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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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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跌跌撞撞,一脚踩翻酒瓶。

    夜色已深,是回家的时候。而男人却对家一字不屑一顾,如游魂般在外游荡。

    酒精是恶魔投下的毒药,毒药迷惑了他的大脑,令他连偏离了原本路线也未曾发觉。

    男人半眯的眼睛无法准确辨认世界,如果不能准确无误地去看,他的那双眼睛便与幼童拥有的无异。此时,男人对世界的认知仅停留于月、房屋与街道上。

    凡赛尔的街灯已经熄灭,此即为恶魔出没之时。

    男人忽然闻到了一股气味。那气味胜过酒的香味,比酒更缱绻、更诱惑。宛如神话里的海妖无声地在他耳边轻唱。

    海妖洒下玫瑰,用玫瑰花瓣装起月色。它将月色织成丝,又用细丝织成网等待行人。

    “砰——”此时玻璃摔碎的声音是多么不衬景。

    男人不满地将它踢往岸边,他想前往玫瑰的海洋间与海妖共享极乐。

    酒瓶无力地滚了几圈,最终被玫瑰吞噬。

    红色的道路仿佛仪式铺上的红地毯。男人踏上第一步,因其与众不同的触感而短暂停留一瞬。

    凡赛尔……有红砖路吗?

    他的神智出现一瞬间清醒,可很快他又陷入蛊惑中。

    因为他看到了尽头的海妖。

    它是如此美丽,月色、玫瑰都有如被其收在掌心。是,它们因海妖而生,是海妖为旅人而编织的独特梦境。

    酒……已不能满足男人的饥渴了。

    男人吞咽着浓痰,喉咙发痒。“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海妖只专注于它的世界。它的右手正拿着一支画笔。

    海妖也会画出人类的作品吗?

    男人不懂画,也看不清画。他的目光全在海妖的脸上,若现场存在值得称作艺术品之物,一定是它。

    “你是在画画吗?”

    “你在画什么?”

    一连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音,男人却不生气。因为他听说过海妖只会为心上人歌唱。当它们展露歌喉时,任何人都无法逃脱那堪称神音的歌声。

    所以理所当然的,男人以为这次同样得不到回应。

    然而,海妖却开口。“夜晚的凡赛尔。”

    它的声音缱绻绵软,似是情人于枕边的低语。可再怎么缱绻绵软,那也是属于男性的声音!

    男人因这激烈的冲击而摔倒在地。他的手撑在地上,摸到一片黏稠。

    男人低头看去,那哪里是玫瑰的海洋。确实铺着不少玫瑰花瓣,可花瓣间流淌的……却是鲜红的血液!

    海妖、不,有如海妖的陌生男人缓缓起身,动作优雅而高贵。他银色长发在月光下发着朦胧的光。

    酒精又一次模糊了男人的头脑。他已发现自己走在前往地狱的道路上,可心却仍催促着他不断前进。

    “我想赠予别人一幅画。可我担心他不喜欢。”

    “你的画作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拙劣的画作无法颤动他坚如铁石的心。”

    “那她的心定如蛇蝎般黑暗。”

    男人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竟引起陌生男人的笑声。更诡异的是,他竟然觉得那笑声也是不比海妖歌声差的。

    “是啊。他的心很黑。”如海妖的男人撩起他右脸颊旁的头发。他的头发因长时间不打理而变得油腻。在对方衬托下,男人只觉无地自容。

    “所以不能以普通东西填满。”

    头皮似乎有些痒,是玫瑰花瓣落在头上了吗?

    “他啊,不喜欢血。因为他嫌弃血太过肮脏。”

    喉间的鼓动越发明显,连同心跳、四肢脉搏,砰砰砰地撞击着名为肉体的墙壁。

    “可他却很喜欢制造血的战斗。他享受与死为伴的刺激,并为此沉迷。”

    “你说,他是不是很矛盾?”

    醉酒的男人无法回答。他张开嘴,眼神迷茫。血液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又逐渐与玫瑰花瓣融合于一处。

    这些得到养分的花瓣在空中聚集,成为一支画笔。

    梅塔梅尔拿起笔,又蘸了点鲜血,点在画布之上。

    每一个被他杀死的凡赛尔居民都会被他取一点血。不多,就一点。因为这些死去的人也只是其画作的其中一个小点而已。

    梅塔梅尔在画的右下角画上一个骷髅。骷髅双手无力撑着地面,玫瑰花瓣遮掩住它手边的尸骨。而它旁边的骷髅则伸出右手,渴望抓住海妖的长发。

    正是上一位牺牲者的模样。

    在巨大的画布底层,流淌着鲜红的长河。它是通往地狱的河流。河流向上蔓延着地狱之火。火焰燃烧着城市的土地与树木。而在画布中间、土地之上,则是各有能力的人类。他们站在层层叠叠的建筑间,操控着自然能量互相争斗。这些建筑还算完好,里面的人们也看不见来自地狱的火焰。

    这一部分,梅塔梅尔还没有完成。大多神眷者的位置还空着。

    他会在凡赛尔逐渐完成。属于神眷者的部分将会由巨型齿轮作为收尾。

    梅塔梅尔的视线停留在画布最上方,那是本该描绘神明的地方。但梅塔梅尔没有见过神明,也不想为其勾勒形象。因此,他只是用几道光与水滴代替。

    不急。

    梅塔梅尔收起画布,正欲离开,却又来了一位旅人。

    只是他的神情有些奇怪,目光呆滞,行动缓慢。他身上还穿着属于贵族的服饰,可没有哪一家贵族会放任病人乱跑。

    “阿、芙……罗狄、大人……我……画……”

    贵族少年双手无力抬起,胡乱比划着。

    梅塔梅尔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有一幅画想邀请我观赏?”

    生了病的少年更加胡乱挥舞着双手。

    “我还没有见过你的作品,等你真正完成一副作品时,我们再一起观赏。”梅塔梅尔将画笔交到少年手上。

    难以控制自己行为的少年狠狠地、紧紧抓着画笔。“我……会……”

    他说的语无伦次,梅塔梅尔却意会道,“嗯。我很期待。”

    “威兰德!”

    “威兰德!你在哪里?”

    少女的声音自黑夜传来。梅塔梅尔指着声音的方向,对少年说,“快回去吧。”

    “她还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