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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果然。
余鱼很早之前就和汪小溪讨论过此事,因看平王后期那不紧不慢的样子,着实有点儿沉稳过头了,虽说可能是出生于帝王之家运筹帷幄惯了,也不禁令人怀疑他此举会不会是已经放弃了青州计划,却继续声东击西,故意在青州流连搞出唬人的大阵仗,实际上是要误导众人,再趁京中守卫空虚,众人放松警惕之际直捣黄龙呢?
不过皇上亦不是个昏君,余鱼知道他此时并不在京中,倒是不那么担心,最起码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招肯定是行不通了,而皇上在京中的根基也是很牢固的,没那么容易撼动。
还没等她琢磨完,白玉楼却在她耳边低声道,“皇上早在前几日也已经返京了。”
余鱼惊愕回头。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看她神色,白玉楼飞快地补充道,“你没发现,后续支援青州修坝的军队一直都没到么?”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皇上是早就将平王的一举一动看得透透的了,还故意配合他来了这么一出儿,实际上后手留的多着呢,真是兵不厌诈!
余鱼皱眉摇头,说不出话来,这二人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还真是心灵相通,揣测对方的意图时都很准嘛……
窦文杰显然也想通个中玄机,道:“平王为人阴狠狡诈,喜欢暗地里做事,这些年机关算尽,一直想再从背后插他兄弟一刀;皇上却是个光明正大胸怀天下有谋略的人,没给他这个机会……这次看来是忍无可忍,要正面给他个教训了,高下已现,有的人仗着别人心慈手软,蹦跶了这许多年,不甘不服的跳梁小丑罢了。”
听窦文杰这话的意思,这么埋汰自己表弟,明显倾斜于皇上,余鱼顺势问出心中的疑惑,“窦大人既然如此看好皇上的为人,为何当初还要……”
窦文杰明白她是说当年窦家暗地里支持平王夺储的事,摇头感慨道:“我窦家当年如此做法,并非是完全为了平王,故意助纣为虐,实在也是被逼上梁山,迫不得已的……生存之道。”
因为是外戚又手握重权,无论窦家和平王是不是一心,在外人看来,窦家都被自动划为平王一派的,就算窦家心里不愿意,也由不得他们争辩。
众口铄金,先帝心生警惕,趁机褫夺了窦家的兵权,给自己的大儿子扫清障碍,更加说明他心底里其实也认为窦家迟早会造反,但这样做,无异于将窦家彻底推到了“对立面”。
先帝既然这样想,皇上是他立的储君,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先帝尚且念着枕边人敏淑妃的一些好,不至于将事情做绝,若等到新帝登基,身为他“对手”的窦家,下场恐怕只会更惨。
作为局外人,余鱼能理解窦家的做法,但不是传言中先帝独宠小儿子,反而对大儿子苛刻有加么?如此看来也不实啊!不过俗话说得好,惯子如杀子。
仔细想想,先帝在平王面前是慈父,给予他的都是些天伦宠爱,使得他性格自负自大,无法无天;而在皇上面前却是严父,要求严苛,不拘言笑,却使得他真正成才了。
余鱼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对的。
正思忖着,见窦文杰突然沉着脸,攥着拳朝满大海和袁红的方向去了。
看他那恨之入骨的目光,余鱼忙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哎,窦大人!这二人都是知晓当年详细内幕之人,不如等他们醒了审问一番细节,你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开玩笑,就算满大海罪该万死,是杀害袁妩的凶手,也不能让窦文杰当着白玉楼的面儿把他给砍了啊!
虽然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妥当,但眼下动手是万万不行的……余鱼瞥了一眼白玉楼,后者接住她的目光,反而神色很平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窦文杰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觉得此话有理,脚步定下来,“你说得对,仇是早晚要报的,不急于一时,到底是谁害了妩儿,我一个也不会饶过。”
他缓了缓,继续道,“妩儿说我们还有一个女儿,临危被她托付给了一位姓方的江湖义士,还给了孩子穗子做信物,我得去找到他们才行。仇要报,恩也要报。”
仇有希望报,这恩恐怕是报不成了。
余鱼暗中叹了口气,都说好人有好报,可像方丞这样心地善良不争不抢的好人,却净被人背后捅刀,不得善终。可见是不是好人越好,坏人就越得寸进尺?仿佛心软心善的人都更好欺负一般,这样的善良,真的对么?
