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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前的记忆恍惚浮现眼前。
罗贝尔用力把纷杂的思绪甩出大脑,握着拉迪斯劳斯的小手径直走进了软禁着伊丽莎白的王宫偏殿。
负责看守的卫兵是弗雷德里克从禁卫兵团里抽调出来的死忠精锐,但他们依然跟没瞧见人似的轻易把罗贝尔放了进去。
咳,总主教和大公爵之间的矛盾,他们这种小喽啰没资格掺和,还是自保要紧。
“拉迪斯劳斯?”
一进宫门,坐在花苑中云杉树下的缝补衣物的伊丽莎白便喜笑颜开,敞开怀抱住了奔跑而来的儿子,在拉迪斯劳斯软乎乎的脸蛋上蹭了又蹭。
现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容光焕发,甚至比占据了维也纳的那段日子更加快乐。
没有了政治上的忧愁,她终于又能过上贵妇人般无忧无虑的生活,散步赏花,读书写字,伊丽莎白似乎回到了出嫁给阿尔布雷希特前在卢森堡的幸福生活。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少年。
她抱着拉迪斯劳斯,对罗贝尔微微欠身。后者低着头侧身让开,没有接受她这一礼。
“夫人,我还有些私事要忙,愿夫人和殿下相处得开心,在下告退。”
他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偏殿,临出门前瞪了卫兵一眼,警告他们不准进去打扰母子二人的相处。
卫兵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主教您且放一万个心,我们保证就跟死了一样,不出声,不喘气。”
“那就好。”罗贝尔把一小包钱币放在他的手心,“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做事,这里面有五弗洛林,今晚你们哥几个去喝点小酒,吃顿好的。”
卫兵笑逐颜开,点头哈腰地道:“哎,您就放心吧,这边有我们看着呢,保准万无一失。”
贿赂是错误的,尤其是罗贝尔身为上位者,难免上行下效,助长不良好的风气。
不过只要别太过火,不要出现之前修士和军队沆瀣一气欺压百姓的恶劣情况,适当地以权谋私可以接受。
他在不知不觉间非常丝滑地融入肮脏的社会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罗贝尔在几名亲随的护送下回到了宅邸。
“我回来了。”
他走进府邸,直面空荡荡的客厅。
沙发上没有雅各布和朱利奥打闹的身影,整栋府邸安静得像一座鬼宅。
雅各布如今已经是维也纳城防官,在城东南角的军队大营有了一栋自己的家,法罗也作为他的副手同住一处。
朱利奥忙于维也纳南方的巡逻工作,在野外栉风沐雨,也渐渐没了回家的空闲。
阿卜杜勒兄妹担心给罗贝尔添更多麻烦,在附近盖了栋木屋。
贝弗利作为前城防官,自然有一个自己的住处,不需要借住罗贝尔的家。
空荡荡的三层宅邸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嘭!”
地下室传出沉闷的爆炸声。
哦,对,还有整天沉溺在所谓的“科学研究”中的江天河,每次他去地下室都会被飞快地赶出来。
罗贝尔慢慢坐在硬沙发的羊毛垫上,闭上了双眼。
这令人不习惯的安静,还有无事可做的空虚。一想到推开每间卧室的门,都不会再有熟悉的面孔等待着,他就辗转反侧的无法安眠。
“……”
我以前竟然在这么讨厌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几年吗?
