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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仵作室,林羽芙冷静的看着眼前的几具尸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一一验尸。
她的手指纤细,倒是可以做到以前很难做到的事情。
比如伸到死者的嘴里看他的喉咙里有没有呕吐物或者食物。
赵遇如站在一旁,已然是痴呆了。
但是当她看到自己平日里弹琴写字,保养甚好的纤纤十指,现在伸进死者的嘴里,还在尸体的伤口处戳戳划划,这个冲击力,让她整个人都抓狂了!
“我来吧!”她上前按住了林羽芙的手说道:“我真是不忍心看你糟蹋我的手!”
“你的手指纤细,比我自己的方便多了!”林羽芙没有理会她,只是抽出自己的手说道:“你站在一边吧,你是受不了的!”
赵遇如还想逞强,但是看到林羽芙从涂力军的喉咙里抠出了一块黑色硬物的时候,她的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吐远一些!”林羽芙冷静的说道:“别让这气味影响了我的判断!”
赵遇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心想着这个总教头她不当了!谁爱当谁当去!她要回沁云居!喝酒陪笑的日子多美好啊!
林羽芙检查仔细,足足在这个仵作室里呆了四个时辰,最后才完全结束对这些尸体的检查。
她叹了一口气,拿起了一旁水桶里的水洗了洗手,然后看着已经瘫软,还在干呕,但是已经吐不出一点东西的赵遇如说道:“过来,帮我清洗他们的尸体!”
“还有清洗?”赵遇如皱起了眉。
“死者为大,我们不能让他们这样脏污的离开!”林羽芙不容置疑的说道:“你刚刚帮不上忙,现在可以帮我了!”
赵遇如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站起身捏着鼻子走上前,然后和林羽芙一起帮他们擦拭。她此时疲倦不已,四个时辰里面,她眼睛都没闭上过,那恶心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大脑。此时应该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但是她一点食欲都没有,甚至还想吐。
林羽芙正在费力将涂力军那被扭曲的手脚给摆正。只听得“咔咔”两声,他的手回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看到了吗,剩下的你来!”林羽芙淡淡说道。
“为什么啊?”
“你力气大啊!”
这个理由,赵遇如也无法反驳。
“对不起啊!虽然你想害我,但是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在天有灵,就去找那个杀你的人报仇啊!真是抱歉抱歉!”赵遇如再三道歉,然后闭着眼用力一扭,却把他的手扭成了另一个角度!
“啊哦······”她愣了愣,不知所措的看着林羽芙。
“看我做什么呀?再摆回去啊!”林羽芙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继续擦拭着尸体上面的血污!
“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眉头一皱,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哭哭啼啼的,一边道歉,一边继续帮尸体复原手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他的手脚给复原了。但是估计里头的骨头应该没有一根是好的了!
此刻的她,已经累瘫了。
“你干嘛这幅表情啊?快点继续擦啊!”林羽芙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赵遇如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木木的说道:“我算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楼里,那些有着情郎却不得不把初夜卖给别人的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林羽芙皱了皱眉,表示没有听懂。
“我脏了!”赵遇如哀嚎一声说道:“原来是这种感觉,我脏了!啊!”
“闭嘴!”林羽芙无奈的指着她说道:“你要是再哭哭啼啼,我就用涂力军的肠子堵住你的嘴!”
赵遇如一愣,连忙闭上了嘴,什么话也不说,弯腰卖力的擦拭着这几具尸体。
清洗干净之后,她俩给他们穿上了衣服,然后林羽芙在这几具尸体之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赵遇如不明所以,也连忙照做了。
“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出去之前,我说的话,你要给我记清楚!”林羽芙转过头看着赵遇如,严肃的说道。
小六在门外已经等得腿软了,但是赵遇如又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他靠在门外,打了无数个呵欠之后,赵遇如和林羽芙终于出来了。
赵遇如神情已经恢复了淡定,林羽芙双眼通红,看过去有些憔悴。
“赵总教头?”小六连忙迎上去。
“去找王爷吧!”赵遇如叹了口气,然后先走了一步。
小六连忙走进仵作室,涂力军一家整整齐齐的躺在一起,他们身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脸上的表情此时也显得不是那么狰狞了。他见状,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跟着赵遇如一起走了。
燕临钧正在和姚县令说话,姚县令的官袍领子都湿了,他还不住的擦汗,看过去就知道他有多紧张了。
赵遇如走上前,看着燕临钧喝着茶嗑着瓜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爷真是好兴致啊!”
