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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夫人缓步走入场中站定,向众人抱拳示意。
“诸位,怜怜的确是方丞师兄在外游历几年之后带回,说是自己没办法养,又怕怜怜因此受人指点,便想交由我二人抚养。”
方夫人娓娓道来,“当时师兄答应方圆,只要能替他照顾好怜怜,就让他学习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天雷掌秘籍,并想办法让大家都能参与掌门的选拔,方圆自然大喜过望。可没想到,在师兄在一次酒醉之后,情不自禁对怜怜透露了一些消息……方圆以为他反悔了想将方怜怜认回去,于是就动了杀心。”
她的声音沉稳低调,有一种神奇的能使人静心的魔力,在叙述的过程中,整个院子鸦雀无声,众人好像随着她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场景。
待说到方圆趁方丞不备对他下毒手,方丞愕然看着师弟,死不瞑目的紧要处,众人无不揪心愤慨,方夫人的情绪却并没有太大起伏,似乎已经麻木了。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嫁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娘去得早,她没有教过我。”
她露出心死如灰的神情,众人恻然。
“我深知虽然自己并未参与其中,但知情不报也是罪孽深重,可我不敢出声,那种情况下,有谁会为了别人门派的事挺身撑腰?亦不知我说的话可有人听……但我于心有愧,所以从那以后我便日日礼佛,再不问世事。”
她面色忧伤:“……懦弱地躲了起来,这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方夫人后来不大出来江湖走动了,原来是因为出了这事儿。
有人叫道,“夫人糊涂啊!咱们武林同盟是做什么的?夫人若说出来,大家断不会袖手旁观,陆盟主也会主持公道的!”
方夫人点头,“是我一念之差……如今方圆愈加丧心病狂,竟将他座下几个知情的弟子全部杀害,还杀了雪峰的峰主和他的独子——因为雪峰峰主不知从哪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想以此威胁方圆把怜怜嫁给他那窝囊儿子雪云。”
“后来当听说方圆杀红了眼,毫无人性,甚至还要杀怜怜时,我就觉得我不能再沉默了。我站出来,不是因为怕死,而是良心的谴责让我没有一刻安宁,我害怕面对怜怜,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而是我愧对于她,我包庇了方圆作恶,一步错,步步错,没人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再也熬不过了!”
方夫人说到这里,从容尽失,双手掩面,不住地颤抖着。
张道长听得义愤填膺,血脉贲张,上前就按住方圆想揍,方圆也没跑,反而哈哈大笑,状若癫狂,一甩袖子挥开他,“哈哈哈,好、好!我这辈子算计来算计去,想不到到头来被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婆和窝里窝囊的傻徒弟给落井下石,是我低看你们了,你们不让我好,你们也别想活!”
说着,竟是抬掌就向方夫人劈去!
众人大惊——这方圆也太心狠手辣了,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放过!
余鱼亦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她离得远,阻止不了,只能干着急。
暗叹,原本方圆下毒就够给他定罪的了,没想到这时候又有证人方夫人出来揭露往事,坐实加深他的罪孽,导致他彻底沉不住气了,可见心里有鬼的人,无论再怎么装沉着冷静,还是害怕报应,受不得真相的击打的。
方圆来势凶猛,一副一击即中,势必要将方夫人置于死地的模样,方夫人却岿然不动地闭着眼,眼看着是一心求死了,众人来不及阻拦,都大急!
却见方圆临近了,突然两眼发直,手脚上的速度也骤然慢了下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直盯着他举动的青云伺机而动,冲上前就使出一式天雷掌,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他后心上!
这一掌,灌注了他这么多年来积压下的全部恨意,震碎石头都是易如反掌,别说人脆弱的五脏六腑了。
方圆登时“噗”地吐出一股血柱,鲜红的颜色很快洇进青衫,就像淋湿了一片水渍。
感受到身心的破碎,他张着嘴慢慢回头,眼中满是不甘和不可置信——自己在武学上也算得是一代宗师的人物,到头来,竟然会死在一个逆来顺受的小角色,青云的手上。
可方才自己是怎么了,只不过往前面扫了一眼而已,手脚就突然不受脑子控制了……方圆在身子缓缓倒下去之前仍然没有想明白。
见他倒地,周围忙有人上前查看,口中惊呼:“方圆死了!”
