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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茨堡的街头,一个无业游民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喂,听说了吗?咱们的公爵大人回来了。”
他的同伴抠了抠鄙视,满不在乎。
“嗯?哪个公爵?前几年死了的那位还是现在那位?”
“哎呀,当然是咱们之前的弗雷德里克公爵了。”
“他?他不是去维也纳享福去了吗?回咱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干什么?”
无业游民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伏在同伴耳边低声道:“我听说啊,维也纳的老爷们趁公爵出征的时候搞了个大新闻,害得公爵无家可归,只能回咱们的格拉茨了。”
“嗯?可公爵的老家不是蒂罗尔吗?他回咱们格拉茨干嘛?”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
无业游民一下子来了精神,津津乐道地炫耀起他从落魄贵族那里学来的贵族谱代继承学。
“咱们大公爵虽然是蒂罗尔支系出身,但是没能继承蒂罗尔爵位,只能流落咱们这鬼地方当。要不是先公爵死的早哇,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嘘!别说话,你看城门!是不是公爵回来了!”
格拉茨堡的守军放下吊桥,缓缓拉起城门。
几位贵族骑着高头骏马率先入城,其后跟随着连绵不绝的大军,人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抹不去的疲倦与兴奋。
格拉茨堡多年未有如此巨大规模的军队入驻,本地人大多好奇地驻足附近,希望看一看统领大军究竟是哪位位高权重的贵族。
卫兵呵斥着驱散居民,为大军清理出一条勉强足够通行的大道。
格拉茨堡首建于12世纪,那时的奥地利还属于巴本堡家族统治,哈布斯堡还是阿尔萨斯地区的一介小芝麻贵族,只统治了边境的几座小城堡。
虽然当地人都喜欢戏称格拉茨为“破烂乡下”,但格拉茨堡是施蒂利亚公国的政治与经济中心,手工业与商业繁荣,同时也是奥地利南部最重要的陆上贸易枢纽。
这里的城堡经过历代公爵的改善,如今建有完善的防御、驻军、储存设施,城市中还有南奥地利最宏伟的教堂和市政厅。这些古建筑一直保存到现代,是游客不可错过的优质历史景观。
弗雷德里克的头衔中,除了全罗马人的君主和奥地利公爵,最后一个便是施蒂利亚公爵。在他继位之初,这片领土基本只在名义上归他所有。经过七年的细心耕耘,施蒂利亚全境臣服,成为了他在维也纳外最强大的助力。
至于他的母族,也就是哈布斯堡的蒂罗尔支系,因为利奥波德迟迟没有嗝屁的迹象,所以他一直没能插手。
对了,说起利奥波德,那个老东西在马车里称病称了好几天,不会死了吧?
“克里斯托弗,你去替我跟蒂罗尔公爵问个好。嗯,如果他还是推辞不出,你就强行闯进去,别怕影响不好——反正大家已经撕破脸了,老子不在乎。”
弗雷德里克吩咐完克里斯托弗,接着和身后的博罗诺夫道:“部队交给你,士兵中许多人的家乡不在这里,不一定忠诚,但接下来的反攻还要仰赖他们,务必竭力安抚。”
“遵命,陛下。”
最后,弗雷德里克看向左手边:“罗贝尔啊,你就去……人呢?!”
“回禀大人。”后面的仓库总管苦笑地指着近处的旅店:“主教说他困了,有什么工作请找别人。”
“嘿,这小子。”公爵无奈地揪起一团头发,“算了算了,他想藏拙,我也不逼他,随他去吧。”
德意志的发展远不如同时代的意大利诸邦,这一点,罗贝尔自踏入旅馆的一刹那便明白了。
假如说十五世纪的意大利城镇已然有了后世美丽乡村的雏形,那么德意志的大地则透露出一股纯粹的“古代感”。
啊,这腐臭的空气,一闻就知道城市没有下水道。
啊,这刺鼻的朽木味,说不定是上个世纪传下来的祖传旅馆?
啊,这脏兮兮的客人们,一个个穿着袒胸露乳的粗布衣,裹着海盗似的圆头巾,痛饮麦谷酿造的啤酒,粗糙的大手沾着煤灰就直接抓起黑面包塞进嘴巴,边咀嚼便哈哈大笑,嘴里的面包渣掉的一裤子都是。
罗贝尔四人走入旅馆时,房间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煤矿矿工停下了说笑,赤膊的农民胆怯地躲向墙角。
“哎哟。”
旅店老板经过半分钟的震撼,慌忙推开前台的小木门冲到四人面前讪笑。
“四位贵客莅临本店,实在是让小店蓬荜生辉,贵客想要小的做什么?小的一定竭力去办。”
“呃……”
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四个中有三人不通德语,只有略懂德文的罗贝尔好奇地问道:“店家为什么一口咬定我们是贵客?”
