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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陆羽峰悠悠转醒,一侧头,就见个眉眼清秀的姑娘,正瞪着眼睛盯着他瞧。
陆羽峰心想,这不认识的小姑娘谁啊?夫人儿子给他请的大夫?看年纪不像啊!
余鱼则想,陆盟主少说也得快四十了,长得倒挺年轻的,气色这么差都瘦脱相了的情况下,还能看出几分清俊儒雅。如此看来,陆离只遗传到了他的三分神韵而已,要是能遗传到七八分,估计别人也不会说他这江湖双璧的称呼名不副实了。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余鱼率先打破沉默,“陆盟主,我是余……李梦云的师侄,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毒,都昏迷半个多月啦?”
陆羽峰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似乎惊讶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余鱼晃晃手里的药瓶,“李师伯不方便出门行走,特派我送来解药,你要再不服解药,就是不毒死恐怕也得饿死了。”
陆羽峰习惯性地想抬手揉揉眉心,却没什么力气,只得作罢。
睡久了脑子亦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他闭了闭眼缓了缓,慢慢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没错,我是在宴席上中了毒……已经半个多月了么……当时如烟她……对了,如烟呢?”
陆羽峰突然问道。
余鱼见他醒来第一个就问起陆夫人,心下好受了不少,嘴上却故意叹气道:“陆夫人啊?她因与下毒一事关联颇深,已经被陆少庄主关押起来了,之后要再行审问呢。”
说罢看了一眼陆羽峰的神色。
陆羽峰明显愣了一下,露出些悲伤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余鱼心里一个咯噔——看这表情,难不成他也认为是陆夫人对他下的手?
动了下嘴唇想替她说几句话,又说不出口,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搞得她都有些神经兮兮了,对于陆羽峰来说,虽然方圆下手的可能性最大,但陆夫人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嫌疑,哪怕只有一点,也不能轻易下结论,所以陆离没做错什么,陆羽峰若生疑,也无可指摘。
谁知,陆羽峰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离儿糊涂啊!如烟现在一定伤心透了。”
余鱼忙问,“陆盟主觉得,陆夫人是被冤枉的?”
“如烟是不可能害我的,”
陆羽峰摇头道,“她那样的傻丫头,要是有这个心思,在我面前怎么藏得住。”
江如烟到底傻不傻余鱼不知道,但陆羽峰现在话说得挺漂亮,那之前怎么还答应方圆的计划去试探她呢?
还不是因为不信任,要不然能被人乘虚利用,搞出现在这么多事儿么!男人啊……
陆羽峰说话费劲,说几句又闭了闭眼,“……我其实根本不想借此试探如烟的,可是,我若一天不试探她,她就一天不能放下心结。”
余鱼被他看出心思,有点心虚,听他这么说,反应过来——难道,江如烟此举是在递投名状?
“如烟因为是白敢先送过来的人,又是这样难以启齿的出身,一直觉得配不上我,担心我会嫌弃她、不信任她,所以这次主动提出帮忙揭露白敢先表明立场……可她也不想想,我若真嫌弃她又怎么会明媒正娶迎她做夫人呢!只是她的心结,别人说没用,须得她自己解开,我这才同意配合做这出戏的。”
果然是这样。
堂堂武林盟主,竟还是个宠妻狂魔,自己倒是误会他了。
“丫头,你们是不是怀疑方掌门?”
姜还是老的辣,陆羽峰不等她说什么,就自己反应过来了——知道计划的拢共就那么几个人,既然下毒的肯定不是亲儿子陆离和送解药的李梦云夫妇,他又相信江如烟,那自然就只剩下方圆了。
余鱼点点头,“这计划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么,白敢先的诡计已经被识破逃走了,这样下来方圆得利最大,而且,你看他装无辜,其实早没骨气地对平王投诚了,只不过,他现在有陆夫人给他挡刀,我们还要找证据。”
陆羽峰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半个多月没吃东西,能撑到现在不容易,换别人早变干尸了。
余鱼见状忙从零食包拿出颗蜜饯塞到他嘴里。
陆羽峰鼓着腮帮子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笑了,含着甜甜的蜜枣缓了一会儿,他重新开口,“丫头方才说白敢先已经畏罪逃走了?看来我昏迷这段时间,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是呀,白玉楼继承了楼主之位,现在就等着你醒了发布江湖追捕令呢,到时候他好亲自带头去追捕白敢先!”
陆羽峰闻言微微讶异。
余鱼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可惊讶的,你这个年纪了,又是盟主,应该也知道不少江湖秘辛吧?白玉楼根本就不是白敢先亲生的儿子。”
话说完,又有些后悔,虽然这是事实,但这时候说出来,好像特意替白玉楼解释开脱什么似的。
陆羽峰却笑道,“知道的人不多,我的确是一个。白敢先曾收容过一个女子,那女子未婚有子,后来不知是报恩还是怎么,留在斩月楼嫁给白敢先了,只是过了不久人就没了,剩那小子自己,能有今天的声望地位,也是不易。”
余鱼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堵,觉得白玉楼的身世也挺可怜,娘没的早,“爹”又不是亲爹。
可转念一想,她同情这种人干嘛?白玉楼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身世凄惨也不是害别人的理由,他替平王跑腿儿,助纣为虐的!