“被青云用天一门掌门绝学一掌毙命!”
有人慨叹:“真没想到啊,他和白敢先本该是盟主左膀右臂的两个人,这……哎!”
还有人替方丞掌门不值,扶持了一个白眼儿狼,趁机上前踢方圆的尸体几脚泄愤。
眼看着人群骚动起来,怕胡推乱搡的出事,陆离忙叫来几个山庄弟子,将方圆的尸体盖住抬了下去。
这时,进屋给陆羽峰号脉多时的老大夫终于推门而出,对陆离拱手道,“少庄主,幸不辱命,盟主已醒!”
陆离还没说话,徐掌门先冲过去拉住他袖子,急问,“老大夫,你的意思是,这毒你就能解?”
老大夫被他拽了个趔趄,颤颤巍巍地站稳了道,“呃……这毒虽然罕见,老夫却也可解。”
方才那高人已经将解毒的原理讲解给他了,如醍醐灌顶,令他茅塞顿开,学到了新东西,他此时也十分激动。
祝凝香忙问,“老神医还有余下的解药吗?”
“有的,多亏庄里的药材齐全,方才就多配了几副。”
老大夫点头,随后在袖子里摸了几个纸包出来,“就水服下,一刻钟可解。”
“神了,怎么早没找到这老神医!果然大隐隐于市!”
中毒的几人大喜过望,匆匆去找水服药了,剩下的各派掌门则涌入房内想探望陆羽峰。
陆羽峰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起来状态还可以,就是人瘦得厉害,都脱相了。
有嘴快的抢着把白敢先意图谋害盟主和方圆下毒被就地正法的事简单说了,陆羽峰叹气,“是我眼拙,看错了人。”
“盟主哪里话,他们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的,尤其是方圆,总摆出一身浩然正气的样子,要不是这几位小少侠步步紧逼,他又多行不义必自毙,被夫人徒弟联手揭发,我等都要被他蒙蔽过去了!”
说着邀功似的把余鱼几个往前推,搞的余鱼还怪不好意思的。
陆羽峰冲她一笑,咳嗽一声,问道:“说到夫人……”
“夫君啊!”
陆夫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来,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边就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管他中毒初愈,一边哭一边捶打陆羽峰,“可吓死我了,你怎么才醒!”
这活脱脱的小媳妇儿模样看得众人怪脸红的,忙借口不打扰盟主休息恢复,纷纷退了出去。
余鱼扬起嘴角——方才死气沉沉的只是江如烟,眼前这位才是从前那个泼辣敢为的陆夫人。
陆羽峰死,她死,陆羽峰活,她也活了。
汪小溪见她看着两人露出姨母笑,也凑过去,“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陆盟主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江如烟了。”
“为何?”
汪小溪露出一副“请赐教”的神情。
“除了亲子挚友,这世上能将喜怒哀乐甚至命都连在一起的人不多,遇到了,要珍惜。”
汪小溪听了,若有所思,忽然一挑眉,“那你还不赶快珍惜爷?”
余鱼转头看他,目光探寻。
良久,汪小溪终究是不自在地转开眼睛,“咱们别打扰陆盟主了,人家还有体己话要说呢!去看看怜怜吧,她和青云……”
余鱼一笑,点头,二人一齐往屋外走。
说起怜怜,这丫头的感情债还真挺多,早先是陆离,后来是青云,现在又有林小木,这算不算桃花劫?