她抬起头——过来找她说话的怜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窦文杰手里的穗子。
虽然穗子破开了,那纠结缠绕极难解开的绳结却还在。
余鱼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
怜怜往怀里一摸,掏出方丞留给她的遗物,抬起鹿般的大眼,有些天真不解地歪头问窦文杰,“你怎么也有这个?莫非你认识我娘?”
窦文杰如遭雷击,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眉眼,半晌,突然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穗子,粗手一捻,那穗子立马四分五裂,掉出些陈年的薄棉旧絮来。
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卷和方才他手里同样的绢书。
怜怜被窦文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马嘴角向下一撇,差点儿哭叫起来——那可是她爹方丞给她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她想也不想,跳起来就死命捶打窦文杰,被窦文杰三两下制服,低吼道,“怜怜!”
怜怜突遭此变,懵了,完全没发现他在称呼上的转变,手被困住了,脚还在用力踢打,直到窦文杰大指一捻,抖开那绢书,低沉道,“你不是要找你娘吗!”
怜怜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方才她看到穗子里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但没来得及细想,先想着去打窦文杰了,这样一看,是不是娘留给自己的书信?
遂抹了一把泪,狠狠瞪了窦文杰一眼,将绢书一把夺过。
余鱼赶紧凑过去光明正大地偷看。
窦文杰犹豫了一下,显见是也想看,但刚惹怒了怜怜,不好再死皮赖脸地凑过去,好在他身量高,装作不经意,在怜怜背后把眼皮一垂,倒也能看个大体。
怜怜越看手越抖。
末了,她攥紧了绢书,僵硬地回转过头去,神色复杂地看着窦文杰。
窦文杰早就看到信中内容,印证了他的猜想!
没想到日思夜想的人儿此时就在眼前,难怪他看见怜怜就觉得亲切熟悉,起初他还以为自己是睹目思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因此刻意忽略了那双如出一辙的眼睛,却没想到怜怜竟然是自己和妩儿的女儿!
他激动地要上前去,怜怜却猛地退后了一大步。
窦文杰露出受伤的神色,“怜怜?”
怜怜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一时不能接受,眼睛通红,声音颤抖地质问道,“你们当初为何要投靠平王这个坏蛋,害我娘被杀!”
原来,袁妩和方丞只是萍水相逢,她是无意间偷听到了汪国声和窦老将军的对话,知道平王在和西戎勾结,窦老将军有压下此事的意思,她便想偷偷去给窦文杰通风报信。
不成想途中却被平王的人发觉,被追杀不休。慌乱之中她和妹妹袁红走散,方丞碰巧在边境游历,路过救了她。袁妩知道她做了叛徒,平王的人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便求了方丞,且提前写好了绝笔信。
窦文杰苦涩道,“我……我若早知道平王的计谋,早知道你娘的身份,绝对不会把她一个人留下面对危险。”
怜怜喘了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当年不知情?即便你知道我娘是平王派来害你的奸细,也不会怪她了?”
窦文杰飞快道,“当然不会!她对我何曾做过一件奸细该做的事。我倒希望她做了,说不定这样平王就不会对她下此狠手。”
怜怜闻言,不再言语,半晌,情绪平静了下来,低声道,“我娘在信中说,不让我认你。”
窦文杰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妩儿她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袁妩不肯让女儿认他,就不会给他们留下这样的信物和书信了,直接将一切真相随着她的一缕香魂掩埋岂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
余鱼看了怜怜一眼——行啊,这丫头也有自己的主意了,真的成长了不少。
怜怜转过身去背对着窦文杰,“真的。要认也不是现在认,窦家没养过我一天,这时候难道要我跟着窦家一起去冒送死的风险么?”
窦文杰怔了怔,平日一个英武的将军,此时虎目含泪,看着十分可怜无助,他垂头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总会让我和妩儿的女儿风风光光地认祖归宗的。”
怜怜不答,微微侧了下头,目光却没看窦文杰,而是喊余鱼,“跟我去前面看看袁老板的伤势,在后边儿跟几个大男人一起瞎晃什么。”
余鱼冲窦文杰抿嘴儿安慰地一笑,转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