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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祈煜在文正殿呆了两天也不见牧言真醒来,到第三天夜里,萧祈煜实在撑不住了,便伏在旁边的小榻上睡了会。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做!阿真——”
萧祈煜猛然从榻上坐起,扼住眼前之人的腕子后才知是雨瞳,那人手中拿着一条丝绢,看来是来给自己擦汗的。
“陛下,您又魔怔了?”
萧祈煜稳了稳呼吸,“我睡了多久?”
“刚过一个时辰,不如您到外间的卧榻上好好睡一觉吧,等天亮了奴才再叫您。”
“阿真怎么样?”
“中间咳嗽了两阵,还没醒呢。”
“叶承徽呢?”
“一直在外头候着,陛下随时可以传召。”
“算了,你也下去吧。”
待雨瞳走后萧祈煜一拉锦被,直接走到了床边。
萧祈煜坐在床沿上,虽然面容凛冽可眼神无比温软,他看着眼前沉睡的牧言真,之后将双手探入被帛中握住了那人的左掌。都说久病之人形容枯槁,大多都不堪入目,此时才不过两日,少年竟然清瘦成了这个样子,连初秋刚换的亵衣都宽松了许多。这屋子里点上了艾萧,牧言真又眉头渐皱的低吟了几句,一副不安难耐的样子像是在呼痛。
“陛,是陛下吗?”
牧言真果然醒了,他双眼睁开一丝,反复打量着好像在确定眼前之人。
“陛下……”
“阿真,”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啊?你等等,我马上去叫叶承徽。”
牧言真摇摇头,隐在锦被中的手勉强勾住了这人的食指,“陛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这么不要命我怎么还有机会受伤?”
“那就好了,还有雪姐姐、千泷跟苏玦,他们都怎么样了?”
“没有,他们都很好,”萧祈煜说着脸上露出责难之色,“牧言真,你当时不该管我,既然已经受了伤更不该还想挡那三箭!”
“陛下,你身系整个北域,而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根本就,死不足惜。”
“胡言,什么叫死不足惜?这天下只要还有我萧祈煜一人在乎,你的性命就是最金贵也最不能有所失的!你明白吗?”
虽有一丝触动,但牧言真眼中更多的却是担忧,“陛下,您是北域的君主,怎么能……把一个臣子的得失放在心上呢?”
“可我从未当你是个臣子!”
“可阿真……不得不将陛下当作主君看待,况且,我本是个不祥的人……”
“不祥?”萧祈煜冷笑一声:“什么叫不祥?你以为本皇会信牧言德的那套说辞吗?而且若要说到不祥,本皇才是那个屡屡给你带来厄运的人吧,我才是这北域最大的那个不祥人。”
“陛下?”
“我出身于帝王之家,眼看着自己的三位兄长同室操戈却无能为力。我不是一个明君,更不是什么好人,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满堂朝臣和北域子民,甚至是宫中不起眼的内官,他们每个都可能生出杀我的心思。这次躲过去了也不知能不能躲过下次,或许,我的下场也会跟几位兄长相同吧。”
“不会,不会的!陛下一定会长治北域开创盛世,只要……只要陛下能跟牧言家好好相处,只要陛下能容得了……”
“牧言真!”萧祈煜瞬间抽了手,起身怒喝道:“时至今日你还敢胡言!你就不能安分一时,不能乖乖的闭嘴好让本皇舒心一时吗?本皇告诉你,我与牧言家,永不可同存,只要本皇还在一日就一定会跟牧言家有所了断。”
“陛下,我不是为了牧言家,我是为了你……也为了北域,如果没有牧言家那么北域恐怕不能长久,恐怕……”
“牧言真,你这是在说本皇无能吗?难道离牧言晟北域就会亡国?”
“陛下,阿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咳咳,只是牧言家在朝中根基深厚,若陛下急于除去,也许会,咳咳咳咳,会引来朝中动荡。”
当下牧言真心神大乱,正要起身准备叩拜请罪,而盛怒中的萧祈煜在一边冷然立着,看这人艰难万分的爬起来既不阻止也不帮忙,直到看少年跌下床榻,他才有些动容。
“陛,陛下……咳咳咳咳,咳咳!”
看这人咳嗽不止,萧祈煜方知不妙的将少年抱在了怀中,“阿真,你怎么了?”
“我真的,不是为了牧言家,咳咳咳咳……陛下,此消而彼涨,你跟牧言,你们……”少年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感觉嘴角一湿,咳出的鲜血都溅了萧祈煜满襟。
“雨瞳,雨瞳——”
闻声赶来的青年见状便浑身一凛,忙冲到外面请来了叶承徽。之后牧言真咳血不止,叶承徽灌不进药去,用针灸也不见效果。折腾到天明叶承徽才从内殿出来,衣物上沾满了零星血迹。
“怎么样了?”
叶承徽擦了擦额上汗水,只说:“为保他性命,陛下这段时间还是少来为妙吧。”
“叶承徽,你这是对陛下大不敬!”
