斩月楼其他下人规矩。”
余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龙啸山庄下人的举止颇有官派作风也找到源头了。
“白楼主见父亲看着江如烟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主动提出要将她送给爹做个……枕边人,反正她原本就是妓女,也无须什么名分。父亲稀里糊涂地就接受了,不想隔了半年却是明媒正娶给抬进了山庄。”
这结果估计白敢先都没料到,原本只是想放颗小棋子备用,想不到后来竟还有了大用处。
“对了,你们方才说什么预谋,迷惑的?”陆离不解。
虽然陆离对查找下毒之人并不热心,但余鱼觉得,这始终是龙啸山庄的事,他作为少庄主应当知道,便把这些日子看到听到的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谁知,陆离听了没多少震惊,反而沉默了半晌,方道:“平王么……倒确实来造访过。你们是说,斩月楼已经归顺了平王?”
“是啊,白玉楼自己都承认了!”
怜怜急忙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我们原本是想跟我爹还有陆伯伯商议这事的,可到现在都没见上面,幸亏余鱼发现陆夫人举动不正常,忍着没说又调查了几日,要是当着那坏女人的面把话说了,就打草惊蛇了。”
陆离听了为难地摊手道:“就算是她做的,我们关系尴尬……也不方便处置她,何况并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此事又牵扯到斩月楼,兹事体大,我看还是等父亲醒了再做打算罢。”
没想到陆离竟然会这么唯唯诺诺,窝囊得让人直想踹他一脚,那可是他亲爹!怜怜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那怎么可以——万一这期间他们再想到坏主意害陆伯伯呢?你方才没听余鱼说么!”
“……她不会武功,一个弱质女流应当翻不起风浪。”
陆离说起这个很有信心,“而且密室都有守卫,还有方世叔在,不会有事。”
不想这幅温吞的模样却彻底惹怒了怜怜,“噌”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道:“姓陆的,你小时候欺负我那劲头儿哪去了?!”
陆离愣了一下,突然道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道歉的时候吗?别人都设下连环计准备害他爹了!
怜怜被他这幅样子气得无语,多一眼都不想再看他,憋着一口气,端起盘子离桌夹菜去了,走的时候还狠狠踢了一脚凳子。
陆离盯着桌上的瓜子愣神。
“你小时候老欺负怜怜啊?”余鱼打听。
陆离抿唇,“小时候不懂事的恶作剧罢了,可能惹怜怜讨厌了。”
对他这话,余鱼持保留态度,看怜怜气得那样儿,可不像恶作剧这么简单。
陆离看怜怜绕着台子一圈圈的溜达,盘子都装满了也不往回走,明显就是不想跟他面对面,只得狼狈起身,“……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慢慢吃。”
说罢逃也似地走了。
怜怜走回来,“啪”地一声将盘子放到桌上,似乎还在生气。
余鱼问:“你这么讨厌陆离,是因为他小时候欺负过你?我看他现在倒挺懂规矩的。”
“他懂个屁!”怜怜气得爆了句粗口。
完了完了,这是跟汪小溪学坏了——林小木赶紧递给她一碗汤:“顺顺气儿。”
怜怜心烦意乱地搅着汤匙,“小时候来山庄做客,本来一开始还有很多人跟我玩儿的,后来不知道陆离跟他们说了什么,突然间就没人理我了。而且他不仅跟他们山庄里的人说,陆伯伯领他去我们天一门做客的时候,他还跟我同门说我的坏话,搞得后来大家都不跟我好了。”
还有这回事?
余鱼有些惊讶,要说汪小溪这么干她信,陆离可不像那种嘴碎欺负女孩子的坏小子啊!
林小木闻言却沉了脸。
汪小溪了然一笑,“正常。想不到陆少庄主那么小的时候就会给自己谋划娘子了。”
又对怜怜道,“他那是喜欢你才这么做,很多毛头小子惯用的小伎俩。”
“把我变成孤家寡人是喜欢我?”怜怜不可置信,余鱼也无法理解。
“是啊,我问你,龙啸山庄和你们天一门是男弟子多还是女弟子多?”
