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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借酒装疯探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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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苍兰,盛开在他四季如春的家乡,每当开放,漫山遍野的黄白紫红,甜香四溢,可惜他出生在异国他乡,一次也没有踏上过那片土地,未曾觅得芳踪,却空携了一身馨香。

    那个为了爱情一生都执迷不悟的女人说过,这种花象征着纯洁无瑕,她已经不纯洁了,所以不配再回到那片花海。

    他亦如是。

    余鱼一动不动地伏在他胸前,发出悠长匀称的呼吸,竟然睡着了。

    胸口被她枕得微微发热,有什么明明死了的东西蠢蠢欲动,奋力挣扎过后又徒劳地偃旗息鼓,他想,就像人一样,死了就是死了,又怎么能复生呢?

    白玉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公子。”

    暗影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这时方才轻轻地唤了一声,“……余姑娘是喝醉了吗?”

    白玉楼点了点头,脸色愈加灰败起来。

    暗影忙道,“公子,您快些回房吧,我来准备热水,再叫暗香送余姑娘回陈府去。”

    “暗影。”

    白玉楼忽然问道,“你会因为一个人的好而喜欢他,又因他的坏而厌恶他么?”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暗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暗影抿抿唇:“但是,好人总是更讨人喜欢的,应当是这样吧。”

    可惜有的人那样好,还是被人厌恶了,不仅厌恶了,还毁掉了……暗影攥紧了拳头。

    “你说得对。”

    白玉楼颔首,“可我不会,喜欢与好坏全无关系。”

    暗影默然不语,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里,余鱼似乎被惊动,扭了扭身子,慢慢地向下滑落。

    这回,白玉楼没有拉她。

    最后一瞬,余鱼却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当枕头。

    白玉楼去推,却发现她本事真大——又睡着了。

    “这……”

    暗影想伸手帮忙又觉不妥,只得道:“公子,余姑娘醉得很厉害。”

    “才一碗酒而已。”

    白玉楼皱眉,抬腿想从她手臂中抽出来,想不到余鱼醉得迷迷糊糊的,搂得还挺紧,跟八爪鱼似的愣是甩不开。

    他不禁怀疑——这丫头真喝醉了吗?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不像装的。

    听到白玉楼气息开始不稳,脸色雪白,看着像是毒要发作的前兆,暗影斗胆问了一句,“公子,需要我帮忙挪开余姑娘吗?”

    “不用。”

    白玉楼想了想,蹲下身,两手扒开余鱼的眼皮,让她正对着自己。

    余鱼被迫清醒了一瞬,然而睁开眼睛与他对视之后,却比喝醉酒更加不受控制了,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操线木偶一般。

    “放手。”

    白玉楼低声命令道。

    余鱼眼睛发直,乖乖地松开了手。

    白玉楼抬脚欲走,又顿住,回头盯着问她:“除了我和梁文道交易这件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余鱼微眯的眼睛里写着迷茫。

    他提示道,“小苍兰。”

    余鱼语调平直,念书似地道:“小苍兰,果子一样香甜,这种花只有南蓟才有,白玉楼身上总是有这种味道。”

    暗影闻言讶然——余鱼他们是偷偷调查白玉楼的身世了?可是不应该啊,这些人又没有如他们一般强大的消息网,何况这件事算是隐秘,知之者甚少。

    白玉楼亦微微蹙眉。

    余鱼继续说道:“其实,我很喜欢白玉楼……”

    白玉楼脸色大变。

    暗影作为影卫,从小经过专业的训练,早已处惊不变,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这话仍是忍不住牵动了下嘴角。

    白玉楼神情间似乎有动容,就听余鱼接着说道,“……身上的味道,还买了这个味道的香粉,卖粉的老板娘很漂亮,她更适合穿粉色,她说这种粉剂量大的话有致幻的作用,可以用来迷住男人……”

    听她絮絮叨叨跟念经似的的越说越离谱,且都是些琐碎的废话,白玉楼忍不住低声吼道:“好了,闭嘴!”

    余鱼果然乖乖地闭了嘴,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迷住男人?汪小溪么?

