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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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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泽莱斯被放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已知凯因斯提着他后衣领奔跑,泽莱斯胸前的衣服已经损坏,问他要怎么做才能防止自己掉下去。

    答案一,抓着凯因斯。找死,略过。

    答案二,揪自己衣服。

    所以等泽莱斯回到家门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七零八落,左低右高,没有丝毫整齐可言。再加上外面的风雨,这应该是泽莱斯从出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刻。

    他的琴也不知掉在哪个角落,目前没什么精力去找它。泽莱斯摸索着口袋,哦,钥匙也不见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开门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一个眷者,即使那个眷者精疲力竭。他手指一划,电光一闪,门锁就开了。

    泽莱斯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做出主人的架势,转过身说,“要进来——”

    “休息会儿吗——”

    身后空空如也。

    算了,他也不想讨好一个丧心病狂、冷酷无情的抖S暴躁狂。

    ……

    凯因斯又回到了斯特街。

    方才的梦境让他想起了,那次他是为老人送葬的。他在那个雨夜替老人挖了坟墓,助其长眠。

    而今夜,由于安德鲁在场,他自然将送葬的仪式交给死者的儿子。可这场雨下得仓促,安德鲁一个普通人估计是无法完成仪式了。

    凯因斯想去看看。

    他穿梭于暴雨中,畅通无阻。

    安德鲁果然还留在原地。雨水从顶上漏下来,让木板变得潮湿,也让尸体更为溃烂。为了保住母亲的尸体,安德鲁将她搬到了床上,再用床单盖住。

    他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凯因斯说,“她需要安眠。”

    安德鲁才回过神来,他直愣愣地盯着尸体,木讷地重复,“对。她需要安眠。”

    他一个挺身从床上跳起来,又跪到凯因斯身前。“求求您,我不能让妈妈再忍受一夜风雨,我也无法完好无损地给她下葬。我想请您帮我去买个棺材,然后帮我挖一个坟墓。您要多少钱我都给您,拜托了!”

    凯因斯不需要钱,他跟弗里德不同,即使活在荒郊野岭里也能活得很好。所以他说,“我可以帮你,但结束之后,你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安德鲁连声应下。现在替母亲送葬便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事。

    凯因斯很快将棺材买来。这个点是不会有店铺营业的。因此凯因斯直接破开了门,拿走其中一个棺材,再留下了相应的金币。他挑选的棺材由黑沉木制成,其上刻有《亡灵之书》与《镇魂曲》,是凡赛尔最为普及的一种样式。

    安德鲁将母亲的尸体送进去,然后缓缓地合上了棺盖。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也完成了某个仪式。慌乱、茫然、恐惧从他身体里退去,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只剩下悲痛。

    “送到哪里?”凯因斯问。

    “附近山上的树林里。那里没有工厂,也没有野蛮的孩子。她可以看到碧海与蓝天。”

    凯因斯同意了。他抽走床单盖在棺材上,其实一条薄薄的床单不会有什么用,它还没有把棺材板盖按实了有效。

    他在山上直接用了力量挖坑。安德鲁木然地看着,没有一点惊讶。

    他们将棺材送进去,重新填好土,又替安德鲁太太竖了一个墓碑。墓碑上的字刻好后,安德鲁便抱着墓碑哭了起来。泪水与雨水融合,一起落入淤泥间。

    安德鲁的衣服、四肢、脸庞全被溅上了污水。而从母亲身上传来的腐虫更无奈地被冲刷至下。

    凯因斯一直站在墓前,等安德鲁哭完。

    直到安德鲁放下墓碑,说出“你有什么要问的”话后,他才开口。

    “你跟梅尔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认识是在一年前。那时我刚丢了工作,没有脸面回家。我就留在海港一直找啊找。我找了很久,面包吃完了,钱也用掉了。可还是没有找到新工作。疾病不断侵蚀着我的身体,我倒在路边,想着自己快死了。就在这时,那位大人出现了。”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圣洁与诱惑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他就像堕入地狱的大天使,降临于肮脏卑劣的人类面前。”

    凯因斯静静听着,在安德鲁停下后又问,“他给了你什么?”

    “新工作。”

    “什么工作?”

    “运送、看守货物。”

    “除此之外,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

    “复述给我听。”

    安德鲁却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张嘴,“都是些安慰我的话。”

    凯因斯知道安德鲁在说谎。而他也清楚,被梅塔梅尔蛊惑的人不可能背叛他。

    所以凯因斯没有追问,一旦追问,安德鲁就会自尽。

    “我很后悔。”安德鲁轻轻抚上墓碑,他的指尖在颤抖,脸上却看不见什么过激的表情。

    他零零碎碎说着些话,像是说给凯因斯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为什么不能及早认清——为什么会被贵族的理论洗脑——为什么会犹豫——会迷茫——为什么会因为那点小事而让妈妈过不上好日子。如果、如果我能早点把妈妈接过去——”

    如果、如果……许多人的一生便栽在这如果上。

    凯因斯见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那些被他杀死的人里就有部分会在临死前忏悔。见得多了,凯因斯也就习惯了。

    若想做到没有悔恨,只能将自己的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他看着安德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也在你面前展示过力量吗?”

    安德鲁摇摇头。“不,没有。他只是跟我说了些话。”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是眷者,对吧?”

    他僵硬地笑了,宛如腐朽的尸体从泥土里爬出来。沙哑而古怪的笑声从可怜人的嘴里发出,让雨夜的森林更多了几层阴森可怖。

    “因为你们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所以在见到梅塔梅尔?阿芙罗狄的时刻,安德鲁就知道,那个曾跟自己母亲相谈甚欢的男人、那个被母亲当成自己孩子关爱的男人也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让他心甘情愿伏身跪拜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