“当然是男弟子多。”
这还用问么?除了焚香谷和峨眉山这样的门派,大多数门派还是以男弟子为主的。
“你师兄师弟们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
“他们对你好,又有的是机会跟你亲近,时间久了你有没有可能依赖或者喜欢上他们呢?”
怜怜不说话了,那肯定是有,青云不就是例子?
要不然以青云那种平平憨厚的长相,不会花言巧语,性格又无趣,其实很难吸引到漂亮小姑娘一见钟情的,他和怜怜的感情纯粹是靠后天培养起来的。
“所以他要把一切的可能性都扼杀掉咯。”
汪小溪耸耸肩,“至于你仅有的那几个师姐妹为什么不理你,倒不一定是陆离预料得到的,估计他原本就想让你多跟女孩子玩,但你是掌门独女,本来就众星捧月,不光门中师兄弟,连陆少庄主这么优秀的男孩子,都对你这么殷勤上心,你说其他女孩子会不会嫉妒?”
余鱼听得瞠目结舌——陆离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机啦?她几岁那时候在干吗呢?和二狗哥和泥?同时也很纳闷,陆离既然有这么重的心思,陆夫人表现得那么反常,他居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么?
怜怜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他是那么想的?说不定他就是单纯的看我不爽或者喜欢捉弄人。”
“因为我也是男人啊。”
汪小溪在桌子底下踢林小木一脚:“你说是不是师兄?看见喜欢的姑娘,都恨不得藏起来没人要才好,有时候还喜欢欺负她两下。”
林小木闷头吃饭:“别带上我,我可没你那么坏心眼。”
“唉,反正就是男人引起姑娘注意的一种手段罢了,陆离说不定跟人散播了你们之间有婚约,或者私下有来往之类的,又或者将你贬低的一无是处,对你表现得万分嫌弃……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从众心理是很重的,陆少庄主又很有威信……总之无论是哪种,他的目的都会达到,只不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温柔师兄,弄巧成拙了,估计他这会儿肯定后悔死了。”
“那他也是活该!”
余鱼不忿,“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要背后算计人,打着喜欢的幌子就更不行了!”
怜怜跟着愤然点头,“就算他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也不会喜欢他的,我这种傻的,说不定哪天又被他给算计进去了。”
林小木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别瞎说,你才不傻。”
余鱼好奇地问汪小溪:“你怎么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靠相面?陆离要真是这种性格,那和外表的反差也未免太大了。
“细节啊,你看那天陆夫人来的时候,他那个神情和态度,明显是很不高兴又不得不忍耐,陆离都多大了,因为父亲讨新老婆生气耍脾气的可能性太小了,那就可能是他有很强的掌控欲咯,你看,陆夫人以女主人身份自居,在山庄里指手画脚的,不光下人,外人对她也很推崇,陆离觉得因她的存在,很多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自然不开心。”
这点余鱼其实也发现了,心里是赞同的,不过不想汪小溪那么得意,故意道:“说得你跟他肚子里的长虫似的。”
林小木正吃一条竹笋,闻言放下筷子,喊了一声,“余鱼!”
余鱼一吐舌头:“那你再给分析分析,咱们都告诉陆离是陆夫人害了他爹,他还不慌不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汪小溪挑眉,高深莫测地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别的:“陆盟主舐犊情深,不仅手把手教他功夫,且多年都没有再娶,除了悼念亡妻无法忘情,估计也有怕他受委屈的原因,你说陆盟主对儿子这么好,那陆离对他呢?”
余鱼按照人之常情考虑:“只要陆离不是个天生反骨变态,自然也会很感激他爹的。”
汪小溪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再想想,在什么情况下,他才会如此漠然处之?”
林小木和怜怜对视一眼,皱眉思索。
余鱼拧眉,一会儿“嗯……”一会儿“嘶……”,勉力设身处地地想了半天,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把盘子都给吓成精了,蹦了两圈儿才落回桌面。
“你的意思是……”
她的心狂跳不止,目不转睛地看着汪小溪——他引导的这个猜测,也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