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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白玉楼才渐渐冷静下来,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失态,他低下头看她:“这些……你是何时知道的?”
“很早之前就有察觉,要真说确定下来的话,应该是前些日子出去给大家派粥时你和师父偷偷见面的那次罢。”
白玉楼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你师父?”
当时那个大娘在旁边煽风点火,余鱼拈酸吃醋的模样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居然从那时候起就怀疑起来了,这丫头也太能假装了罢?怕不是跟汪小溪学的。
“很简单啊,师父身上的味道。”
余鱼得意道,“这些年来都是师父一手把我养大的,比我娘跟我还亲近呢,那身形,那香味,我怎会认不出来她!”
闻言,白玉楼抿唇不语——他自然知道余鱼聪明伶俐,善于观察,可这丫头还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且,也不知她到底知道多少?
见他沉思,余鱼松开手,拉他进屋,“风大,进来说。”
回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余鱼方道,“其实我很早就觉察到师父的不对劲儿了,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将这些事跟你联系起来。她先前说在密云山闭什么关,明显都是骗我的,实际上早就跟在我后边下山了。而且,每次只要出了和平王有关的事,她都会出现,这也太巧合了吧?”
白玉楼低头喝了一口茶,认真听她说。
“那时候因为梁文道的话,我还曾怀疑她是因为对梁文道余情未了,所以才比较关注这件事的……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现在你觉得事情应该是怎样?”
“师父不是那种囿困于情纠缠不清的人。现在我觉得,应该是有人花钱雇师父买了平王的命。”
余鱼笑盈盈地抬头看向白玉楼的眼睛,笃定道,“而那个人,不出意外,就是皇上。”
白玉楼停顿了一下,默默地看她一眼,这个说法倒是很新奇,但仔细一想,事情可不就是如此?
余茵茵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无论对方是谁,就算对方是皇上,也不能例外。
“你师父并不是刻意隐瞒,时机一到,她自然会告诉你真相的。”
白玉楼似乎想宽慰她,但其实他完全不需要解释的,余鱼怎么会怪师父,便抬眸一笑,问道,“什么时机?让我彻底体会一把卷入天家的案子是什么感觉之后?”
“差不多。”
白玉楼弯曲食指抵着下唇,“你说皇上雇佣你师父,大概意思猜的是对的,但又不完全对。”
余鱼略带询问地看向他——白玉楼果然知道的比她多多了。
对于这件事,她似乎完全是个局外人,全靠着自己和汪小溪的偶遇,不经意间踏入其中,方才窥探到一部分真相的。
白玉楼道,“严格来说,这是一个约定。”
“约定?”
“是很久以前,雪月天宫的第一任宫主,与当时在位的皇帝的约定。”
那么久远?听起来,这故事应当不短。
“当时的那位皇上去民间微服私访时,遇到了当时的那位宫主。”
一听这话,余鱼微微皱眉,合理推测道,“那个……不会又是什么爱恨情仇的纠葛吧?”
“正是。但却不是恨情仇,而是一段完全不可能的爱情最终转化为友情的佳话。”
“呃……”
余鱼不解,虽说两人出身完全不同,但要说不可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皇上娶了那么多,三宫六院的,只要这位师祖愿意放弃江湖跟他入宫,想来还是可以成的。
莫非,那皇上只想风流一段,并不想带师祖入宫?亦或是师祖也是个追求一心一意的人,厌倦应付他那么多的老婆,根本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雪月天宫历代选宫主都要有一个首要条件,就是不管资质如何,一定要生得漂亮风情,因为建立此派的人非常喜欢美丽的事物。”
白玉楼说着,看了一眼余鱼。
余鱼无语——这小子揶揄的神色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这事确实不像是空穴来风,雪月天宫的人确实都挺好看的,她想起气质极佳的梅姨和眉清目朗的顾左使来,就连顾左使收的养子顾良都是个精神的小伙子。
别看他个子高得像个树干子似的走路摇摇晃晃的,那脸归根到底还是很俊挺的,想不到原来还有这一层的原因,她竟听白玉楼说了才知道。
这么说来,自己能被师父挑中,也还算是挺好看的吧?
毕竟爹娘生得都不差,这么想着,她又美滋滋的了。
白玉楼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见她有些得意的神色,弯了下唇角,“你当然是好看的,你平日都不照镜子的么?”
在雪月天宫里夸余鱼好看的倒是不多,本来么,没有谁会有事儿没事儿张嘴闭嘴就说人好看的吧,听起来轻浮不说,还有拍马屁另有所图之嫌,再说大家都忙着呢!
这时候有人这么直白地一夸,她还怪不好意思的,尤其对方还是白玉楼……等等,白玉楼可是个“人格分裂”,之前也很会耍嘴皮子,后来他冷冷清清的,导致她差点儿忘了被他气的半死的事儿了,这家伙是又恢复先前的能说会道了?
她于是端坐了一下,严肃道,“镜子有什么可照的,有那工夫练会儿剑法多好!”
白玉楼笑着摇头,“可你师父就喜欢照,而且恨不能时时端着镜子走。”
“咦?”
