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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突然艾家庄园大门洞开,几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出来,为首者三人,正是艾昭三子,人送外号‘艾家三犬’。
老大艾飞鹏,老二艾飞龙,老三艾飞虎,如此禽兽之名,真是白瞎了艾昭举人名头,也更坐实了此公纳捐投献举人功名的传言。
“本少爷三人,房内收义女,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面容姣好者值粟米半斗!——”
明时,得一条鞭法之故,官吏乡绅按照品阶,都有明确豢养丫鬟奴仆规定,超出者重罚。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多官吏乡绅,则以义女义子之名,招养丫鬟奴仆,借此躲避律法。
而艾大郎所言,名为招收义女,其实乃是借机买女孩,带到房内玩弄凌辱。
这些道理,饥民们哪能不知,可为了活下去,有女儿的家庭,纷纷到不远的无定河底洗了干净,带着上前。
就像以往榷场中,推销自家牲畜皮毛光亮一样,将自家女儿,展现在艾家三犬面前。
这时,一个萎弱的男声喊道:“艾少爷,俺没有女儿,可俺婆姨年轻漂亮,您看,可否买了去?”
“对啊,俺家婆姨也漂亮的很,只要一半的粟米就行!”
艾家三犬将赤裸裸的眼光,毫不掩饰的投了过来,见几家男人推出自家婆姨,身量纤细,皮肤白皙,不禁咽了咽口水。
“绥德的汉子,米脂的婆姨,咱们米脂果然养的好女娘,可以,本少爷收了!”
“那边一对母女,还有她边上的姐妹,还有你,你,你......”
被点到名的女人,麻木的走上前去,接过一小袋混着沙土发霉的粟米,递给了身后欢喜的男人,懵懂的儿子。
男人眼中羞愧一闪而过,颇感枉为男人,儿子则嚎啕大哭,哭喊着不让母亲姐姐离开。
年方十三的李茹贞,对着父母说道:“爹,娘,把女儿卖了吧,省着些吃,半斗粟米能熬好多天呢,说不定吃不完老天就下雨了呢——”
“爹,《本草纲目》女儿也看过,雪见草就是癞蛤蟆草,书中何曾记载过泡制祛毒之法,您是想咱们一家吃喝了,一起上路是吧?”
“爹,女儿不怕死,这光景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可红娘跟虎头还小,他们不该死——”
李先生抬头看天,眼中流出两行浊泪,顺着浮肿的清灰脸颊,留了下来。
挥手道:“去吧,去吧,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世未了因——”
进了艾家的门,入了艾飞鹏的屋,秀丽纤弱的女儿,哪能还有命在,肯定被折磨凌辱至死。
发妻带着女儿,含泪拉到无定河边,用浑浊冰冷的河水,洗干净了女儿脸上的污渍。
又走到艾家三犬面前,正待开口,却听艾飞鹏叫道:“不收了不收了,等下次吧——”
李茹贞看着艾家三犬身边,一众数十女子,算了算,三人均分,哪怕一夜两人,也要十余天才能轮完,小妹跟小弟可等不了十余天了。
她仰着脸,笑着说道:“我识字,还会唱小曲——”
艾飞鹏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丢来一小袋粟米:“好,好,再加你一个。”
艾飞龙提醒道:“大哥,小心伤了身子。”
“哈哈,无碍,无碍,值得!”
“这可是李先生的女儿,书香气足的很,别有一番滋味呢,你说,是不是啊,李先生,哈哈,哈哈——”
艾飞鹏发现了低头,藏在人群中的李先生,神色中带着说不出的快意与变态。
李先生万历二十四年秀才,米脂县资历当属第一,又开办私塾,允许贫家子免费入塾,育人无数,在米脂县这一块,威望,恩义无人能比。
此公愤世嫉俗,最为痛恨如艾家艾昭父子,这般为恶乡里的乡绅,更是把艾昭使钱纳捐功名之事,四处宣扬,让艾昭在陕北文坛,几乎成了一大笑柄。
如今,艾飞鹏发现了李先生,举家到艾家领粥,又自卖大女,岂不充满变态的快意!
李先生脸色铁青,头低得更深,以往挺直的腰背,也塌了下去。
耳边,听到艾家三犬的戏谑,以及周围乡邻的私语,李先生猛然蹲下,捂着脸嚎啕大哭。
李自敬拳头攥的咯吱咯吱作响,对艾家的观感,简直厌恶到了极点,醉娘更是骂出声来,言道怎么不被盗匪抢了去,很显泼辣。
所幸人群喧哗,醉娘骂声不高,否则引来艾家奴仆注意,怕是要挨上一顿。
李茹贞身体颤了颤,回头看了看昏死的弟弟,以及骨瘦如柴,不停喊饿的妹妹。
惨笑着,定定的看着艾飞鹏。
“艾飞鹏,给我粮食!——”
艾家奴仆丢来一个小袋,李茹贞颠了颠,皱眉说道:“重量不够!”
奴仆呛声道:“大家都是这么多!”
李茹贞想了想,又说道:“我家是从陇西迁来的——”
艾飞鹏瞬间眼睛一亮,示意奴仆再丢了一袋粟米过来:“哈哈,嘿嘿,好运道,好造化!”
“住口,住口!不许说,不许说!”
李先生突然暴起,鼻涕眼泪飞舞,脸上全是羞惭绝望,李茹贞对父亲笑了笑:“爹,李唐祖宗的名头,能多得一袋粟米,也是值呢——”
李先生闻言,动作一滞,萎顿在地上,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响,连连朝着西南方向磕头。
李茹贞提着两袋粟米,走回来,对着母亲挤出笑容:“娘,女儿去了,您一定要让虎头跟红娘活下去——”
母亲颤巍巍,拂了一下女儿青黄的脸,哽咽着不住点头。
艾家三犬带着买来的‘义女’们,志得意满的走进了院堡,大门轰的关上。
六岁的小妹红娘,这才意识到什么,她哭嚎着:“姐姐,姐姐,不要走——”
“红娘儿莫哭,莫哭,姐姐去过好日子了,以后会回来看咱们的——”
这时,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母亲陡然大惊失色,旋即变得像护食的恶狗一样,掏出身上锈迹斑斑的菜刀,四处挥舞。
且恶狠狠的嘶声吼叫:“你们要干什么,滚,滚开!——”
“这是我卖女儿的粮食,谁敢抢,我跟他们拼命!——”
“我记得你,还有你,你们,难道忘了当年免费教授你们家孩子的恩情了么?”
“李老酸,还哭唧唧的做什么,快来护着粮食,这是咱们孩儿的命!——”
地上的李先生,猛然跳起来,红着眼珠子,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吼叫,如护崽的老母鸡。
李自敬让醉娘站好不动,一挺矛子,挤了进去:“谁敢抢,我戳死他!——”
这时,忽然哒哒声响起,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快速的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