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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憾(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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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叱阅门:

    尽管楚凌佩一直在安慰翕禾,可无畏的希望带来的是更多的折磨,刚开始她还能装出让人放心的样子,但听见楚凌佩四处拜托无果,翕禾心中很清楚的知道,找回轻絮的可能性堪比大海捞针,楚凌佩在同盟还未站稳脚跟,眼下又刚和唐唐喜结连理,以前翕禾总觉得自己是在替楚凌佩守着芜回峰和她们的父亲,但佩佩很强大,芜回峰的弟子接纳她是必然,父亲又何尝不是,细细盘算,翕禾觉得好像一直被妹妹守护着。

    “忆梦阁来消息说轻絮师兄可能在层虚空间被抛出了梦境,他们只找到冬琀。”一刻钟前卫若暝正与楚凌佩商议法宗刚送来的“四宗论道”邀请函,视延将其派给芜回峰,不论哪个峰作为叱阅门代表都是唐唐带队。

    为正修道者道心,平复胜负心理,四宗论道常在比武之后举行,鼓励各门派弟子积极参与,宗门也借此机会广邀天下智者来此布道。宗门论道相对自由,八方弟子均可参加,无需凭证,广泛的布道增加其受众,于是含金量也就不如比武,四宗也只邀请一两个门派帮忙整理卷宗。

    “可有说死活?”卫若暝问,他手上正是叱阅门的大名单,虽然派给了芜回峰,但卫若暝还是想让有资质的弟子去接触宗门。

    “……若被抛出梦境时间较早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性。”楚凌佩话中之意已回答卫若暝,忆梦阁找到的是冬琀的尸首。裴曜与欧阳瑅皓没有传来消息,楚凌佩大抵猜到,他们的结果或许和忆梦阁给出的结果一致。

    “先别告诉翕禾,若是她问起,就说只找到冬琀,不曾有轻絮的消息,这次是神守的失职,他们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那小子名气不大,不至于人尽皆知。”

    “知道。”虽然卫若暝话不中听,但那是事实,只要一定程度封锁消息,翕禾不会知道有关于轻絮的消息。

    楚凌佩与卫若暝的谈论回到四宗论道,翕禾轻声归院,第二日一早,着常服,梳发髻,配令牌,行步如常出门,路上遇到的上早课的弟子们纷纷回礼,他们看翕禾的神情与往常一般无二,几天前的缺席并未让人们对翕禾的态度产生任何变化,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在乎。

    翕禾站在山脚下,头也不回地踏出叱阅门的领域。

    两日后,四宗论道正式开始,叱阅门中由楚凌佩带队,此次任务主要是帮助四宗统计修行人数,宗殿基本只有长老及其弟子,多数长老不收徒或只收外徒,所以宗殿百人不到,偌大的地方仅用来存放文书宗卷,但天下生成的宗卷极多,长老们常年闭关,弟子们大多求道、求实,对整理宗卷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次叱阅门的任务是统计各宗修行人数,经过三日统计整理,武、术两宗修者数量增幅基本维持不变,两种术法有门派自行传承,需要深厚的底蕴和基础,不会像法宗那样短时间激增。法修数量依然占了各界总人数的3\/5,灵修数量极具增加,约莫下来算,可以认定为达到了法修的一半。显然是之前的灵修借乐师藏于法修中,不然怎会突然多出这么多灵修,天道认定为灵修不是以会不会入梦或织梦为依据,只有达到一定水准才能被认定。楚凌佩将分析一同上交给了八长老“棋无定”,他是一位记忆极好的修者,过目不忘,何年合约何时何地踩的一颗尖头石子他都能记下,那种记忆不是刻意去记下,而是眼睛看过,他只需回忆便能重现当时的画面。