“这里特有的青茶,你喝一杯?”燕临钧倒了一杯给赵遇如,被她给推了回去。
“我刚刚验完尸,喝不下!”赵遇如看了一眼林羽芙,然后故作镇定的说道:“涂家一家老小的尸体我都验完了。三个孩子都是被掐死的,而涂力军和他的妻子被严刑拷打过,四肢都断了。涂力军的口中有个东西,你们看看!”她让林羽芙呈上从涂力军口中拿出的那个黑色硬物,此时已经清洗干净,看过去像是一块黑玉,仿佛是从一块玉佩上摔碎的。
想必是在打斗中摔碎的,涂力军自知难逃一死,便吞下了这一块碎片,好让发现尸体的人能知道是谁做的。
“倒是在死前找回了一些良心!”燕临钧冷冷的说道。
“涂力军被人喂了药,是蚀心草。服下的人会浑身剧痛,犹如肝肠寸断一般的难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来杀他们的人,十分的残忍!”赵遇如摇了摇头说道。
“蚀心草?”燕临钧也是有些震惊,这种毒药专门逼供用的,只是太过于残忍,很多犯人受不了这个痛苦选择了咬舌自尽,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后来刑部和大理寺也弃用了这种毒药。
“对,涂力军的妻子就是咬舌自尽的,应该是受不了这个痛苦。”
“他的父母四肢也断了,但是他俩都是撞柱而死,应该是不想落到对方手里。”
“只剩下涂力军,中了毒之后,他又挨了两个时辰,天快亮的时候,才被刺死。根据伤口来看,应该是普通衙役用的刀。只不过······”赵遇如说到这儿,顿了顿。
“不过什么?”
“不过刀刺进去之后,转了几圈!”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转刀柄的动作说道:“那人存心不想给涂力军来个痛快!”
姚县令在一旁听了都有些不忍!
“真是太残忍了!涂大人为人一直不错,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他全家都灭口了!”
燕临钧阴沉着脸没说话,他已经将重要的信息透露出来了,对方要杀他灭口是正常,但是为什么要折磨他?看样子还想逼供,难道说,他hi哎呦什么是没跟自己说的吗?
“其他的人,小六看过了,都是一刀毙命,昨日看守牢房的人,都是王爷您的侍卫,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武学修为也是高的可怕啊!”赵遇如沉声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这时林羽芙突然开口。
“嗯?”
“我刚想了想,那些人都是面对面被杀死的,我在想,会不会杀他们的人,是他们熟悉的人?”
“哦?有道理啊!”赵遇如想了想,的确有可能!
燕临钧摇摇头说道:“可是在场的人当中,有这个能力瞬间杀死他们的人,除了我,就是赵总教头你了!”
“啊?”赵遇如一愣,怎么还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王爷你莫不是糊涂了!”赵遇如笑着说道:“我从不用剑!”
“说的也是,在场用剑的,只有我!”燕临钧靠在了一边,然后看着林羽芙说道:“还有你!”
赵遇如回过头,对啊,林羽芙带着她那两把宝剑呢!
但是林羽芙的脸色依旧很淡然,她看了看赵遇如,摇着头说道:“我跟着赵总教头一起看过那些伤口,那是一柄软剑,剑身极薄。我的两把剑,锋刃较厚,是钢剑,不同!”
“对!不是她!”赵遇如连忙打圆场。
燕临钧也笑了笑,眼神暧昧的说道:“自然,我相信我的女人不会背叛我的!”
赵遇如翻了个白眼,恶不恶心啊?
这里除了凶案,死的还是朝廷命官,自然要上报朝廷,请人来决断。赵遇如和燕临钧都没有刑部和大理石的要职在身,所以也不便插手。
于是他们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第二日回京,剩下的,就交给姚县令来处理了。
夜晚,饿了一整晚的赵遇如只喝了几口水就去睡了,她还是吃不下任何东西。
林羽芙却饿的受不了,半夜起身,敲开了燕临钧的房门。
燕临钧还没睡,开门看见是林羽芙,也有些诧异。
“你这深夜敲我的门,很容易让我浮想联翩啊!”
“你别想太多,快叫你的厨师给我做点吃的!最好是有肉!”林羽芙走进门说道:“我知道你带了厨师来!快点啊!”
燕临钧这回倒是真的诧异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吃东西?”
“是啊,大半夜的,厨房也没人,县衙的厨师也回去休息了,我难道把姚县令的夫人挖起来给我做饭啊?”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我的厨子的?”
林羽芙郑重的点了点头。燕临钧努力压抑下了想要赶走她的冲动,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眨着眼,心里又软了。
“罢了,我去给你做!”他走出门往厨房走去。
“你?”林羽芙一愣,忙跟上去说道:“你不叫厨师起来吗?”
