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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下工,汪小溪本来在弯腰收拾东西,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余鱼今儿倍儿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拾掇完,连跑带颠地往桥边去了,那架势,跟屁股着了火似的,蹿得贼快。
远处,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已经站在桥上的石墩子旁了,似乎在等人。汪小溪忍不住直起身,看那二人汇合后一同远去的背影。
直看了半晌,手里的活计都忘了。
林小木凑过去,看看前面,又看看他,拿空米袋子在他眼前甩了个圈儿:“回魂喽!哈哈,想不到少年不知愁滋味、红颜满天下的风流神偷汪小溪,也会有今天?怕不是现世报了?”
汪小溪挥手不耐烦地瞎划拉了一把,拧眉,一边咕哝,“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嗬!你如今还不知道哪里出错?”
林小木见他该聪明的时候犯浑,摇头提点道,“姑娘家么,就图个男人的真心实意,你偏偏试探来试探去的,既不说自己的心意,也不给人家承诺……余鱼各方面都比你强,这么好的姑娘,你不正经点对待,还想让人家反过来倒贴你不成?”
“啧。”
汪小溪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你要分析就好好分析啊,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怎么不正经了,这不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么!再说,什么叫各方面都比我强,我就那么次?”
林小木胳膊肘儿往外拐,上下打量他一遍,苦大仇深地点头,“嗯!”
汪小溪顿时垮了脸,“不至于吧?小爷也有好多姑娘喜欢的好么?”
“你说那些不相干的人有意思么,人家余鱼可不吃这一套哇!”
林小木看他果真郁闷了,不打趣他了,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依我看哪,你根本就不是人家余鱼喜欢的类型,白玉楼那种仙气儿飘飘的公子才是!”
“……再飘他也是平王的人,是个坏蛋!死丫头明明嫉恶如仇的,喜欢他的话怕不是猪油蒙心了?”
汪小溪摸着下巴思索,“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觉得我还大有希望。”
林小木摇头看着一脸沉思的师弟,“得了吧,还做梦骗自己呢?连我都看出白玉楼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了,余鱼那么聪明,能看不出来?”
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你看他们走的那么近,梁文道也不阻止,白玉楼之前还向着皇上说话,搞不好他是梁文道安排在对面的卧底呢!兵不厌诈么!”
连师兄也看出来了……汪小溪心想,也难怪,白玉楼从一开始行事就没背着过他们,可能就因为他们是自己人,他才没有刻意遮掩。
因为他这身份太特殊,所以现在大家就算懂了几分,面上也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小木说的有道理,汪小溪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就算如此,他就算是好人,毕竟也是‘跟’过平王的人……那种……你懂吧?打死我也不信,死丫头能看上这种男人,这样的也能算男人?而且她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解除婚约来着么!”
“切,小人之心!你看最近她还嚷嚷么?”
林小木觑他一眼,“……余鱼可不是那种势利的姑娘。”
这话汪小溪倒是赞同,余鱼确实自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待人方法,为人善良,性子又讨喜,绝不会因为这个就看低别人……可以说这丫头各方面都对他的胃口,可惜没看住哇!
他不甘心地砸了一下桌子,“娘的,小爷一直搞错对象了,原来情敌不是陈二狗!”
要不是他看二狗带着商队走了就彻底放心了,能让俩人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不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就算他没希望,白玉楼估计也够呛,他到现在都没看出来白玉楼对女人有什么兴趣,暗香都勾引得那么明显了,好歹也是个尤物,也没见俩人怎么样——白玉楼怕不是被平王摧残的,不行了。
这么想着,不禁又担心起余鱼来,万一死丫头真有什么想法,以后知道了白玉楼的隐疾,不得闹心么?
不行!得找个时间跟她掰扯掰扯,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唉……”
林小木看着一会唉声叹气一会眼珠发亮抽风似的师弟,长叹了一声,前边儿找怜怜去了。
师弟他还是不明白,正如余鱼所说,感情这东西,可不是你想要,或者看得紧,甚至耍些小手段就能拥有的,先要有真心才行,然后就是看个人的缘法了。
这会儿,芙筠又过来喊汪小溪他们去苏府吃饭。
汪小溪正一个人搁这儿闹心呢,心想,好啊!就小爷一个人在这儿气闷,你都不知道,还和别的男人出去潇洒去了,那小爷也不能亏着自己不是!
