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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众人照例早早起身,在一楼简单用饭过后便要去派米粥。
没等余鱼跟怜怜说起香粉店老板娘的事,就见那位袁老板从二楼袅袅婷婷地走了下来,只见她走路时身姿挺直,脚步很是优雅。
余鱼不禁对她是否真的出身官家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怜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讶地打量了几下,方回过头来,“是我眼花了么?怎么觉着这人有点儿眼熟……你看像不像之前咱们在边境香粉铺子买粉那个老板娘?”
“就是她。”
余鱼小声道,还想再说几句,老板娘眼尖,已经发现了怜怜,双眼冒光地径直奔着他们这桌来了,边走边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钱袋来。
林小木注意到两个姑娘在看什么,也抬头看过去,顿时“咦”了一声,用胳膊肘拐汪小溪,“莫非碰到同行了,你看那女人手里捏的钱袋怎么和怜怜的一模一样?”
还没等他俩喊“抓贼”,只见那女人激动地冲过来,一把拉住怜怜的手,“可找到你了!”
这举止实在太突兀,两人没那么熟吧?怜怜丈二的和尚,低头不经意看到她手里那个熟悉的钱袋,一时愣住。
林小木见她不会武功,神色间好像也没有恶意,便未出手阻拦,任她拉着怜怜左看右看,那眼神儿,好像在看遗失多年的宝贝似的。
汪小溪悄悄问余鱼,“这谁啊?”
余鱼眯眼,低声道:“我怀疑……这是怜怜她娘亲!”
“嚯……”
汪小溪吃了一惊,往后一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香粉店老板娘半晌,认真点头,“别说,还真挺像!”
随即又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她娘亲自己就这么精准地找上门儿来了?再说,认亲总得有点儿根据吧?”
那厢袁老板已经对怜怜说明了缘由,将钱袋物归原主,情绪激动是激动,却并未如余鱼所想,当即来场认亲大戏。
怜怜听说她捡到钱袋就四处打听自己,还一路追到青州府来了,感动之余千恩万谢,非要请袁老板吃饭,还要送她银票。
被袁老板严词拒绝,“拾金不昧乃人之常情,而且我也是来投亲顺便,都是缘分。姑娘若真想谢我,不如护我一阵子周全,我一个弱女子不会武功,单身出来行走实有不便,不瞒你说,这一路上我提心吊胆,还好老天保佑,没遇到什么心怀不轨的坏人。”
莫说怜怜要跟着查案,就算案情不缺她这一个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的人,她也没办法护送老板娘回边境,以她的三脚猫功夫,保护自己都费劲,这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人家恩人都这么说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老板娘是这就要回边境五城吗?”
“不是……我要在青州盘桓几日,若还等不到我那亲戚,可能就要上京。”
怜怜一听这话立马高兴起来,“可巧,我们也是!那你不是正好跟我们一起走么,而且肯定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和林大哥虽然不济事,但余鱼和汪小溪的功夫可好啦!”
“不济事”的林小木闻言挫败地看着她。
老板娘也高兴起来,“是吗?那就拜托各位了……对了,姑娘的朋友我倒是都认识全了,却还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呢?”
怜怜如当日对余鱼和汪小溪自我介绍一般,一拍胸脯道,“我叫方怜怜,天一门的弟子!”