“雨瞳,算了,他说得有理。”
叶承徽抬眼看了看萧祈煜,斟酌道:“牧言大人之前的箭伤就伤及心肺,本已经落下了咯血的病症,现在旧伤未愈又遭此大难,微臣只能尽力保之,但微臣的确没有把握,就算有把握帮牧言大人躲过此难也不可保其长久。”
“叶承徽,你什么意思?”
“牧言大人如此,定不是长寿之人。”
“你直接说,他还有多少时间?”
“微臣实在不知,应该至多,不会过五年吧。”
不过五年?他们北域之人的寿数冗长都在两百来年,而牧言真尚未弱冠,五年岂不是太短!
这不可能,他更不允许!
“叶承徽,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如果不能救他的命我定会让你整个医官署陪葬!”
“陛下,”这老臣马上跪下了,拜道:“虽然微臣跟医官暑没有办法,可不一定这天下之人都没有办法呀。太华山为当今玄门之最,不仅剑法和五行术超绝,而且医药之理也是这天下的魁首。只要请得太华的执明长老重谨,他一定有法子医好牧言大人!”
太华山?执明长老,那人不是宁王的旧友吗?而且,之前越千泷也说过,若有需要她愿意请门中之人帮忙。想到这里萧祈煜一刻不留,马上往宁王府而去。
“陛下您要去太华山?”
“有何不可?”
公孙翎大惊,忙劝说:“太华现在并不安宁,陛下断断不可前往。”
“既然虞则在那里,为什么本皇就不能去?”
“这如何相同?太子殿下十多年前就在太华求艺了,太华一门也并不知他身份,而陛下你现身为一国主君,朝堂和军中的形势又不明朗,陛下这时前去岂不是自毁吗?”
“那重谨可是你好友?”
“是。”
“你若把重谨带到蜃天城来,本皇自然就不用去了。”
“陛下为何突然要请重谨?”
“他不是医术卓绝吗?本皇需要他给阿真治伤。”
原来是为了牧言真,看来那人是性命堪忧了。
公孙翎大叹一声:“陛下,宫中有那么多良医,何须请太华山的人?”
“如果那些庸医有用,我又何必来找你?”
“可重谨已经多年不下太华山了,虽然他和微臣有些交情,但如果要让重谨来蜃天城恐怕他不会答应。”
“你的意思就是让本皇亲自去请了?”
“陛下,当下太华山中危难重重,而微臣正安排了苏玦和越千泷共赴太华去处理齐衍一事,如果陛下要在此时横生枝节,那不仅会扰乱了微臣的整个计划,更是会将这十来年的筹谋全部打乱了,说不定太子殿下经过这一遭也会在局中成为一颗废棋。陛下,牧言真不过是一人的安危,你还是不要扰动太华,拿北域江山冒险的好。”
可恶,公孙翎这番说辞让他无从反驳,更加无力反驳。
“不过是让他来看诊医治,这跟北域何干?”
听出了萧祈煜语中的坚决,公孙翎只好说:“微臣敢问,牧言真现在是否有性命之虞?”
“现在,该是稳住了。”
“那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至多一月,微臣一定请重谨来蜃天城。”
一个月?萧祈煜冷静了些许,不过一个月,想来等等无妨吧。
“哦,还有,微臣这里有重谨赠与的一些灵药,陛下可先拿去给医官们查验了,若功效可合就让牧言真服下一些,微臣之前多次试过,一定对他的伤有所益处。”
太华的丹药?萧祈煜从没见过重谨此人,叶承徽也只听过重谨的名号,这样也好,可以先摸摸他的道行知道深浅。
宁王突然下令让苏玦跟越千泷二十日之后务必赶去太华山,正在探查东市一案的洛吟桓抽不出身作陪。公孙翎竟然只放他二人前去,也不派人看着,这点让苏玦吃惊不小。
“阿玦,王爷就这么信任我们吗?”
“太华山中一定有王府的人接应。”
“你是说他们早就在太华山安插了内应?”
“嗯。”
这人内应是谁呢?越千泷将门中弟子在脑中搜罗了一遍,难不成是之前找她麻烦的修庭和旸见?那两人从来不好好练功,就会在门中瞎晃悠,还时不时的欺凌一下小辈弟子,现在想来他们的行为甚是奇怪。
“这次,公孙翎还格外交代了一件事。”
“什么?”
苏玦答道:“务必将执明长老重谨带回。”
“哦?为什么?”
“你们的这位长老在医道上造诣极高,这举动想必跟牧言真有关。”
“你是说阿真的伤?可是……”越千泷疑惑道:“重谨跟王爷是好友,既然要请他为什么不直接去请?而要我们强力带回来呢?以我的两人的功力,难道可以胁迫重谨?”
“公孙翎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下只有二十日,我们更要勤于修炼以保住性命。”
越千泷心里一咯噔,只能默默哀伤一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