    三日后楚凌佩于祝沅回芜回峰,祝沅负责将此行整理上报给视延,楚凌佩再联系忆梦阁询问进展,忆梦阁的回复与之前相同,夜里,明皙也传来消息说并未找到轻絮踪迹。

    楚凌佩不得不将消息放给翕禾,以免她起疑,但芜回峰弟子们说翕禾几日前外出了,楚凌佩并未起疑,只想着等翕禾回来再告诉她。

    翕禾想过许多寻找轻絮的方案,但她孤身一人怎可比叱阅门,所以翕禾构思的方案中唯一行得通的只有走渚清的老路,也是叱阅门与忆梦阁不敢走的路,她愿意成为仙外仙的棋子,就算违背天下她也甘愿,既然天下无人在意她,她又何必在意天下人,翕禾只要那一人归来,就算他归来后愧对天下人,就算他归来后恨着自己,翕禾不在意。当然,这是翕禾预料的最坏结果。

    翕禾前往冥界打听玄影族长,但冥界不是谁都能来去自由。翕禾前往游仙族拜访,梁珍听闻是寻渚清以及“第三世”,于是将编撰的史书奉上,翕禾查阅无果,言渚清入梦之术,梁珍再次寻来相关宗卷,但渚清使用的咒法秘语还是查不到。

    “锦师姐,”梁珍看着翕禾离去的背影实在孤独,忍不住叫住,道:“还有在外的游仙并未将曾经的宗卷归入栖霞山,倘若有消息,我定联系您。”

    “多谢,”梁师妹。天下武林是一家,同为法修,以前翕禾还觉得在外仍以师兄妹相称亲切,现在听来好不陌生。

    根据游仙族的记载,“第三世”乃人间慕容家的二公子,但这一轮人间定格在了冰火两界,慕容府与溯家正在收拾人界,此间不见客。慕容言为人低调,修为一般,有关他的消息实在难寻。

    翕禾走投无路,她顺着记忆中渚清走过的路来到那个山洞,淌过黑暗,原以为是悄无声息地恐惧,其实在黑暗中周围全是话语声,有自己的,有亲人朋友的,有仇敌的,有花鸟鱼虫的,有飞禽走兽的,或雄厚或空灵,或温暖或恶心,翕禾既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紧张。

    走到光亮的地方,她看见了峭壁与石地交汇处的灌木。取溪水浇灌木,水滴与叶片成蓝色萤火虫,它们飞舞四散。翕禾以枯枝断心脉,但四周的萤火虫却没有任何的行为,它们只顾着自己飞舞,萤火虫越飞越远,周围的光亮越来越暗淡,最后全部消失了,翕禾发了疯似的用那沾满血的枯枝在墙上敲敲打打,似乎实在写什么又像是在画什么,全然不管心口一阵一阵传来的痛感,她将树干抛于溪流,枯枝上的血迹片刻便被水消融。翕禾咬破十指,冷笑一声,睁着眼投入溪水,溪水毫不留情地一片红腥,带走翕禾身上最后的温度。

    “……傻子”翕禾在完全失去意识前隐约最后听见了一个女声。

    魔界:

    欧阳瑅幻见到父亲万分欣喜,当场行大礼拜谢唐唐与万佚天虹,俾子们皆赞欧阳瑅幻孝心,连殇闻也为之感到,看见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兮心中不知多高兴,说什么都要瑅幻多留几日,陪欧阳冽说说话。

    父子俩聊天地聊修行聊天涯,无话不谈,瑅幻常能逗得欧阳冽舒心,拜访殇闻与万佚天虹都能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唐唐以前从未觉得欧阳瑅幻的言论做法给人来带不舒适,相比于瑅皓的不言语以及明皙的多变,欧阳瑅幻语言上的魅力实在过于高明,以至于尚且入世不深的唐唐对他敬仰,虽然现在也是敬仰,但唐唐总觉得变了,感觉变了。唐唐看见梦泯时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自己变了呢?

    殇闻听万佚天虹说起过黑面竹简,上面不少文字他都认识,大部分是曾附属于隐界的一个部落的文字,至于是哪个部落,殇闻实在记不起来了,连隐界都不曾有过记录,许是早早陨落。

    几日后,瑅幻回到天涯,殇闻提议在调息自己身体的同时与万佚天虹、瑅皓一同尝试用黑面竹简上提到的法术入梦或直接用在欧阳冽身上,这对瑅皓一家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帮助,瑅皓更是求之不得。

    瑅皓回来的那日夜里,十兮看见白日有一位神守来找过瑅皓,瑅皓又入殿内问大明秘境的咒术册是否存在这类的问题,全是关于天族,无一有关天涯,那问得欧阳冽与十兮都恍然,到夜里,十兮还是与欧阳冽商议后决定与瑅皓谈谈。

