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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斗篷的人走到行人较少的拐角处,方展开手掌,盯着手心出神。
这时,身后有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他立即收好东西。
有人低声道:“方才那丫头,就是养玉人赵家的女儿罢?”
那人戴着斗笠,打扮得有些怪异,也遮得很严实,不待回答,他又道:“接近边防,熟悉我的人太多,不方便时时露面了……那批货大概什么时候到境内?”
“中秋后,最迟三五日。”
斗笠男满意了,又问道:“那月饼大赛,真能得知碧落的下落?”
斗篷人默了片刻:“你已经知道玲珑宝藏的秘密了,还要碧落做什么。”
斗笠男哈哈大笑,“你是想说本……我太贪心?”
他走近一步,“财多不压手,艺多不压身。”
一阵风吹过,斗篷人抬手拉住风帽:“我看,碧落背后未必是宝藏。”
“就算不是,长生不老也是好的,这江山如画,我还想一直看下去。”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攥在我手里的江山。”
“传闻并不可信,玲珑并不是传说中那般万能的,你也看到了,否则汪小溪不会去找灵蛇胆。”
斗篷人顿了顿,问道:“他身上的蛊,也是你下的?”
斗笠男被他勾起心事,收敛了笑容道:“还真不是我,那是当年我母妃怕女人误事……”
他略去了一些详情,“而且当初也并不是下在他身上的,只是阴差阳错,过到了他身上。算了,此事不提也罢。不过,他能活到现在,至少说明玲珑玉还是有些效用的,所以碧落也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斗篷人笑了笑,“未必,我不也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
斗笠男听出他话中嘲讽之味甚浓,作态道:“汪小溪到底是我儿子,只要他听话,届时他的蛊毒我自会为他解开。而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按时服药,也不会吃什么苦头,我也舍不得,对了,上月没来得及给你送药,熬得辛苦吧?可有怪我?”
没来得及?怕不是故意折磨他,提醒他命在别人手里,好叫他更听话。
见斗篷人不语,似乎很抗拒他的“关心”,斗笠男又道:“你事情做得不错,要是心甘情愿的那就更好了……我如此爱重你,你若是同你父亲一样乖乖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斗篷人听到“父亲”二字,手指微微蜷了蜷,周身散发出一阵冷意。
斗笠男不欲再激怒他,便换了个语气,“既然你如此抗拒,我也不逼你,咱们还按原先说好的,只要坚持到最后,送我上龙椅去,我定不会亏待你,你若改变了想法更好,随时找我。”
见对方一直沉默,斗笠男又感慨:“老天助我,原以为没希望了,竟给我把玲珑宝藏图送上门了,只是没除去陆羽峰,我心不安。”
斗篷人终于开口道,“你何必小心到如此地步,陆羽峰拿到图又不知如何打开机关,若他贸然前往,正好替你试错。”
斗笠男笑道,“他是那边的人,还是趁早除掉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当年就是一个不小心栽了跟头,摔得现在还没缓过来。”
说完,他又胸有成竹地神秘一笑,“而且,我不需要别人试错……那赵家的丫头很有用,没有她开不了宝藏的,你要替我盯紧了,别被汪小溪截胡,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他。”
斗篷人转过头,似乎在看他,但风帽很深,看不清神情。
斗笠男以为他是不信自己的经验,道:“女人这种东西,其实很好利用,尤其是陷入爱河的女人,你看汪月茹不就是栽在我手上?”
斗篷人不接他的话,转而问道:“连我的消息网都还没有出最终结果,你怎么能确定余鱼就是养玉人的后人?”
斗笠男得意一笑,“余茵茵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会到外边随便捡一个小乞丐做徒弟?何况年纪也对得上。你没与她打过交道不知道,这贱女人只认钱,估计是想抓了那孩子独吞宝藏,还利用我除去了赵沅夫妇,白得了一笔钱,我如今想明白了,恨不得立马弄死她才解恨。”
斗笠男说到这里,又阴森道:“不过这妖女肯定想不到,她如意算盘打得好,这么多年却没找到藏宝图,还是我先一步得到了宝藏的下落,我还得谢谢她替我养了这把钥匙,要不然那宝藏岂不是只能看不能摸……你也抓紧查查此事的虚实,做两手准备,若那丫头不是赵家人,开宝藏可就麻烦了,还得另想办法。”
斗篷人依旧一言不发,也不知他听没听进自己说话。
斗笠男浓眉一皱,塞给他一个纸包:“这个月的。近日我要先行前往京中布置,这边有你坐镇我放心,你应当不会让我失望吧?”