只不过这次没邀请别人入门了。
老板娘闻言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姓方……”
余鱼和汪小溪闻言,立即相视一眼。
老板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边境姓方的比较少见,是我少见多怪了,我姓袁。”
怜怜没觉出什么不妥,笑着跟她闲话,“袁老板,你的一手制香技艺超群,在边境那荒凉的地方真是屈才了,香粉我用着可好了,细腻不飘粉不说,皮肤比之前还好了,自从用了你制的香粉,之前的我都丢了,这一路上就用空了一盒,只恨当时没多买些备用,现在好了,回头再多要几盒。”
袁老板听了这番赞赏,神色微动,“我制的香粉的确有养颜的功效,不过香粉搁置陈旧的话难免变质,新粉最好,也不必囤太多的。怜怜若想学制粉,我倒可以教你。”
袁老板对怜怜的喜爱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苍蝇——明摆着了。
二人长得又有七八分相似,加之她一上来就不见外地跟众人一样喊怜怜的名,还主动要将自己吃饭的手艺授人,要说这两人之间萍水相逢没点儿瓜葛,谁也不信。
伯牙子期尚且是因琴结缘,袁老板和怜怜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不至于因为捡了个钱袋,买了几盒香粉,这就变成知音倾囊相授了吧?
有问题!
怜怜听她这么说也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那怎么行,多谢袁老板好意,但我有师父了,不能再拜师,我师父就是我爹……”
袁老板听她说爹,又恍惚了一下。
但很快恢复神色,颇为遗憾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也不必拜师的,我也没想收你为徒,全是看缘分好交个朋友罢了。”
“那更不行了,不拜师怎能学您的独门手艺!”怜怜很有原则地再次拒绝。
袁老板只得作罢,撇头见另一个小姑娘正看着自己,她目光清澈,年纪不大,却透着一丝睿智和了然。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了,忙收回过分的热情,轻声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下怜怜保护我。”
说完又后悔,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如此。
好在怜怜是个脑子直的丫头,很多事情有时觉察到了不对,也只是流于表面,懵懵懂懂地摸不透更深的东西。
此时她只觉得这位袁老板对自己很是喜爱,便也对她回以善意,“袁老板跑这么远送还我钱袋,我才要谢你才是……袁老板可能不知道,这里边的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况且只是顺路一起走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的帮忙,你就不要客气了。”
袁老板点点头,遂不再提传艺的事了,话音一转道,“可否冒昧地问一句,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这话确实有些冒昧。
但怜怜想,若人家捡了钱袋不还,打开不还一样会看到?袁老板捡了东西没有打开看,算是君子所为了,再者说剑穗又不是什么宝物,只有她自己视若珍宝罢了,别人并不会觊觎,说了也无所谓的,因此便道,“这钱袋里不只有银票碎银,还有一枚剑穗,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
袁老板的眉头立即拧了起来,好似十分疑惑不解,末了,她喃喃道,“……原来如此,这样重要的东西怜怜可不要放在钱袋里,钱袋最容易遗失,遇到小贼还容易被摸去,改日我给你绣个袖袋吧。”
怜怜被她的热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帮自己的忙,搞得却好像自己帮了她多大忙似的,忙道,“多谢袁老板,一起吃饭吧。”
袁老板并未推拒,大大方方从善如流地坐下,甚至还反客为主,频频给怜怜夹菜,余鱼吃的心不在焉,只顾着暗中观察了。
吃完饭,众人起身准备去坝上,按说袁老板如此热心肠的人,都能拾金不昧不远千里地给失主送来遗失的财物,看到青州府遭难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
余鱼本来以为她会张罗着一起过去帮忙,袁老板却起身告辞了,“有京城的老……顾客又跟我定了几匣子粉,说好年前派人去取,既然我来了,不若直接给她送去,也省得来回折腾,我得赶在上京之前完成。”
几匣子?京城的老顾客?年前?
余鱼抱着胳膊沉思,她虽出身江湖,但余茵茵过年过节也是要给底下人发派福利的,还有跟雪月天宫交好的一些“邪门歪道”若来送礼的话,也需要回礼。
再往小了说,小圆给她绣个包袱皮,她还想要给小圆买只镯子的,这叫礼尚往来。
袁老板的行为举止有度,而制粉端看你怎么看,这对手艺人来说是吃饭的技术,对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说,那就是个雅致的爱好罢了。
余鱼愈加觉得,袁老板之前那些愤世嫉俗的话说的就是她自己,而她本身就是京城中人,甚至在京中还有许多关系不错的老相识在来往。
因为她口中的父兄对她不好,干脆决裂了出走了么?所以每年才偷偷摸摸回京一次?