    欧阳冽不放心十兮一人,于是偷偷跟在她后面。

    “夜深了,母亲找我还有何事?”瑅皓手上的宗卷写的全是关于欧阳冽的,十兮一目十行,大致看出调查的是欧阳冽生平,详细程度极高,想必白日的神守是送这东西来的。

    十兮说没什么事,只是想陪他坐一坐,其实是在看那宗卷,瑅皓也没有遮掩,默许了十兮的做法。一个时辰后,母子俩看完了所有内容。

    “瑅皓,你能体谅你父亲吗?”十兮看过宗卷后满心欢喜,因为宗卷上真实记载了欧阳冽带瑅皓四处求学的艰辛,十兮心想,瑅皓看过后一定会知道他父亲对他的关心。

    天涯是大门派,但欧阳家族的小孩与普通小孩不同,想要修行其他的功法势必需要探索新的门道。欧阳冽想让瑅皓学的东西基本是各门派的绝学,但瑅皓只做外门弟子(他天奇道的内门弟子),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很多修者都会拒绝,欧阳冽便一个一个去说动他们,帮助他们解决眼下的麻烦等等,人们只知瑅皓住在百狼谷,却不知他一千岁以前,一半的时间都在外修行。

    “母亲,我叫瓦姝(那个被梦泯发现的光头妹妹,常在第十二殿和第九殿之间行动)送您回去。”瑅皓往屋外走,瓦姝在殿外,他不想起争执。

    “瑅皓,是我们哪里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十兮十分不解为何瑅皓是这种态度,她真心想要一个回应,一个答案。

    “幽蘅,送母亲回去了。”瑅皓停下脚步,唤出幽蘅,转身回坐书案前。

    十兮脸色一拉,若刚才是一把火,现在已经烧了一片草原了。瑅皓察觉到欧阳冽的气息就在殿外,这般拙劣的隐身术怎逃得过瑅皓的眼睛,竟然这样,说清楚也好,省得日后添堵,瑅皓让颜送了壶热茶和糕点,顺便拿走桌上的信笺和书籍,只留下一本半新半旧的竹简,瑅皓边看边记录。

    “好,今日说明白也好,您和父亲既然没有征得哥的同意为何要生下我?”瑅皓面无表情地这一问将十兮问得慌张了些,刚才的怒气只余留在了双眉。

    “你是这世界不可多得的天才……”

    “所以您生下我是为了世界?”瑅皓冷笑一声,

    “那我无话可说。”瑅皓沉默,若真是这般荒唐的借口,那瑅皓只能庆幸还好自己离开天涯够早。

    “我们……我们以为幻儿会喜欢弟弟的……”

    “你们以为,呵,可现实是,哥当初并不喜欢我。”

    “可他当时还是的小孩子,不懂……”

    “那你们呢?也不懂事吗?”

    “我们送你去学艺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欧阳冽见妻子被瑅皓问地哑口无言,于是现身直面瑅皓。

    “如果不是我当初带着你四处学艺,你能成为现在这样人人敬畏的存在吗!”欧阳冽走到瑅皓身前三丈处停下,十兮赶忙走过去扶他来坐。

    “不坐,我听他说完就走。”欧阳冽从未对十兮说过重话,就算与瑅皓生气,语言间也不会有迁怒之气。

    “那您是觉得天涯家的术法不如别人,还是我不如我哥?”

    “我们想让你多学点难道有错吗?”

    “是没错,我也的确应该感谢您间接促成了现在的我,可有孩子不到百天就被送出门学艺的吗?我是什么样的天才啊!”