去就去!
于是大袖一挥,欣然前往,谁怕谁啊?你找男人,小爷不会找女人?
看着气势汹汹的师弟和喜上眉梢的芙筠走远,林小木迟疑了一下,问怜怜,“……你说我这师弟,到底是傻是奸?”
怜怜如今也算看出来些门道儿,寻思了一下,断定:“有的时候不太奸。”
……
余鱼不知道路,老老实实地跟在白玉楼身后,两人绕过了两条街,又穿了三条胡同儿,还挺远的。
她本以为肯定是个僻静的地方,毕竟是证人么,说不定已经让白玉楼给保护起来了,安置在哪个不起眼的小院之类的,可等真正到了地方,余鱼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这地方虽然僻,却并不静,相反还吵闹得紧,此时华灯初上,正是上客的好时候,不少穿着暴露的年轻姑娘在门口往来穿梭地迎来送往,一声声甜腻的“李公子”、“王老爷”不绝于耳,都这个节气了,这些女人还露着个雪白的肩膀头子,看着都冻得慌。
白玉楼难得贴心一回,“冷?”
余鱼反手一指写着“红粉楼”三个大字的牌匾,“……证人在这儿?”
白玉楼见她神色不大自然,笑道,“我早就说了,直接告诉你结果,你偏要自己过来看。”
呦呵,笑啥?这是看不起人还是怎的?
余鱼自然不甘示弱,镇定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故作淡然地一笑,“这话儿怎么说的,我今儿可算来着了,上次在春香楼太仓促了,都没尽兴,今儿可要趁机玩个痛快!”
“哦,听这话,这是你第二次来这种地方?”
余鱼一听,这岂不是在嘲笑自己没见识?
立马反驳道,“开玩笑!怎么可能会是第二次!本姑娘可是花丛蝶影中的常客,这种小场面……呵呵。”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显得有见识一点,便故意来了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示意他——后边儿的你自己体会去吧!
白玉楼低低地笑了一声,也识相地没再追问她都去过哪些着名场所,一撩衣摆就要上台阶,被余鱼一把拉住。
白玉楼不解地看她——怎么,这丫头胆子向来大得很,如今都架在火上了,还露怯了不成?
余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穿得这样子,太无害了,不够强势不够坏,看着也不像来找乐子的啊!倒是像来普度众生的。”
白玉楼被她这番说法逗笑了,接着她的话玩笑道,“就不像来应征的么?”
这话未经深思,脱口而出,话说完,两人都有点儿发愣。
白玉楼是后悔自己提起这一茬儿,是生怕人不记得他是下贱的“雪公子”?
余鱼则是后悔自己引出了这个话题,白玉楼虽不是真正勾栏里为黄白之物献身之人,此间却难免又令他想起些不好的事来。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老说错话?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那腐旧的伤疤早晚要揭,也不能太直接了,太快太猛可是要呲一脸血的!
余鱼无话可说,只得装作人声嘈杂没听见,瞥见旁边铺子的牌匾,便拉着白玉楼拐了进去。
这是一间成衣铺子,青楼旁边有个这样的铺子也正常,毕竟这些男男女女衣服换的勤,自己还懒得做,工作所需,又没必要花大价钱跟裁缝定做,因此倒是经常光顾这些成衣铺,价格实惠不说,样式还多。
余鱼拉他进来,本是想换个环境缓解下尴尬,谁想进去抬头一看,更尴尬了——满屋子奇形怪状的暴露服装。
谁穿衣服还把后背抠个大窟窿的?那不得风湿!她脑子转得快,稍微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成衣铺这是在迎合旁边的青楼,制做特定的衣裳了,这种衣裳普通人可穿不出去!