“嘿嘿,大人说笑了。”老板腼腆地摩挲着手掌,指了指他无意中露出的袍角,“在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普通老百姓谁穿得起丝制的衣服呀。”
啊,不小心露出来了……
在离开威尼斯前,弗朗切斯科总督赠了他一件紫丝绸织造的主教袍服。
威尼斯和东罗马帝国有密切的贸易联系,如今东罗马危在旦夕,象征皇权的紫色丝绸硬是被约翰皇帝卖出了白菜价。现在在威尼斯,如果你没有一身紫色衣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去君士坦丁堡做过生意。
罗贝尔知道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太过招摇,于是在教袍外另套了一层麻布袍,权当保暖。
“那大人,您是想打尖还是住店?”
“都不是。”罗贝尔从麻布袍的缝隙伸出右手,露出自己的主教权戒。
“我很久没干本职工作了,想知道本地的教堂在哪。”
“哎,小人来给您带路。”
他们跟随着老板的脚步,来到一座砖石搭建的大教堂。
教堂的后院传来阵阵绵羊咩咩的叫声以及男人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这群畜生,老实点,哎,别蹭我的袍子!今晚就吃你了!”
“就是这里了。”老板谄媚地笑道,“贵客请自便,小人先回店里了。”
“多谢老板了。”
罗贝尔从袍里伸出手,将一枚格罗索银币放在老板手里。
老板面露疑惑之色,罗贝尔才想起格罗索已经不在意大利之外的地区流通,连忙换成了一枚马克银币。
“哎哟哟,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您忙,您忙。”
老板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边鞠躬行礼一边转身离去。
罗贝尔敲了敲大教堂的大门,对着门内喊了一嗓子:“有人在吗?”
没人回答,但后院的男人与绵羊的搏斗声还在持续。
“有人在吗?”
搏斗声戛然而止。门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谁啊,一大早就这么吵,让不让人休息了。”
教堂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教士袍、满脸写着不高兴的二十岁年轻人握着干草叉,出现在众人面前。
罗贝尔歉意一笑:“方才是我在呼叫神甫,请见谅。”
“哦,你啊。”
年轻神甫上下打量着罗贝尔和众人。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衣衫整洁,麻布袍里似乎还穿着一件昂贵的丝衣,带着两个面色不善的伦巴第大汉,还有异族侍女,俨然一副大户人家公子哥的形象。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年轻神甫的语气慢慢平和下来:“几位是想做祷告还是告解?如果是告解的话,今天大神甫出门采购了,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
“那太好了。”罗贝尔摆摆手:“我正好可以替大神甫代班一日——天河,把委任状和权杖拿出来(拉丁语)。”
江天河取出教皇亲笔书写的维也纳主教委任状和一柄精致的小权杖,递给年轻神甫。
神甫慢慢滚开羊皮卷,眉头一皱:“我读不懂拉丁语。”
罗贝尔:???
读不懂拉丁语?
你身为一位公教神甫竟然读不懂拉丁语?
这就好像国语老师不会说标准话一样——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年轻神甫被罗贝尔盯得头皮发麻,最后恼羞成怒。
“怎么啦?我刚进修道院,还是个学徒,不会说拉丁语很正常吧?”
学徒?就像鞋匠和木匠那样?
侍奉上帝的事业怎么能这么随便?
罗贝尔的思维开始混乱:“不是,你们当神甫之前不需要去神学院进修吗?”
他在正式成为神甫之前,在神学院进修了三年,负责教学的老先生为了保证他们能解读基督教各大学派的经典,教会了他们拉丁语,法语,希腊语和德语。
“神学院?哦~你是说那些大户上的学校啊。”
年轻神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穷光蛋,没钱上学,再说了,有钱谁还来当修士?”
罗贝尔:“……”
他失落地耷拉下脸。
格拉茨距离安科纳不过几百公里的距离,主的事业竟然已经堕落至此?
年轻的神甫见罗贝尔失落的说不出话来,以为是因为无法告解,大方地安慰道:“没事,你如果实在有急事,就跟我聊聊呗,我好歹也是个候备神甫——对了,你这个羊皮卷上写的是啥呀。”
“是教皇任命我为维也纳总主教的委任书。”
“嗯……嗯?你?总主教?扯淡,你是总主教那我还是教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