    呵……白玉楼波动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脸色淡漠地向外走去,没走几步,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雪白的颈上隆起一块,变成诡异的青白,像有什么躁动不安的东西想要冲出来似的。

    他抬手按住那块刺痛,快步离去。

    暗影看着灶台上的碗,摇头喟叹道:“都这样了还要来烧水,水没见着,倒煮上了豆子……唉。”

    他重新往锅里加好水,出去喊暗香。

    暗香以为是白玉楼叫她过来,兴冲冲进了厨房,一见地上的是余鱼,便咬牙道:“暗影,你故意气我是不是?她喝多了与我何干,凭什么我送她回去,我又不是她的使唤丫头!”

    暗影道,“你只需将她送回大堂就行,她跟爹娘一块儿来的,自有人照看。”

    暗香还是站着不动,脸色难看得比方才煮豆子的锅底还黑。

    暗影见指使不动她,沉了脸道:“又耍什么性子?公子的毒就快发作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想再惹他不快?不要仗着公子脾气好就三番五次地违背命令,这么小的事都办不了,遑论其他,不如改天我和公子说,放你出去算了。”

    暗香被他这略带威胁的话气得胸口起伏:“你!你别乱和公子说话,我送还不行么!”

    说着蹲下身,粗暴地架起余鱼赌气往外走,半拉半拽,跟拖一头死猪似的,大有公报私仇之嫌。

    暗影看了直皱眉摇头。

    二人拖拖拉拉地行了半路,暗香胡思乱想不忿间,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她悚然一惊,被迫扬起下巴,嘶声道:“你、你装醉?你想要干什么!”

    余鱼眼中一片清明,“白玉楼中了什么毒?”

    暗香一听她的问话,反而冷静下来了,冷笑道:“怎么,突然良心发现关心起公子来了?我看你还是管好你的小情人汪小溪吧,我们公子不劳你挂心,你有这工夫还不如……”

    暗香话未说完,便被掐死在半路,她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去拉余鱼的手,同时睁大眼惊愕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真会杀了自己。

    “别说废话!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下不了手吧?”

    余鱼冷冷道:“我现在虽然站在‘好人’的立场,可你别忘了,我终究是雪月天宫的人,雪月天宫是做什么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吓唬完暗香,她略微松开手,给她喘气说话的机会。

    暗香猛吸了一口空气,干咳了几声才缓过来,她情绪激动,连眼睛都红了:“你根本不配知道公子的事,你们都不配!分明是一个魔宫妖女,还学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大义凛然地指责他,你有什么资格?”

    “所谓的正义最后处决的是谁?呵,恶人照样翻手为云,正义对他们来说就是狗屁!就算真的老天开眼,再惨最终不过一死罢了,他们做下的那些坏事却也没办法弥补了。你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江湖道义,我问你,若没有公子,你们这群废物又能做成什么事!”

    骂完,发现余鱼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暗香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走了嘴,露出些惊惶失措的神色来。

    “骂完了吗?”

    余鱼平静道,“你不必紧张,白玉楼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个中细节还不明了,但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他担着污名死的。”

    听到死,暗香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呵,流芳千古和遗臭万年有什么分别,不都是死,死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余鱼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郑重道:“我是说,我不会让他死。”

    “你?”

    暗香含着泪光,不可思议地看她,“你有什么能耐说出这句话,就凭你一个人能扭转什么?”

    余鱼摇头,“正义本不该如此。如果所谓的大义就是要牺牲掉某些人去维护另一些人,那不是我心中的大义。”

    暗香忍不住讥讽道,“你太天真了。只要是别人想要的就行了,谁会问你的意见?这种事总要有人牺牲,不是他也是别人,你真当最后定了罪只会死平王一个?”

    平王府的所有人,敏太妃,平王的舅舅、表兄,朝中与他关系密切的大臣……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反之亦然,平王若胜了,以他的性子,更不会仁慈地饶过对方,尽管有些人罪不至死,甚至有些人根本无辜。

    看似平静的海面,底下实际波涛暗涌,这是一次隐晦的对决,两人都不会手软,这时候,对他人慷慨,就是对自己残忍。

    而他们,本该在江湖中沉浮的甲乙丙丁,明明不相干,不知不觉中却成为了朝堂里的浪花,最终要把谁推上岸,把谁拍下船,竟是不得不作出的选择。

    余鱼不解道,“既然你们觉得皇上那边也不尽可信,又何必蹚这趟浑水,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徒生事端的平王算了?我可以去刺杀他,反正我本来就是杀手。”

    暗香见她神色认真,也正色起来,“你太自信了,凭你是杀不了他的,他身边……”

    她说着,忽然想起暗影反复叮嘱的话,及时顿住:“要是这般容易,上边早就付诸行动了,也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

    梁文道也如是说,余鱼正是想跟她确定此事,见她讳莫如深,引她的话道:“平王他,是不是招揽到了侠客满大海为他卖命?”