“知道了。”斗篷人终于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斗笠男见他应允,舒心笑道:“待我得了这天下,你就是第一功臣,我第一个册封你。”
斗篷人讥讽道:“不会是第一个杀了我吧,就像杀方圆和白敢先一样。”
斗笠男佯怒:“怎么会?方圆和白敢先那两个老东西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陆羽峰竟拿到了藏宝图,还错信方圆,将这宝藏的秘密告诉了他,江湖人讲什么所谓的义气,说白了还是脑子不太够用。”
他缓了口气,隐隐透出一丝得意:“你说我是不是天命之人?连老天都在帮我。”
斗篷人不接他的话,转而问道,“汪小溪你打算怎么办?”
斗笠男古怪地笑了一下,“他是我的儿子,血脉无法抹杀,只是现在受歹人挑拨,还不大听话罢了……梁文道既然一心想让他打进内部来查消息,那我们就给他‘消息’好了,至于真假,概不负责。”
斗笠男阴冷一笑,发狠道,“跟我作对,梁文道还嫩了些,等我即位,一定会给他一个‘好下场’的。”
斗篷人忍不住出言讽刺道,“果然在你心中只有名利地位,物尽其用舍你其谁,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斗笠男闻言只是一笑,“我的儿子我当然不会亏待,前提是他得听话,但现在……我暂时不会冒这个险,其实有你一个也够了。”
说完,他整理一下斗笠,转身:“我先走了,有事随时叫人给我传信。”
他一离开,身后便有个高大的影子紧随其后,此人轻功绝佳,一阵风般从斗篷人面前穿过。
……
有人在后边跟踪,余鱼两个也没心思逛街了,只把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一心想把他给揪出来,偏偏那人反应还挺快,总能在最后一刻跳着躲起来,两人每次回头想抓包都以失败告终,白白走了许多路,既没逛好街,又没抓到人,十分憋气。
傍晚回到客栈,大家听说了这事,也觉得很奇怪,难道是白玉楼发现他们追过来,担心他们从中作梗便派人跟踪?
讨论了半晌,众人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最近行事须得小心些。
余鱼在街上兜了一下午圈子,累个够呛,洗完澡就早早上床与周公会面去了。
月上中天,明亮如镜。
大多数人酣眠之际,一个黑影忽然摸到客栈二楼,从窗边的树枝上“呼啦”一下闪过,随即蓦地倒挂下来,像蝙蝠一样用脚勾着树枝。
那怪物并不进屋,只是在月光下荡秋千似的悠来荡去,画面甚是诡异,若谁不经意抬眼瞧见,非得吓个灵魂出窍不可。
黑影晃了一会儿,见屋里头没什么反应,便伸手掏出一枚竹管探了进来,轻轻一吹,细密的烟雾便徐徐钻进房内蔓延开来,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
余鱼半眯着眼看了一眼窗外,故意翻了个身,装作睡迷糊了的样子。
这迷药很厉害,她本来早有防备的屏息静气,却因这味道有一丝熟悉忍不住吸了一小口,导致脑子发胀,越来越沉,像是落入了无边的水中无法呼吸,她不敢大意,赶紧再次闭息。
又等了片刻,黑影见她一动不动,便知迷药起了作用,再等不及,一推窗潜了进来,咯咯笑道,“也没什么本事嘛!”
说着“刺啦”拔出一把小刀,又掏出个小碗摆在床边,伸手去抓余鱼的手腕,却毫无征兆地被她一个反手擒拿箍住,顿时吓得低呼:“你!你装晕!你这个坏东西!”
余鱼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打量着他:“坏东西说的是你自己吧?”
那黑影的声音听起来还很稚嫩:“奇怪,怎么中了本……我的迷药还能动,果然是血液与众不同吗!”
余鱼慢慢适应了黑暗,才看出对面竟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头发剃光了只留下一撮,在脑后编成一个辫子,还系了条红丝带。
听他这么说,余鱼盯着他圆溜溜的小光头哼道:“你这小鬼,知道的还挺多。”
小孩登时怒了:“你才是小鬼!我只比你小几岁罢了。”
余鱼虎着脸捏紧他的腕子:“别废话,说,谁派你来的?”