便把心思转回到正事上,“现在不光白敢先的险恶用心暴露,方圆这老狐狸的尾巴也被我们揪住啦!”
陆羽峰听她这话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语气间又好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似的,非但不令人反感,反而觉得很亲切,也是头回见到不拿自己当盟主看得很高的晚辈,感觉有些新鲜,问道:“怎么说?”
余鱼简明扼要地跟他交待了一下验毒的计划,陆羽峰若有所思,“李大厨也因此蒙冤了么……那日宴饮我作为主人,为了让大家尽兴,大部分时间都在招呼客人,并没吃什么东西,葱爆羊肉更是一口未动,不过笋汤倒确实喝了不少,因为如烟知道我那阵子心燥,嘱咐后厨日日给我送润燥汤的,我以为是她吩咐后厨特意做的,不忍浪费她的心思……”
陆盟主根本没吃葱爆羊肉,更谈不上相克了,果然关键还是在笋汤上!
余鱼心里有了底:“我们这就着手去查,到时候数罪并罚,方圆是铁定翻不了身了!”
数罪并罚?
陆羽峰疑惑地看她一眼,接着听余鱼简要地说了下方圆害死了方丞,怜怜是方丞的女儿,方圆现在又想害怜怜赶尽杀绝的过程,他既惊且怒,长长地慨叹一声。
只能说方圆太会装了,而且天一门消息封得也挺死,连他都不知道半点儿风声。
不过略细想想,也有迹可循,比如方丞生前和他关系不错,总有意无意间说起怜怜和离儿很般配,频率甚至比方圆这个当“爹”的还要高,估计就是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好归宿,毕竟谁的孩子谁着急啊!
余鱼该说的都说了,该问的也问了,站起身来:“没想到吧?行了,我就不说细节了,你刚醒,说多了我怕你惊讶得再厥过去,我走了,你再装两天,就能吃到饭了。”
陆羽峰:“……”
他经历的风浪也不少了,心脏还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余鱼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冲陆羽峰一伸手。
陆羽峰不解地看着她。
“把果核吐出来呀,要不露馅了,还是你要咽下去?”
陆羽峰忙一侧头,将果核吐在余鱼手心,也不见她嫌弃,反而思索了一下,一脸认真道,“一会儿方圆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把这事告诉陆离,这样你就能早一天吃到饭了。”
陆羽峰问,“你怎么不直接告诉离儿?”
余鱼摊手道,“相对于我们,陆离更相信方圆,不还是你交待的让方圆护法么,没想到让人给算计了吧?”
陆羽峰闻言只有苦笑。
“而且……陆离对陆夫人好像有些偏见。”
余鱼皱眉道,“我怕他不会听我们的安排,到时候坏事儿。”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听你们的?你我素未谋面,你亦不知我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我也怀疑如烟呢?”
陆羽峰很感兴趣地问道。
“你是做盟主的人,自然不一般,要是连你都不辨是非,那武林可就乱了套啦!陆离还是太年轻了,遇事思虑不够稳妥,所以我选择相信你,若你也昏庸无道,那我只能当是受个教训了,反正师父说了,实践出真知,不大胆试试也不知道结果啊!”
陆羽峰听她这一本正经的说法,摇头失笑,这丫头还真是跟她师父余茵茵一个性子。
而且明明她自己比陆离还小好几岁呢——若不是有了怜怜,把这爽快利落的丫头拐来做儿媳好像也不错。
余鱼没想到陆羽峰心里已经把她列为儿媳妇的候选人了,转身往门口走,一边小声提醒道:“你的问题太多了,这回我可真走了,我救了你,接下来又要替你去救夫人,你可要记得欠我一次人情!”
陆羽峰大方一笑,“两次。”
余鱼满意地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盟主,大气!
转身用指节轻轻磕了门扉一下,外头汪小溪会意,大叫一声:“妈呀,胖橘子跳过来挠我了,快帮我抓住它!”
“汪少侠你靠后,叫我来收拾它!这家伙实在太嚣张了,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它,报上次它挠我的仇不可!”
这山庄弟子之前还笑话汪小溪跟一只猫较劲,这会儿他自己捋胳膊挽袖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听外头一阵手忙脚乱,门被推开一个窄缝,余鱼趁机腰身一弯钻了出去,动作快得惊人。
陆羽峰听着汪小溪在外吵吵闹闹上蹿下跳的声音,盯着房顶,喃喃自语,“可惜,好像已经有人慧眼识珠了啊……”
一阵纷乱的叫嚷之后,陆离的声音响起,向来脾气好的他难得地透出一丝不悦,低声斥道:“叫你们俩看门,怎么逗起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