余鱼一脸拧巴地看了一眼白玉楼,正想往出走,掌柜的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那是个妖娆的女人,走路一摇一摆,嘴角还有一颗黑痣,单眼皮一挑,看起来还挺勾人的。
令她立马想起了白玉楼那回“看恩雅”那“直勾勾”的眼神儿,下意识便往他身前挡了挡。
动作做出了又暗骂自己,不是反对怜怜拴男人的那一套么,怎么自己还这样,挡什么挡,眼睛长在别人脸上,想看还拦得住?
这么想着又让开了一点儿,白玉楼不知道她在眼跟前儿左右乱晃什么,用扇子敲了她头顶一下,示意她别动,同时疑惑问道,“想买衣服?”
余鱼果然被他这一敲定住了,想转身说不买,谁知那老板娘是个会看眼色的,看出她有退意,立马拉住她道,“姑娘,咱这儿的衣裳出了门儿第二家可找不着!你仔细看看,啥样款式的咱们家没有?哪家还有这么齐全?这么创新的?”
话虽如此,但哪有他们能穿的啊?
老板娘盛情难却,余鱼为难地四处扫了一眼,“那有没有……正常点儿的?”
老板娘闻言愣了一愣,反问,“什么样算正常点儿的?”
“呃,不露屁股不露腰的正经衣裳,男装。”
余鱼比划出两个手指,“有的话要两套。”
“喔唷!”
老板娘瞥了一眼白玉楼,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似的,神神秘秘地拉着余鱼去后边,“早说么!有的有的,我带您里边儿去看看。”
不得不说,这老板娘是真会做生意,不多会儿,余鱼就穿着一套新衣裳出来了,黑色的劲装,配着高马尾,若不仔细瞧,看着就像个清秀的小哥儿。
她手里还拿着一套黑衣服,塞给白玉楼推他进去换,白玉楼有点儿纳闷,“换这衣服做什么?”
余鱼正色道,“做坏事不好打扮得太正派了。”
还真是因为这个啊?
白玉楼听了这个理由,哭笑不得,“依你这么个说法,那坏蛋脑门上都要刻一个坏字才行,以免被人认错。”
余鱼推他,“那怎么能是一回事儿……你快去换,红粉楼生意这么火爆,一会儿没地方了!”
白玉楼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衣服,一脸无奈地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人出来了,老板娘惊艳地一拍手,“俊!真俊!真像一对小兄弟!”
白玉楼应付地一笑,余鱼听了却不大高兴。
老板娘很纳闷儿,这不是顺着你的心思说的么?你俩打扮成这样,明显是想扮作两个男的,现在说你像,咋还不高兴呢?
余鱼甩手出了门,正撞上送货回来的伙计,伙计回头看她一眼,问老板娘,“老板娘,那姑娘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啊?是不是对咱家衣裳不满意?”
“那不能。”
老板娘琢磨了一下,立马摇头否定,“咱家衣裳各方面都有保障,多少回头客了,经得起考验……依我看,是她不情愿扮作男人。”
“怎么说呢?”伙计不解。
“唉,你还小,不懂。”
老板娘笑着摇头进了里间,一边咕哝,“不愿意就在隔壁给他找个小倌儿呗,有啥大不了的,妹子想不开呢!这么着不情不愿地迎合他,自己也遭罪不是。”
伙计果然是还小,听了个懵懂,兀自整理衣架去了。
隔壁,二人刚要踏进红粉楼,就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股邪风,呛得余鱼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事发突然,手捂着嘴,脚下一个没站稳,便一头栽进一个迎客女的怀中,那女子挺了挺柔软的胸脯,嘻嘻笑道,“哎呀,可不得了啦!这位小公子茶酒还没买上一壶,隔着门槛儿倒先占上姐姐的便宜了!”
“哈哈哈!”
“毛头小子是第一回来吧?”
“定是见到这么多漂亮姐姐慌了,你看那脸臊得通红!”
旁边有几个老顾客和迎客的姑娘们正好看到这一幕,都哈哈大笑,纷纷打趣,笑得余鱼恨不得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在这时,白玉楼还好死不死地冲她一拱手,来了一句,“原来花丛蝶影就是这样的,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