“本王兴致来了,想亲自下厨!”燕临钧看着她说道:“有问题吗?”
“我······”林羽芙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是不是觉得,本王为了你,亲自下厨,很感动?”
“也不是!”林羽芙摇着头说道:“我怕你给我下药!”
片刻过后,燕临钧已经不想再给她做饭了!
厨房里倒是食材很多,林羽芙见水池里还有一些螃蟹,忙拿了几只,熟练的捆上,扔到了蒸笼里。
“你这捆螃蟹的技术,挺好的呀!”
“那当然了!我捆人的技术更好了!怎么把人捆结实,让他不乱动,我可都有研究的!”
燕临钧意味深长的看了林羽芙一眼,然后点着头说道:“那以后,还真要请教请教你了!”
林羽芙白了他一眼,心想着他又有哪根筋不对了,捆人有什么好请教的?
没想到燕临钧也很快的生起了火,然后处理起了关在笼子里的鸡鸭,看过去熟练得很。
“哇!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燕临钧淡淡一笑,然后说道:“不是每个皇子,都是那么养尊处优的。我以前在宫里,经常自己偷跑到小厨房去煮东西吃。这些都是跟一个厨娘学的!”
“你是皇子,他们还敢不让你吃东西?”
燕临钧沉默了片刻说道:“不得宠的皇子,没人重视!”
林羽芙也没说话了,她小时候记得父母说过,皇上不喜欢五皇子,因为他的出生导致了皇后的死亡。
“父皇这辈子,皇子有十几个,我这个不祥之人,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记得小时候,他最宠爱惜月,因为他膝下的公主不多。而我有一次跟她一起玩耍,不小心害她摔了一跤,结果我就被父皇毒打了一顿,他一边打,一边骂我,说我已经克死了他最爱的女人,还要克死他最爱的女儿吗?”说到这儿,燕临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林羽芙愣住了,她知道燕临钧小时候过得不好,但是没想到那么不好!
“是皇兄替我求情,我才被放出来。之后尽管惜月很想跟我一起玩,但是我都不敢靠近她了。”
“王爷······”林羽芙轻轻唤了一声,燕临钧回过头说道:“我今天说太多了。只是看到厨房里的东西,就想到了当年我躲在御膳房偷吃的场景!”
他笑了笑,继续切着案板上的肉。
“不过也还好有个厨娘教你这些!”林羽芙笑着说道:“你也不至于饿死!”
“她死了!”燕临钧冷冷的说道:“被父皇发现之后,就赐死了她!”
这下林羽芙没说话了,她的童年,比别人幸福的多。她没法想象,一个不被父亲疼爱的孩子,在那个尔虞我诈的皇宫里是怎么一步步长大的!
“所以,你恨他吗?”
燕临钧看了一眼林羽芙,淡淡的说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再讲第二次了!”
“哦!”林羽芙低下头,默默的给灶台里添着柴火。
“你今日跟着赵遇如一起验尸,不害怕吗?”
“啊?”林羽芙抬起头,笑笑说道:“我不是说了,我向来不怕这些的!”
“你在沁云居,真是屈才了!”燕临钧也坐了下来,等着锅里的水烧开。他看了看林羽芙说道:“我想知道你的看法!毕竟你也算是了解南安郡王!”
“我的看法?”林羽芙想了一会儿,托着腮说道:“南安郡王敬重我,和别的客人不一样。我觉得,他不像是一个残暴之人。当然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敢保证!至于涂力军和你的侍卫,他们都认识的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
燕临钧眉头微皱,其实这个人,他也有想过。
“你也怀疑姚县令?”
“如果真的是熟人做的,那么除了他,也没别的人选了。”林羽芙叹口气说道:“不过你肯定想到了,留了后招吧?”
“嗯!”燕临钧点了点头。
林羽芙转过头看着燕临钧,厨房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眼神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哀伤。他和皇上,都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一个是带着所有期待降临人世,一个却是背负着母亲的性命来到人世。先皇孤立他,打击他,不让他拥有朋友和伙伴。这么多年的孤独人生,他是怎么过的?
燕临钧想起了当年,那个厨娘被处死在自己面前,而他的父亲,那个大燕朝最英明的君王,脸色却黑的可怕。
“看到了吗?她是个细作!接近你就是为了取了朕的脑袋!燕临钧,你果然是一个灾星!”
幼小的他浑然不知这一切黑暗,只想着,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都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他的心中从此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任何接近他的人,他都觉得是有目的的!他不再信任任何人!
这时,他紧握着的拳头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包裹着,他低下头,看到了林羽芙握住了他的手,而她的眼中,是一片清澈。
“你不必这么累的!”林羽芙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