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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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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到了无人的阳台。

    凭借萨绮神眷者的体质,周围有没有人偷听她都能够发现。所以二人很放心地在阳台说话。

    萨绮很沉默。看她沉默,弗里德也不知说什么。

    如果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笑容,弗里德宁愿他们还是凡赛尔之夜无忧无虑的老板与员工。

    可成长的路,却又是他们自己选的。

    弗里德后悔吗?后悔。

    可他却依然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风吹着树叶,令其沙沙作响。若是以前,弗里德会遵循夜色,在风中点根烟。而现在,他只是默默地扶着阳台扶手。

    二人都在整理思绪,终于,弗里德先行开口。他从萨绮的反应中猜到了什么。

    “什么事?”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萨绮很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不安地转动,最后双手握在一起。

    “我……打算带泽莱斯离开。”

    第一个字说出口后,之后的话也流畅起来。

    萨绮又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会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让泽莱斯安心养伤。”

    当心中所想被证实,弗里德反而平静了下来。

    什么是同伴?同伴是必须走在同一路上吗?

    ——“我的咖啡厅只会向志同道合的人开放。我希望在这里能够聊得来的人在阳光下喝咖啡,互相交流。而不是招来一群问为什么不开分店、为什么不升职的员工,或是只会喝咖啡的客人。”

    艾斯蒂娜温柔而坚定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

    弗里德转了身,背靠在栏杆上。贵族美丽的庭院被他甩在身后。

    他双手撑着栏杆,心情平静无波。他用宛如与老友重逢又分别的语气说着。

    “什么时候离开?”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

    “不多留一会儿吗?”

    萨绮缓缓摇头。“我不能等到事件彻底结束。萨绮·西里斯在被西里斯除名之后愤懑,跑到厄瓦欺骗了那里的领主。在将厄瓦闹得天翻地覆之后又害怕被揭穿,于是独自离开。而这就是萨绮·西里斯最后一次露面。”

    “我也要说一声对不起。”

    弗里德这么一说,萨绮反而愣了一瞬。“弗里德有什么要道歉的地方吗?”

    “有。”弗里德说道。

    “我这个人总是把同伴、把大义、把理想挂在嘴边,但干出的事却总是事与愿违。我承认,我就是一个虚伪自私无能的男人。我是只会说大话的男人。”

    说着,弗里德还自嘲地笑了起来。

    “总是把同伴挂在嘴边的是我,让你们身处险境的也是我。”

    他长叹一声,抬头仰天。随后,弗里德总算是……喊出了自那之后禁忌的名字。“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凯因斯要离开。”

    萨绮沉默片刻,凯因斯在凡赛尔的所作所为同样也是她心中刺。不过比起弗里德的愤怒,萨绮更多的是不解。

    “凯因斯只是被控制了。”

    “不。他是自愿的。唯独这点,我能够确信。”弗里德转过头,面对萨绮。

    “我应该跟你说过,我是被凯因斯救下的。”

    “嗯。”

    “所以我就以为他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但其实并非那样。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可最终也不过是我的狂妄罢了。我始终在用我的眼光看世界,看凯因斯、看你、看泽莱斯。我认为凯因斯会很乐意享受平民生活,我也认为你渴望脱离牢笼。于是我擅自替你们做下决定。我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救世主。”

    “可我不是救世主,我也没有替别人选择人生的权力。我认为的理想的事业不过是一个小说家的自我安慰。”

    “所以,对不起,萨绮。”

    萨绮笑了一下,甜美且静谧。“弗里德,你知道吗?商人们后来附加的条件其实是我提出的。”

    弗里德略微惊讶。

    “那其实不关罗伯特的事。”

    萨绮眼里倒映着月色,隐隐约约有流光在其中流动。

    “是我提议的。”她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弗里德。看到练兵场的新兵们,我当时在想。啊,那不就是以前的我吗?自认为接受了世间全部苦难,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对着窗外,祈祷有白马王子来营救我。但是,这种想法是否就是非常自私呢?而自私是否就应该批判呢?”

    她微微低下头,“第一次看见凯因斯的时候,我就将全部交给了他。我将自我、意识、期望、绝望一同交给了他。我那时想,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他必须为我的未来负责。然后,让我从那个梦中清醒的就是你啊,弗里德。”

    “然而那时候,我仍然没有醒过来。明明已经拥有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我却还在等着别人冒险救我。而那个救我的人,也是你。”

    “我一直在等待被救,我一直渴望着救赎。你们也一直一直在救我。这不就是同伴吗?我达不到你们的境界,我只是不想再看着同伴们受伤。不论是你,还是泽莱斯,哪怕是凯因斯,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他是我们的同伴。不论他今后会做什么,不论他曾经做了什么,他救过我的事实没有改变。”

    萨绮停顿了几秒,“我体会过贵族的苦楚,也经历过平民的苦难。所以,对我来说,贵族和平民是一样的。大家都是有难言之隐的人。大家都是受时代操控的人。但是,想要拯救一方就必然会牺牲另一方。这样,正义又站在哪一边呢?”

    “我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而我也做不到那些改变世界命运的大事,我只能尽我所能救下更多人。但排在那‘更多人’之前的,还有同伴。”

    萨绮笑了。

    “等泽莱斯伤好之后,我们会去找你的。”

    泽莱斯什么时候养好伤,他们谁也不清楚。

    唯一确定的是,那可能会花上很多很多时间。

    同时,弗里德也从萨绮的话中听出了以后减少联系的意思。

    这是出于对泽莱斯的伤势考虑。如果一直躲来躲去、东奔西跑,泽莱斯的恢复肯定会受影响。

    弗里德理解了一切。他心中没有任何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他心中存在的只有对同伴的祝福。

    “嗯。之后再见。”

    “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