余鱼这般推算着,还有许多问题没有理清,怜怜则没想那么多,由衷地赞道,“袁老板人真好,一开始在边境看她化妆成那个鬼样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坏女人呢!”
余鱼回神儿,笑道,“五城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袁老板长得漂亮又独身一人,难免被坏人盯上骚扰,估计她是为了自保,故意将脸化丑的罢。”
“可能是,袁老板就应当把生意做到京城的,繁华不说,治安又好,回头我们再劝劝她。”
怜怜的宝贝剑穗失而复得,这些日子的颓废一扫而空,去大坝的路上都蹦蹦跳跳的,林小木见她恢复了元气,也跟着开心。
汪小溪抱着肩膀斜睨余鱼一眼,小声道,“袁老板可什么也没说,哪里来的认亲,余神捕猜错了,哦?”
这丫头平时挺欢快的,一想事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小脸一绷,十分正经严肃,汪小溪明知道他故意说这话是招人烦,还是老想逗她。
余鱼果然懒得理会他,兀自皱眉想着心思——的确,若看怜怜提起自己姓方时,袁老板那惊讶的神色……她多半不是怜怜的娘亲了,要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的“相公”,孩子的亲爹方丞都不知道,又或者,这之中还有什么隐情?
但看袁老板的长相,她跟怜怜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她不认识方丞,那就是认识怜怜的娘亲,要不然她对怜怜的过分热情说不通。
余鱼想到这里,灵机一动——会不会怜怜的娘亲是京城里头的大小姐,被家里人棒打鸳鸯和方丞私奔了?
而袁老板或许是她的亲戚,时隔多年,出来江湖里寻找母女二人?
可如若真是这样的话,怜怜真正的娘亲既没有和方丞携手江湖,也没有回京中继续做她的小姐,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摇摇头,这只是她根据眼下的情况胡乱推测的罢了,也作不得准。
袁老板不知道,这会儿工夫余鱼已经想了这么多,话里话外还在引怜怜多说一些关于方丞的事情,怜怜也不设防,一一答了。
余鱼看袁老板听着听着,神色时而迷惑,时而担忧,琢磨着可能是怜怜说的某些事情令她吃惊或者不能确定,所以急于求证。
最后,袁老板终于松开怜怜的手,忧心忡忡地往楼上走了。
她明明可以跟他们一起出去派粥米,借机再跟怜怜打听更多想知道的事,她却不知为何放弃了这个机会,选择独自留在客栈。
怜怜已经失去了爹,余鱼一心想替怜怜找回娘,自然不会放过她这个重要线索,思来想去,袁老板自己不愿意说的话,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大概就是她口中的袁家了,还有那个似乎是在自述一般的卖女求荣的故事……
汪小溪见她想的出神,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我发现你这丫头最近怎么心思越来越重,你也想进六扇门不成?以前你可不这样啊,小心思虑过重变成老太太!”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内疚,当初若不是他将她拉进这漩涡里来,她还逍遥自在地做着她的少宫主呢吧?
只是世事难料,推着人一步步往前走,所有的选择都没有回头路,即便有,也不是最初的那一条了。
余鱼一摊手,“我也不想想这么多啊,但遇到问题总得要解决么,不想不就成逃避困难了?等什么时候所有问题都解决完了,我就让脑子回复一片空白,放松放松。”
“哎别呀,太空白也不行,那不成痴呆了么!脑子该用还得用,以免锈住变得痴傻,别太过度就成!”
汪小溪笑嘻嘻地说着,突然停下脚步,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余鱼不知道他又玩什么变脸,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芙筠和恩雅正争先恐后地迎上来,似乎都要拉他去自己的摊位。
不禁哈哈大笑,“你肯定不会痴呆,帮你练脑子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