这个她倒是没发现,不过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每次她看到师父时师父都在照镜子呢!
余鱼震惊了一瞬,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还老说我师父我师父的,难道就不是你师父?”
白玉楼方才没有纠正她,导致余鱼以为自己猜对了,白玉楼的确跟余音音早就认识。
如白玉楼所说,她猜的对,但又不完全对,实际上余茵茵对他而言,确实算是师父一般的存在,但他却真的没有拜师,而且相比师父,余茵茵更像一位愿意关照收留他的长辈。
如果非要拎清楚,他们只能算是上下级的关系。
听他说清了缘由,余鱼有点儿遗憾,“我说我小时候怎么没见过你呢,原来你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过来啊!师父又不让我掺和宫里的事,自然见不到你了……”
白玉楼颔首,将方才的话题拽回来,“这个待会儿再说……说回你的那位师祖,她自己本身当然也很美,最起码是那种大多数男人见了都无法拒绝的类型,所以皇上自然也很喜欢她。”
“那为什么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她不仅不肯入宫,还叫皇上干脆放弃帝位,跟她一起去江湖里逍遥自在去。”
“……”
余鱼没想到这位师祖如此有魄力,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虽然如果换成她,她大概也会这样想,但以她如今对人性的了解,就算再喜欢,衡量过后,皇上也是不可能同意为了她一个美人就放弃江山的,如此,果然是完全不可能在一起了。
“两个人之间的差异实在太大,若想在一起,总要有人牺牲一些。”
白玉楼道,“皇上权衡利弊之后认为,你师祖跟他回宫,牺牲会小些,他若留下来,牺牲可就太大了。”
余鱼默默摇头,其实并不是这样。
像她这样热爱江湖的人很能理解离开自己自由自在游荡的地方有多难,所以她也同样能换位思考,亦理解皇上要离开朝廷有多难。
可是爱情并不是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如若是,那便不是爱情。
“你们雪月天宫选的人果然都有着相似的性格。”
听了她的想法,白玉楼笑道,“你师祖由己推人,也表示很能理解对方的想法,所以并不怨恨他,既然两个人都不愿意牺牲,就只能相识一场,相忘于江湖了。”
师祖如此果断的抉择还是令余鱼咋舌,话虽说的如此漂亮,可凡事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个中纠缠拉扯定然不少,仅仅由于想法上的差异,谁都不让步,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算了,换作是谁都会不甘心罢!
“当时两人约定好了,人生难得遇到知己,虽然此生不能在一起,但对方永远是自己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听到这,余鱼已经大概明白了,唏嘘感慨地摇头,“所以师祖就承诺他,雪月天宫世世代代都会在暗中支持帮助他家?”
师祖到底是个女人,用师父的话说,遇到喜欢的人就变傻了,反正余鱼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是绝对不相信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下来私访一阵就能对一个女人有什么真心的,喜欢归喜欢,大抵也就是众多喜欢中的一个罢了,而且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白玉楼表示赞同,“你想的没错,你师祖应当也想到了,可她毕竟真心喜欢过皇上,不管对方如何,她还是决定同意这么做。但,要她帮忙可以,却不能白帮,雪月天宫出手向来价格不菲,而对方是皇室人的话,那报酬更是天价。”
不能给很多爱,就给很多钱罢,反正是互惠互利的事儿。
这也叫约定?这是掺杂了世俗的交易罢!余鱼突然觉得,这段未成的感情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而且,二人之间还有一个更令人震惊的约定。”
“什么?”
“如果真的是当时在位的君主不仁,雪月天宫可替天行道,助合适的人上位。这一条都是由上一任皇帝写在圣旨上,交由雪月天宫当时的宫主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这……”
余鱼大讶。
如此厚重的承诺,她又相信皇上对师祖是真心爱慕的了,否则缘何那么相信她识人的眼光?甚至将自己的子孙后代都托付给她?
皇上不信朝中的大臣,却信江湖人么?不,也不是,只是在一个环境待久了,有时候的确是看不清楚一些事实的,需要由外边的人来打破这种状态,江湖人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声音吧?
正如汪小溪所说,江湖和朝堂从来都不是对立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需要互相监督,互相帮助,因为大家共同的目的是国家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
如此,她便能理解了。
只有胸怀宽广的上位者才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不光是对他人的信任,也是对自己眼光的自信。而且看下来,近几代在位的皇帝还真都是彼时当下的最佳人选。
“所以师父认为,皇上是好的,所以要助他铲除平王?”
如果二人的品行反过来,估计余茵茵要铲除的就是皇上了。
白玉楼点头,“这件事情,连梁文道都不知道。”
这种秘密的大事,当然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梁文道看皇上如此重视白玉楼,多少有点不服气不理解。
“那你怎么会知道?方才你说你又不是师父的徒弟。”
余鱼好奇,“连我这个正牌徒弟都不知道。”
白玉楼停顿了一瞬,“可能,因为她知道我早晚都要死罢,死人没有什么渴求,也最会保守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