小孩吃痛,仍不求饶,昂头道:“什么谁派我来的?谁敢指使我……我是自己好奇来的!你快撒手,你这坏女人!”
余鱼看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无果,有点想笑,强忍住,板着脸吓唬他:“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就把你捆了吊在客栈的窗户上,明天让大家都看看入室盗窃的小贼的面目。”
小孩一听急了:“不要不要,我才不是小贼!我只是想看看养玉人的血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而已。”
“哦?那你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果然百毒不侵呐!连迷药都没用。”
小孩连连点头,露出一丝向往的神情:“你要是能给我一点儿,叫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余鱼眯眼看他。
小孩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本来被你擒住了没什么资格跟你谈条件,但是我告诉你,你是养玉人遗孤的消息,现在没人知道,我要是给你散播出去,你就惨了。”
如今赵家灭门失势,玲珑碧落的传说又甚嚣尘上,越传越离谱,她一个“孤女”确实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你在威胁我?”余鱼含笑看他一眼,“既然没人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花钱跟一个姐姐买的消息!”
“姐姐?什么样子的姐姐?”
小孩想了想:“胸很大,腰很细,应当很漂亮……不过她总是戴着面纱,我没看过她的脸呐,眼珠倒是有点琥珀色的。”
他这几句,余鱼已经知道是谁,鄙视地看他:“你才几岁,关注点倒挺特别。”
小孩不服道:“那怎么了,再过几年我都能娶媳妇儿了!”
余鱼哼笑一声,忽然把小孩往跟前一拽,飞速掏出个药丸就给他从嘴里塞了进去。
小孩一愣,都没看清她从哪变出来的,口中呸呸直吐,哭丧着脸道:“你这恶毒的女人!给我吃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为免你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只好出此下策。”余鱼一摊手。
小孩闻言顿时悔青了肠子,“我不说我不说!你快给我解药!”
余鱼露出一抹恶人的笑,“再有人想图谋我的血脉,也都算到你头上!”
“凭什么?”小孩瑟缩了一下,张大了嘴。
“总之我方才给你吃了毒药,”余鱼继续吓唬他:“这是蛊毒,一个月之内不拿到解药必然暴毙身亡!”
小孩确实被她吓到了,捂住嘴:“你们中原人也会下蛊毒?”
也?
“当然了。”
余鱼心下一动,瞥他一眼:“可别想着搬救兵,你肚子里的虫会告诉我的,到时候只要我一声令下……”
“知道了知道了。”小孩苦着脸保证。
余鱼拧了他的胖脸一把:“你叫什么名字?”
小胖子不情愿道:“……丹曜。”
余鱼憋笑,圆滚滚的,还挺适衬。
丹曜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把蛊虫取出来?”
“等我办完事安全离开此地。”
丹曜一听,磨她道,“现在就给我取出来吧?我回去叫阿父下令派人保护你,到时候就没人敢惹你了。”
余鱼严肃道:“那可不行,万一你出尔反尔叫你阿父把我抓起来怎么办?”
丹曜噘嘴:“我才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狡猾呐。”
“你见过几个中原人?”
“阿父说的!为了地位不择手段,连自己亲兄弟都能杀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祸起萧墙,让别人渔翁得利!哪像我们那儿,有皇位都没人坐……”
丹曜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余鱼若有所思,笑着拍他头:“中原文化学得不错。”
丹曜躲开,不乐意地看着她:“等就等,反正我也没事可做……到时候你可要说话算话,把虫给我取出来。”
余鱼笑着点头。
丹曜懊恼地跑到窗边,回头看她一眼,跳窗走了。
余鱼起身去关窗,问:“外边凉快么?”
汪小溪翻窗进来,笑道:“欺负小孩儿很好玩?”
余鱼捏着下巴,“这孩子身份不简单。”
汪小溪抱着肩膀笑:“肯定不简单,你看他的穿着,说话颐指气使的模样,他似乎还提到皇位什么的了吧?我记着南蓟有个传统,孩子从小多病多灾的,要把头发剃光,就留一个小辫儿。”
“你也怀疑他是南蓟皇室的人?”
“八九不离十。”
“南蓟怎么这时候来凑热闹,莫非也和平王有什么交易?”
汪小溪摇摇头,“应当不是,南蓟那老王脾气拧得很,平王几次向他示好,他都无动于衷,而且他们皇室内部的破事儿都够焦头烂额了,估计没有精力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