    “好,就算我们当初的确是因为幻儿哭闹才将你送到百狼谷,可是这件事你已经拿出来说了近万年,我们后来接你回天涯生活,幻儿也待你如亲兄弟,就算当初我们对不起你,你懂事了,就不能看在我们都加倍弥补你的份上选择宽容吗?”欧阳冽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当初因宠溺欧阳瑅幻而送走瑅皓之外到底还做错了什么让瑅皓这般怄气。

    “若您真的已经说到这份上,那我不回天涯的原因您真的要听?”瑅皓想过,如果双亲不再深究他为何不原谅他们,瑅皓宁愿就这样单纯地误会着,他们尽了关爱的本分,只是他欧阳瑅皓不领情,只要他们不说出让他原谅的话,瑅皓可以做他们心中的“不孝子”,可如果他们说出了让他原谅的话,瑅皓知道,父母亲是真的想知道原因了,他自己走不出的漩涡或许真的可以依靠排水而有新的出路。

    “您送走我,又带我四处学艺又接我一同生活,我的确感动了,也在此行之前我早已原谅您当初的决定,可您真的接纳我成为天涯人了吗?”这是一场时间不会很短的对话,紫遥和幽蘅一个搬来软垫和小桌,一个拿上调节真气的药汤和热茶。

    “什么意思?”

    “您当初对天涯所有将军说不可对我的忠心胜过我哥。”

    “那是因为幻儿将来是天涯的家主啊”

    “您知道我不会去争那个位置,就算您为了以防万一,为何要将我的门客逐一赶尽杀绝?他们大多是医者啊!为何事后又骗我说他们是他杀?为何……您真的以为我傻到不知那些崖边灵究竟靠什么滋养生长的吗?”瑅皓一直怀疑崖边灵不断产生却过千百年便转入九望府附近,但一直也只是怀疑,依稀能找到掩灵的痕迹,这次程挚接手的案件中发现的白骨正是当初瑅皓的门客。

    “你没有争夺的心思,可你当时城府不深,那些人联手谋杀了给你母亲调理身体的巫医并嫁祸在了幻儿门下几名采购小厮身上。”

    “您查到那些小厮的身份了?”

    “他们事发后被幻儿遣散了”

    “到底是遣散还是逃走还是被杀,您自己心中清楚,您既然不想承认您的判断失误那您可得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说辞了。”瑅皓继续说道:“两万年前您到底因何而入魔?我哥为何回天涯?”

    “瑅皓!”十兮打断了瑅皓的追问。

    “是,您现在在正视它,我不想让唐唐和一众人的努力付之一炬,您暂且不用回答我,那千年前予泽师姐是怎么散灵的您能当着母亲的面亲自给我一个解释吗?”

    十兮半惊半疑。

    “那是她在教坏你!这件事我没有错……”

    “是,您都是对的,直到几千年前我才追查到是您杀死了我的门客(没有查到他们的尸首在何处),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您,于是想去人界历练一段时间,在我追问您后您就觉得我是‘畏罪潜逃’。我只是去请教师姐在人间的普通人该怎么生活,您却趁我不在,派人假装生病去到她身边抽离其魂魄与灵体,那么纯净的灵魂成了您的下酒菜,您面对我是怎样的心理,考虑过我知道真相后怎么面对师门的一众师兄弟和长老们吗?我只能将师姐的尸体放在忘湖底防止腐烂,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方法聚魂聚灵,再不济,至少让她能转世,可您却常常以此为威胁让我回天涯,而今亲自去看过那星河,只怕真的有去无回,我身上又承载了师门太多的责任,我不可能为了师姐不顾一切,所以那忘湖底的秘密对我来说已经毫无威胁……”

    十兮其实都知道之前瑅皓所质问的都是欧阳冽与她商议后做出的决定,只是没想到要站在瑅皓的角度去考虑处理方式是否合理,夫妻俩伤害了亲情、友情,连这最后的爱情也死地凉凉的,换做任何人怕都忍受不了,瑅皓还拿他们做出过解释和弥补的亲情来推阻,的确已经很留有余地。

    “您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去想我要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朋友,您也从来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您更没有觉得我会真心对您,那些门客的确是不喜欢天涯的任人唯亲,因为他们不知道欧阳家族的秘密,那也不过是在我帐中闲话几句,医者对天涯人来说很重要,何况还是一群那么有才能的医者,我以为您还是那个选贤举能的欧阳家主呢,还有予泽师姐,那是我心悦于她,她不过是红尘中的过客,一个爱尽浪漫的人怎么可能看上我一个没开窍的毛头小子!更何况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师弟……”

    “……”

    这是夫妻俩第一次听瑅皓说这么多话。

    两万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