格热戈日说过,成年人要学会耐得住寂寞,他本以为这很轻松。
两刻钟后,罗贝尔从沙发上猛然坐起。
“不行,睡不着。”他揉了揉发酸的眉间,“算了,反正无事可做,给格热戈日写封信吧,不知道他在罗马混得怎么样了。”
托马索·巴伦图切利抬起眼皮,圣天使城堡大殿下,全罗马“都主教”以上的神职人员共聚一堂。
罗贝尔心心念念的格热戈日,此时此刻就坐在最前排,罗马官僚主义浓郁的氛围让深谙此道的格热戈日如鱼得水,二人只是分别了短短四个月,格热戈日已经从边境的都主教跃升为罗马的领衔宗主教,距离罗贝尔的总主教仅有一级只差。
所谓领衔主教,顾名思义就是只有头衔没有实权,教会一般会给罗马本部的高阶修士封上各种教皇国管理不及的地区的主教头衔,作为单纯地位的象征。
格热戈日·德力格尔于三月前荣升为纳波利宗主教,纳波利是那不勒斯王国的首府,也是阿方索五世的王宫所在地。
托马索,现在应该成为“尼古拉五世”,之所以封他为纳波利主教,不仅是为了奖赏这位坚守安科纳的功臣,也是在为他图谋已久的那不勒斯征伐拉开帷幕。
几月前,阿拉贡-那不勒斯国王阿方索五世攻占威尼斯未遂,反而被威尼斯大市多如牛毛的炮楼和回援的威尼斯舰队打得落花流水。
那不勒斯的大舰队在海战中几乎全军覆没,仅有一小支编队载着国王陛下夺路而逃,这位素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而闻名的国王又一次吞下了战败的苦果,灰溜溜地逃回了他的纳波利王宫。
此战之后,那不勒斯可谓元气大伤。
听说阿方索五世因此与留驻阿拉贡本土的弟弟胡安爆发了激烈的海上冲突,起因是阿拉贡贵族抗议阿方索用阿拉贡的兵员补充那不勒斯匮乏的军力。
这次海上冲突导致阿拉贡和那不勒斯的共主王国名存实亡,现在阿方索五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故乡的控制——他曾经作为阿拉贡国王征服了那不勒斯,而如今阿拉贡人却抛弃了他,联想到阿方索长期滞留在意大利而不愿返回西班牙,不能不说是求锤得锤。
经受连番打击的阿方索完全消沉了下来,他拒绝了教皇国二次征讨威尼斯的邀请,在纳波利的海岸静养,宛如一头夕阳西下的老虎在默默舔舐着伤口。
可这就让新上位的不久的尼古拉五世察觉到了机会。
意大利堪称这个时代仅次于神圣罗马帝国的混乱地区,为了在这个残酷的历史角斗场活到最后,彼此之间背信弃义的恶行屡见不鲜。
教皇国位居意大利中部,南北受敌,又占据着令各方势力都垂涎三尺的圣城罗马,历代教皇要比任何意大利城邦都更明白灵活外交的重要性。
现在,南意大利的老虎显露了疲态,而教皇国的罗马军在整场威尼斯包围网战役中几乎一战未打,完整保存了实力。
此时正是发起卑鄙地“来骗、来偷吸”之时,可还有另外一件琐事拖住了罗马教会的精力。
巴塞尔(今瑞士城市)公议会曾经是前代教会尤金四世继位之初所面对的最棘手的麻烦,这是由更前代教会马丁五世所发起的会议,原本旨在推动全欧范围内的天主教会改良和复兴,却被当年的神罗皇帝西吉斯蒙德(也就是阿尔布雷希特的便宜老丈人)利用,转而变为了世俗领主攻讦罗马教会的盛宴。
就是在这场会议上,罗马教会失去了半个德意志的主教任免权,最终尤金四世强令解散了巴塞尔公议会,把会议地址搬到了费拉拉,与巴塞尔公议会分庭抗礼——结果费拉拉公议会也通过了打击教会权威的法案,气得尤金四世几天没下床。
如今距离上一次巴塞尔公议会闭幕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年,说不定是尤金四世任命罗贝尔为维也纳主教的操作刺激了这帮贼心不死的德意志领主,他们趁尤金四世尸骨未寒又发起了新一轮的大会,颇有逼迫教皇彻底放弃德意志主教任免权的意思。
到底是虚与委蛇还是针锋相对,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了新上台的尼古拉五世面前。
殿下的众修士都翘首以盼他的回答。
最终,尼古拉五世下定了决心。
“巴塞尔公议会要去。”
修士们纷纷松了口气。
“但是,”教皇突然话锋一转,“那不勒斯也要打。”
“博尔哈主教何在?”
“啊?”白发苍苍的阿方索·德·博尔哈万万没想到会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在,老朽在。”
“博尔哈主教,你出身西班牙,也曾经代表教皇国出使过那不勒斯,对阿方索国王的了解比我们所有人都深。”
尼古拉五世紧盯着这个老狐狸不知是伪装还是真心的慌乱眼神:“我将于不久后出席巴塞尔公议会,我离开罗马肯定会降低阿方索国王的警惕,你则趁机率军猛攻那不勒斯!”
“不可!”
“冕下三思啊!”
许多修士面色大变,纷纷劝阻尼古拉:“博尔哈主教一生都在侍奉上帝,对军事一窍不通,冕下请另选高明啊。”
博尔哈主教深深低下了头。
“无妨,具体的军事安排我会交给世俗的军官,博尔哈主教就作为大军的向导和定心丸即可。”尼古拉五世大手一挥,“我意已决,不日便出访巴塞尔,散会!”