男人这种东西,一个没有好像自己没有魅力似的,可太多也够烦的,要摊上怜怜这种情况,余鱼宁愿自己没有魅力。
二人没走多远,余鱼就看见白玉楼站在远处,冲她点头示意,身旁的影卫暗影还背着个大包袱。
令她惊讶的是,多日不见的暗流和暗香也都出现在白玉楼身后,人算是齐了。之前一直不见暗香,她还以为暗香做错了事,也像雪峰主似的被“暴虐冷血”的白玉楼给一剑封喉了呢!
暗流也跟之前大家想的“最少得打断腿”相去甚远,精神抖擞得很!见余鱼看他,似乎还有点儿别扭,把头转向了一边假装没看见。
白玉楼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她,待余鱼二人走近了,方微微一笑,言简意赅地交待了下去处:“陆盟主醒了,江湖追捕令已下,这就要去追白敢先了。”
余鱼迟疑了一瞬,“此次能处置方圆和白敢先,还多亏了你。”
“我?”
白玉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问。
余鱼的个头在女子之中算高挑的,他微微低头,正好看到她垂下的眼睫,漂亮是漂亮,可惜遮住了心思。
余鱼抬起眼睛,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来:“方夫人是你找来的吧?没有你的帮忙,事情不会解决得这么顺利,说起来功劳都是你的,我们只不过是顺着你给的线索往下走,又适时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白玉楼见她笑得毫无芥蒂,忽然收敛了笑容,淡道:“我也不是为了你们才这么做,而是为了自己。难道你不觉得你们是被我利用了,很蠢么?”
余鱼仍旧笑道:“既然我这么蠢,婚事你还不赶快退掉?你这么聪明,难道要娶一个傻媳妇儿?”
此人真是巴不得早些甩脱自己,白玉楼凝神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嘴里才蹦出两个字儿,“没钱。”
“你会没钱?”
这个借口余鱼听腻了,干笑着磨牙,一副要打劫的样子,白玉楼看出她心思,忙绕过她,冲三个影卫一挥手:“快走!”
“喂——”
余鱼跺脚,在他身后喊了一句:“我看你这脑子倒是好用,就是功夫没眼看,你想想,平王那么坏,连自己人都杀了,到最后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你及时止损,反过来替我们出谋划策对付平王,我可以保护你不被他暗害。”
白玉楼回头问,“反过来帮你们的忙,有什么好处?”
余鱼认真想了想,“不用你退那五千两了?”
白玉楼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告辞!”
“你——”
余鱼还要再劝,汪小溪拉住她,话里冒着酸气,“你当白玉楼身边的三大影卫是吃素的,还用得着你保护?”
余鱼只得作罢,看着白玉楼走远,仍旧不太甘心,遗憾叹道:“唉,他这心思要是能用到正道上该多好。”
汪小溪嗤笑:“想多了吧你,白玉楼这种人,心中只有利益,没有正邪,你没听他说么?这结果也是平王想要的,只不过恰巧除去了两个武林败类,顺便罢了,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可我总觉得,再加把劲儿,白玉楼是可以拉拢过来的。”
汪小溪斜眼看她,“你觉得?又是女人的第六感?”
“对啊!”余鱼用力点头。
汪小溪没辙地看着她,用指头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什么时候你凭感觉栽了跟头,就不得不用用脑子了。”
余鱼懒得理他的讽刺,转而道:“哎对了,方才你看见没有,方圆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是心虚了?”
要没有那一下停滞,青云还未必杀得了他。
“怎么可能,他那杀人狂魔的心理素质,还能心虚?”
“那怎么回事儿……”
“我看他那样子,眼睛发直,跟被摄了魂似的!”汪小溪吓唬她。
余鱼真信了,心有余悸:“不会是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过来索命替天行道了吧?”
汪小溪满脸认真,“八成是。”
余鱼摸摸胳膊,甩甩头,好像要把方才脑中不自觉浮起的可怕画面甩去似的——她从小想象力就丰富,没辙。
“我去看怜怜了,你去不?”
“去啊!”
汪小溪笑着从怀中摸出半本没有封皮的旧书来,“也该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