    暗香讶异地张着嘴,“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余鱼摇摇头:“不知道了。”

    见暗香没有否认,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儿时的梦想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笑话。

    沉默了一会儿,方问:“上次你对我说的话,可有根据?”

    暗香一愣,“哪句?”

    “汪小溪真是平王的私生子。”

    暗香静默了一瞬,反问:“你是在质疑我们春香楼消息的可靠度?”

    余鱼动了动嘴唇,“他可知道?”

    暗香不敢确定,“应当还不知道。为了令人放松警惕,平王刻意营造出他不喜欢女人的形象,但其实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原来如此。

    余鱼忽然明白了汪月茹曾经为何那么癫狂的对待汪小溪,一边是痛恨,一边是怜爱——痛恨他是害死全家的仇人的儿子,怜爱他稚子无辜,却有那样无情的爹和沦落到如此境地卑微的娘。

    矛盾交织折磨着她,最终她还是没能忍心毁掉他。

    与此同时,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你是说,平王仍旧是喜欢女人的。”

    “不。”

    暗香木着一张脸道,“汪家破灭,汪月茹流落勾栏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更喜欢男人。”

    余鱼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父常说,人的一生都是在寻找真正的自己,平王这算不算提前找到了?

    片刻,她低声问道:“那你为何要我小心他,你是觉得,汪小溪他……得知了真相会叛变我们么?”

    若如此,这重要的消息告诉梁文道,提前防备不是更好,为何要告诉她呢?余鱼想到这,突然一窒——不对,莫非,梁文道早就知道此事?那么他特意去招揽汪小溪帮忙扳倒平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暗香轻哼一声:“你觉得呢?汪月茹带着身子入妓,这事瞒得了么!只要他有心,认真去汪月茹辗转待过的青楼打探一番,不难发现端倪,你想没想过,他一旦知道了真相,就算平王百般对不起汪家,他会忍心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吗?况且还有世子身份的诱惑,他可是平王唯一的子嗣,一旦平王胜……呵呵。”

    暗香没有说完,余鱼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可一旦败,他也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暗香忍不住“呵”地一声,“你我虽然不差几岁年纪,可你真就是懵懂无知,完全不了解男人的野心,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会输,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不战而败。”

    余鱼想起之前她提出这个假设时汪小溪的犹豫,默然。

    暗香又道,“何况你想想,若汪小溪明明知情,却装作不知情被对方蒙蔽了的样子,事情是不是会变得很有趣?”

    的确,这样的迷惑性就太大了,毕竟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不到最后一刻,结局仍未可知。

    并且别人也永远不会知道这结局诞生的过程中,当事人的心思究竟翻转变化了多少个来回。

    良久,她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暗香看她,“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别傻乎乎的随便上男人的当,到时候坏了公子的大事……对于平王来说,儿子又如何,什么都比不上他自己的野心重要,你虽然比汪小溪更有用,他却是能牵制你的工具。”

    她有用?她又上了谁的当?余鱼听得糊里糊涂,一时没有想明白个中缘由。

    “我不能再多说了,即便你掐死我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暗香说完转身欲离去,余鱼喊住她,“你还没说白玉楼中了什么毒?”

    暗香本不想理会她,转念一想,以她的身份,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便道:“每逢初一十五,通体血脉生寒,如坠冰窟,又似数道冰锥刺体,万虫噬心。”

    她顿了顿,“公子其实是很能忍痛的人,每次毒发时还是……”

    她咬唇,没有说下去,转身匆匆走了。

    余鱼不自觉抬手,抚上脖颈,似乎明白了白玉楼为何恨不得杀了平王,这毒多半是平王用来控制他的手段,她敢肯定,白玉楼今日一定也去了破风城。

    想起那日暗香蒙面意图暗算二叔时说的那番话,难道,他也是想找小师叔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